幕僚生存法则-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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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雨下如同炸开了的锅,噼里啪啦的声响却衬得四周愈发的安静。
谢安执伞安静地站在桥上,她安静地直视着前方,偶尔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的脸庞,却是无喜无悲宛如死水般的平静。
她的身后是几个谢家子弟,前方则是几位宰相,才上任的李英知也在其中。借着与后侧官员说话的间隙,他已回头看了谢安好几次了,无论哪一次她的神态都如出一辙的平静。打量她的不仅是李英知一人,其他在场的官员或多或少地都看了她两眼,同情的几乎没有,大多数皆是幸灾乐祸的。朝中谁人不知,谢安能以女儿之身在短短几年内爬到这个位置,无非是靠着谢心柳这个堂姊不遗余力在德熙帝耳边的枕边风。如今谢心柳一死,她的这座最坚实的靠山一倒,宫中新人来得快得宠的也快,她这个宠臣还能得意个几天?
而任谁的目光来了又去,谢安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德熙帝自从得知谢心柳暴毙的消息之后昏迷至今,中间短短醒过来一次,呆呆看着空荡荡的宫殿顶,只说了句:“她的后事交给谢安去办吧。”一句话一口血,便再没醒来过。
谢安领完圣旨,在兵荒马乱的人群里恍若无人地跪了许久都没有动弹,旁边的内侍瞧不过去轻声提醒她:“尚书大人,地上凉快起来吧。”
她如梦初醒般地哦了声,朝着紧闭的宫门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缓慢地站起身来,旁人想扶她被她淡淡婉拒了。她一人踽踽独行在一重又一重的宫阁间,走出蓬莱店,穿过望仙台,直到走到了珠镜殿外。
四年间这条路她走了很多遍,哪怕闭着眼她也能一步不错地走过来,而它的尽头谢安更熟悉。廊下的宫灯,坛中的牡丹,假山中的角亭,甚至连池中锦鲤的数目她都能数得出来。
谢安站在珠镜殿的大门外,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谢心柳拿着金剪修着花枝:“哟,今儿来得真早。”
怎么会早呢……太迟了,她对那些虎视眈眈想除掉她们的人知晓得太迟,她对那些觊觎着太子之位的人防范得太迟,她终于知道那日安国公唇边冷笑的含义。
她怎么会以为他们想对付的是陛下呢!陛下是李氏正统,杀他等于篡权谋位,即便扶持李英知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真正想动的人是去陈留奔丧的谢心柳!
李英知等谢安去而复返等了许久,即便他没入宫也知道里面大概是个什么光景。谢心柳出事的消息一传来,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李骏对他所说的话:“邵阳君请放心,我等必定为你扫去路上积石。”
他终究是李家人,没有当年李氏全族的鼎力支持也没有今日的邵阳君,这句话他只当听过却没有表态。因为他以为他们会对谢安下手,所以他并不多担心,有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李家人多少会投鼠忌器。可从
谢安从宫中出来了,面色虽然苍白,但步履沉着,一丝不乱。
她走到李英知面前,说了一句:“心柳死了。”
然后看也没看他,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宫里连夜派人接李颀回宫,却被谢安坚定没有余地地拒绝了。在那个皇宫里这个孩子可以依靠的父母一个暴毙而亡,一个昏迷不醒,想捏造个事端取他性命比捏死一个蚂蚁还简单。谢心柳的死是她的疏忽,她决不能再让李颀重蹈覆辙。
如果谢安仅仅是李颀的姨娘,这件事或许能被看做是单纯的亲缘羁绊。可谢安是朝中大员,李颀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两者联系到一起便是她谢安软禁皇嗣,图谋不轨!
别人正愁着找不到借口扳倒她,她倒好把自己送到人刀尖上!
李英知一脚踹开被钉死的木栅栏门直闯谢安寝居,史思明妄图阻止结果被白霜在背后敲了一个闷棍拖到了角落里,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家公子展现似水柔情抚慰谢家女郎的关键时刻,怎么能让这个死娘炮来搅局!
寝居四面布幔齐齐拉下,里面昏暗得宛如深夜,谢安一人躺在榻上眼睛是闭着的,是睡是醒不知。小小的李颀也躺在她身边,显然他是清醒的,李英知一进来他就惊醒地坐起来:“谁?!”
李英知看着犹自不动的谢安皱起眉来,一手拉起李颀:“跟我走!”
“可姨姨……”小人儿惶恐地揪着谢安一片衣角不放。
谢安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睡意,冷冷地看着李英知。
皇帝派来的人等在外头,李英知没空与她多做解释,只是道:“你若还想做这二品尚书,就别把人交出去!”牵着李颀走到门口,他背对着谢安低低道,“你放心,宫里有我的人务必会护他平安。
谢安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终究重新闭上眼,疲倦地翻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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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再见她已是五日后的今日,重现人前的谢安举止从容,沉重的紫袍穿在她身上贵气凛然,笔挺地立于拱桥之上,漠视着周围一切试探之色。这样完美的姿态,纵然是那些看她不顺眼,等着她倒台的也不禁为之所震慑,竟生出种不敢与她直视的局促感。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仪容姿态,李英知看着谢安,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她才应该是这里的主人。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悄然流逝。迎接谢心柳棺椁的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员,这些大人平日站得最久的就是早朝,有时候身体欠佳不愿站皇帝还要赏他们一把椅子坐坐,眼下为了个妃嫔的棺椁等了这么久各个皆流露出不耐之色。
“生前骄纵,死后架子还摆得这样大!”出言不逊的是禁军统领兼大都护,也是看不顺眼谢安中的一员。在他看来,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侍奉老人,谢家这两姊妹,一个在后宫狐媚惑主,一个在前朝兴风作浪,搞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像个什么话!
与他心有戚戚焉的大有人在,只不过碍于谢安及她背后一帮谢氏子弟不敢多做口舌。
安国公李骏倒是诚心劝道:“死者为大,将军少说两句罢。”
王允淡淡看来一眼,眼梢挑起个讥讽的弧度,随即正色继续对着太极门。
正在大伙等不下去时,前方雨帘中跑出个灰色的人影,愈行愈近,直到诸人皆看清是宫门的禁卫。
“出什么事了?”大都护不耐烦问道。
禁卫望着这些个朝中重臣嗫嚅了半天嗫嚅出来:“贵妃的长兄将棺椁停在太极门前,不肯进宫。”
众人哗然,不肯进宫门算个什么事,难道要他们一帮三师三公,宰相将军亲自去将棺椁请进来不成。”
“不进就不进!老子不等了!”大都护气得脸红脖子粗,迈着大步要走,被旁边的同僚一把拉住,朝着走出来的谢安努努嘴。
“我去看看。”在众人的眼光中,谢安执伞静静地走入雨帘中。李英知想跟过去,在触及到旁人刹那聚集过来的眼神时生生止住了步子,此情此景他确实没有什么资格随谢安一同去。
太极门下浩浩荡荡的扶灵队无声伫立,谢心柳的长兄谢雍堂堂七尺男儿噗咚跪在谢安面前,他眼中无泪,声音却是嘶哑:
“尚书大人!小妹蒙冤而死。若不能给出个交代,我与陈留谢氏满门怎能让她不明不白地就这么去了?”
谢安看着灵车中黑色的巨大棺椁,她知道棺椁中没有谢心柳的尸体,她是“意外”葬生火灾之中,找到她时只剩下漆黑的焦骨。无法之下,她的亲族只能忍痛火化她,将骨灰殓入坛中送来京城。
谢安垂下眼帘:“心柳是我堂姊,兄长安心,我定会给她,给我们谢家讨个说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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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心柳的棺椁最终仍是安置在了她的珠镜殿中,因为避讳,李颀迁居到了临近的清思殿中。谢安去看他时,他正趴在高高的窗棱上凝视着不远处珠镜殿的脊梁,隐隐的哀乐声从晨间起就没断过。
“姨姨,他们说母妃不会回来了是吗?”回过头来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一头扎入到谢安怀中。
谢安将食盒放下,里面都是李颀在宫外爱吃的点心,他这般年纪已经知道了什么叫生离死别,也会为了这生离死别而食不下咽。
“是的,母妃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抓在谢安腰间的小手更紧了几分,谢安将他的手拉下,扶正了他的身子抹去脸上的泪水:“不要哭。”
李颀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愣愣地看她,谢安淡淡道:“泪水是弱者的武器,你可以有无数种选择为你的母妃报仇,但绝不能是它。”
☆、第五十一章
依德熙帝的意思,要依副后薨逝的规制来大操大办谢心柳的丧事。这一点连朝中言官都无可厚非,谢心柳生前是贵妃死后追封一份哀荣没啥可挑剔的。
不成想礼部报到主办人谢安那时却被她否决了,谢安的理由非常简单务实:“如今西北、东南边饷吃紧,眼看江南中下游洪期将至,到时候赈灾放粮都要钱,能省点便省点。”
你说你一个兵部尚书拿着卖白菜的钱,操什么卖五石散的心啊?礼部尚书腹诽着吭哧吭哧在谢安那应下,一转头就小跑到德熙帝那打小报告去了。不是他想和谢安对着干,只是这谢贵妃生前死后都是皇帝的心尖尖,万一被皇帝知晓怠慢了她的灵架,皇帝看在谢心柳的面子上可能不会罚谢安,但迁怒他这样打下手的就难说了。
礼部尚书前脚走,后脚谢安就召集部下众臣开了个小会。这些日子忙着谢心柳的丧事与安抚李颀,谢安难得回趟兵部,一回来就被侍郎逮着不放。兵部与刑部相似,都是一群实干派,诸人简短地表达了一些对谢贵妃的哀思后边直奔主题:
“大人,淮西与魏博又打起来了。”
“让他们打。”谢安眼皮都没动一下。
“可这次两家闹得比较凶,恐怕会危及东都及金商镇一带的安危。”
谢安不为所动:“危及东都?好事啊,最好替本官把东都那群老兵蛋子给打得痛哭流涕到西京跪地求助。”
“……”兵部诸臣各自擦了一把冷汗,谁说大人受谢贵妃一事打击颇大,分明还是那个铁血无情的尚书大人啊!怪不得身为谢家族长之女,至今却还未议亲;娶别人是娶娇娘回家温香软玉,娶谢大人那是娶个娘娘回府好生供奉啊!
大小兵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一看日头也快用午膳了,伸伸老腰几人结伴相继往六部伙房而去。老好人曹侍郎一看谢安没有动身的架势,好心地劝慰道:“大人,公务虽然重要但身体是本钱,吃点回来再批阅也不迟啊。”
“你们先去吃吧,回头我将这些整理完了就过去。”
言尽于此,共事几年曹侍郎了解谢安的脾性,再劝也是无用功,叹了口气摆着头离去。
不一会,脚步声去而复返,埋头写信的谢安皱起眉,随手扯了本《精政要略》挡在信上。才遮好,一个精致的食盒落在了她面前。她只当是同僚给她带的饭,头也没抬地刚要道声谢,眼角瞟过案前的紫袍人,那个谢字卡在了喉咙里。
“本相总算知道这西京伙食这般好为何养不胖你的缘故了。”李英知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毫不避嫌地在谢安跟前坐下。
食盒缝里溢出的香味显示着里面是谢安爱吃的油焖竹笋与葱爆羊肚,本来不饿的她被这味道一勾勾得咽了咽口水,可是她动也没动:“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给哪个情郎写信呢?”李英知手支在膝上笑眯眯地看看谢安,又看看她案上的信纸,意思不言而喻。
谢安眉目冷淡:“给哪个情郎写信都与你无关。”
李英知啧啧摇头,煞是委屈道:“颐和,你不能才强要了本君,就急着红杏出墙啊。”
“……”谢安懒得与他贫嘴,这人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你和他斗嘴皮子他和你比谁不要脸,论不要脸谁能比得过他啊。看也未看他,谢安径自将食盒拿过来,打开执起筷一口口吃了起来。
谢安吃得很慢,但是一口口咀嚼着没有停顿片刻,吃得可以说很香。一整个食盒的饭菜她吃得干干净净,饭后甚至还打了个饱嗝表示吃得很满足。
李英知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这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一开始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谢心柳的死对谢安的打击很大,这两姊妹的情谊他虽未亲眼看到,但这些年来谢安能顺畅地走到这位置,少不了谢心柳这个堂姊的倾力之助。世族中亲姊妹勾心斗角的大有人在,无论各自目的如何,这两堂姊妹的相扶相助却不得叫李英知刮目相看,为之动容。
谢安是受了刺激,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连睡了几天几夜。可当她醒来时,她振作的迅速程度让李英知也大为惊讶。她的眼睛里,面庞上寻不到一丝悲伤,如果不是周围那层生人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