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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洛华天下-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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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岫点点头:“皇后名声在外,臣是知道的。但是臣也听说,陛下自从登基以来,一直专宠皇后,至今没有要纳新妃的意思。如今老臣腆着脸让娘娘扩充后宫,岂不是……娘娘如果不答应,老臣的脸都没地方搁。”

“这么说,你是怕到皇后那么去碰了钉子,就来为难朕喽?”

“陛下,充裕后宫,以备多生龙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后成为您的正妻也一年多了,至今还未有子嗣,这件事,您要放在心上。”

“好了,朕知道了,这件事让朕再考虑考虑……”元清显然不想再多讨论这类事情。

“陛下,您是否觉得李信的女儿李蓉其母是歌姬,出身过于低微,不配进宫为妃呀?”王岫欲言又止。

元清淡淡地说:“当时朕既然答应了李信,如今自然不会以这个理由回绝他。不过,如果宫里地位偏高的嫔妃是个歌姬之女,传到外面去,名声的确不大好听……”

“既然如此,臣在推荐一女入宫,就是臣堂弟的女儿王芙,年方二八,端雅沉静,陛下您一定会满意的。”

元清掌不住笑了起来:“舅舅,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吧,亏你忍了这么久。”

“陛下,王家和皇室代代结亲,是王家无尚的荣耀呀。如果断在臣这一代,臣可是愧对列祖列宗了。”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这件事朕跟皇后商量一下再给卿答复。”元清使了一个缓兵之计,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拖不了很久。

“那臣和李信,就等着陛下的恩旨。”王岫见目的已经达到,连忙见好就收。

这时,李鹄突然进来,拿着一张传单,跪呈给元清。

“什么东西?”元清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变了,只见那上面写道:“子为王,母为俘,布衣着身寒,青灯伴古佛。夜夜辗转无眠苦,耿耿漏夜长。”

“这是谁传出来的?”

“启禀陛下,是章邯宫醇太妃那里传出来的。”

章邯宫是天芮宫的偏殿冷宫,座南朝北,青瓦砺墙,阳光终年照不到那里,颇为艰苦。

自元清登基以来,醇贵妃变成醇太妃,就从芙蓉殿迁到了那里,一时犹如从天堂坠入地狱,平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犹觉不足,如今却是布衣加身,天天吃一些粗茶淡饭。

这二十几年来,醇太妃是娇生惯养惯了的人,如今突然受苦,自然吃不消,听闻元翔归来,就作了这么一首词,在冷宫内传唱,被李鹄知道了,搜罗出歌词来交给元清。

元清双眉紧蹙,想是心中震怒,王岫连忙在旁边劝道:“陛下,太上皇突然驾崩,朝中上下已经有人议论,您不能再处罚醇太妃了,否则的话,会落人口实的。”

元清慢慢将手中的传单折好,问李鹄:“照你看,醇太妃她是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奴才曾问过醇太妃的贴身侍婢,醇太妃恐怕是想,恐怕是想……”

“她想怎么样?”

“醇太妃恐怕是想搬到襄王府与襄王同住。”

“什么?”元清的怒意随着他的眉梢眼角一点点地迸发出来,冰冷地吓人:“父皇才刚去世,她就闹着要出宫?她可真是好重情义呀。”

“陛下,醇太妃这么吵着要出宫,恐怕是怕继续留在宫里会遭什么不测吧……”

元清冷冷地看着王岫一眼,寒意沁骨,王岫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了。

“舅舅,您先回去吧,朕有些倦了。”元清淡淡地说。

王岫连忙告退出了御书房,醇太妃一事虽然暂时没有定论,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事将会十分棘手。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元翔得知生母醇太妃如今在宫里的近况,就奏请元清想将母亲接出宫去。元清不允,元翔就跪在御书房外,一直跪了有三四个时辰之久。

五月的酷阳,如流火一般,热辣辣的,照在元翔挺得笔直的脊背上,汗水一滴一滴从他白皙光滑的额上滴下,直没入光可鉴人的乌金砖内。一直跪到第五个时辰,恪蓝将这件事报到了洛华那边。

“什么,醇太妃要出宫,陛下不准。襄王就一直跪在御书房门外,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是的。”恪蓝半跪在洛华的面前,有些后悔,觉得这件事报得有些晚了,洛华八成会生气的。

果不其然,洛华用手中的细致绢扇拍着恪蓝的头,骂他:“你这个内务府总管是怎么当差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本宫。”

“娘娘息怒,臣原本以为襄王只是任性而已。没想到他是动真格的,天气酷热,再这么跪下去,臣怕襄王的身体受不了。”

“不行,他们弟兄俩都是倔脾气,下定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本宫要去看看,最近朝中人心不稳,谏议大夫杜庆东不是已经被扣押下了吗?接着宫中又传出醇太妃受苦的消息,襄王再这么硬来,难保陛下一时火起要下重手。到那个时候,陛下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洛华让侍婢为她穿上明黄的五彩绣凤鞋,喊道:“摆驾,本宫要去乾卿宫。”

第七十九章待君之道

乾卿宫门口的地砖是皇家御窑专为皇宫大内烧制的“御砖”,质地细密坚硬,观之如镜,敲之声如金玉,所以又称“镜砖”或是“乌金砖”。

“镜砖”最能吸热,酷暑之下,烧如火炭,每日宫禁之内都要浇上两、三遍凉水趋热方罢。

所以酷暑跪“镜砖”也是内务府惩罚犯错的内侍和宫女的一种刑罚,往往比仗刑更加令人可怖。

如今,襄王元翔就在这种“镜砖”上足足跪了五个时辰,膝盖上的皮肤早已发肿发红,他依然执意跪着,高高仰着他的头,脊梁挺得笔直,就是要等元清一个答案。

元翔跪着,元翔带来的内侍也只好在旁边跪着,可怜兮兮的,但是谁也不敢上去劝。

五个时辰之后,元翔终于等来了答复,不过不是元清的,而是洛华的。

洛华乘着明黄绣凤的版舆来到了乾卿宫的门口,那是已是傍晚,白天酷暑的余热未散,她待在车内依旧觉得闷热异常,走出版舆绣鞋踏上地面,一股潮气扑面而来,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这么热的天,元翔竟然在“镜砖”上跪了五个时辰,不要命了吗?

洛华站在元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薄薄的,线条优美的嘴唇依旧高傲地抿着,不肯妥协,一如他倔强的性子。

“襄王,你这是干什么,想陷陛下于不义吗?”洛华冷冷地问道,元翔这个时候如此执着,洛华颇为不悦。

太上皇刚刚驾崩,太妃就要出宫,本来就不合礼制。元清无法答应,自然有他的理由,元翔如此顶撞今上,又恰巧碰上谏议大夫杜庆东的事,显然让元清很难堪,朝中上下也难免议论。

“皇后您应该知道,孝字当头,本王没有选择的余地。父皇已死,如果本王还不能对母妃尽孝,那也真是枉自为人了。”元翔自有元翔的道理。

“襄王要尽孝,可以常常进宫来看望你的母妃,不必一定要把她接出宫去。太上皇刚驾崩,这件事明明于礼制不合……”洛华眼见硬的不行,只要柔声劝慰元翔。

元翔抬起头来,双目晶晶闪亮:“父皇如果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儿臣这么做的。本王执意如此,也是为了圆父皇的一个心愿。”

“襄王为何如此肯定?”

“是父皇昨晚托梦给我,让本王将母妃接回襄王府侍奉。”

“你……”洛华眼见元翔为了接醇太妃出宫,竟然连泰安帝托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也未免太……

“皇后……”元翔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泪珠盈睫,在他白皙的俊脸上格外显得触目:“您有过亲人在世而苦于不能奉养的痛楚吗,元翔受过一次,绝不愿再受第二次。

被元翔这么一问,洛华想起了她远在洛华山,一人独自度日的父亲洛见飞。是呀,她又何尝不是亲仍在而不能奉养?

“皇后娘娘,元翔求您,让母妃可以在余下的几年中安度晚年,不用担惊受怕,让本王能够时时侍奉在她的身边。”元翔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元翔的一片赤诚感动了洛华,在这件事上,她相信他是真诚的,而她作为皇后,自然可以从中斡旋,不过,她有个条件。

“襄王,本宫可以答应你,让醇太妃顺利出宫。但是,本宫要你答应一件事。”

“何事,皇后娘娘请讲?”

“本宫要你答应我,永远不对你的皇兄,当今的陛下清安帝起反心。”洛华一字一句地说着,非常郑重:“否则的话,本宫绝不饶你。”

元翔猛然抬头,清澈的眼睛好似被一层薄薄的迷雾蒙住了,接着迷雾散开,豁然开朗,他眯眼看着洛华,就好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但是,又好似丝丝柔情萦绕心尖,让他无法狠心舍弃。

元翔点点头,庄重地举起右手:“皇天在上,后土为证,襄王元翔在此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誓死效忠陛下和皇后,如有违誓,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生之地。”

元翔此誓铿锵有力,话语掷地有声,听得洛华十分动容,她只要他效忠元清,谁知元翔在誓中把她也加了进去,这真是……

恪蓝躲在一边的墙头,将元翔的誓言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对洛华又是钦佩又是担心,这四两拨千金的一招虽然用的极妙,但是也是极险,元翔若不是对洛华倾心,岂肯随意发此毒誓,这一层厉害关系,元清又岂会不知?

恪蓝浓丽的大眼一扫,远远瞧见乾卿宫的李鹄那深青色的袍角,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此时,洛华已经将元翔扶了起来,淡淡地对他说:“襄王,你先回去吧,醇太妃的事情,包在本宫身上。你如果为了此事受伤,醇太妃也会心伤的。”

元翔深深看了洛华一眼,点点头,同意了。

洛华走进乾卿宫,元清正在一个人悠然地下棋,眼见洛华进来,就笑着说:“洛华,你来了,过来,陪我下一盘。”

“陛下,襄王元翔足足在外面的乌金砖上跪了五个多时辰,您倒有心在这里下棋?”洛华的话中,颇有几分责备的意思。

“怎么,襄王受苦,皇后就来找朕要个公道?”元清淡淡地回道。

“陛下,这个时候,朝里朝外都有人议论,您何必在这时为难襄王呢?”洛华问道。

“是翔弟先为难朕的,他提出的要求,不合礼制,朕岂能随便答应?”元清素白的手指执一枚黑子,“啪”的一下,下在花梨木的棋盘上。

“陛下,说实话,您这一年来,不合礼制的事情还做的少吗?”洛华坐到元清的对面,拿起白子,一个“倒挂金钟”,黑子的右上角顿时变成一片死棋。

元清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勾起,清澈中漾着波纹,但是闪晶晶的,冰冷彻骨:“洛华,你这是在指责朕吗?”

“不敢,本宫只是想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层道理陛下早就已经想透了。什么礼制规矩,还不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又何必这时候拿出来唬人呢?”

“即使皇后说的没错,朕又凭什么非要为翔弟破了这个规矩?”

“陛下要他回来,不就是想让襄王平衡外戚的势力吗?如今正是您施恩示好的最佳时机,醇太妃虽然以前有些野心,但是毕竟是个无甚心机的女人,陛下不用太放在心上。如果仅仅为了此事和襄王闹僵,让襄王和宗室皇亲以及以前父皇的旧部联合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动之以情不行,洛华准备晓之以理。

“皇后,朕早就说过,后宫的事,皇后自己就可以作主。如果让醇太妃回到襄王府安享晚年是皇后的意思,那么朕也就不反对了。”元清平静无波地说道。

“那这件事,本宫就作主了。”洛华很快接口道。

“还有一件事,朕也要皇后来作主。”

“什么事?”

“舅父来找过朕,唠叨了好半天,要朕纳偏妃,朕要他来找皇后,他又不敢。皇后,这件事该怎么办?”

洛华掩住耳朵说:“既然如此,此事本宫就当不知道,对于不知道的事情,本宫能有什么主意?”

洛华难得的小女儿姿态将元清给惹笑了,他一把将洛华拉过来坐在身边,然后亲亲她的耳垂:“皇后倒是难得撒娇,朕看着甚是新鲜。”

洛华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元清登基四月多来,并未纳过一个偏妃,想来朝中必有很多大臣坐不住了。

历朝历代,内封后妃的学问,和外封功臣的一样高深,这样一个笼络功臣的天然之法,王岫岂会任他放弃?元清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大为不易,想必在朝堂上已经驳过多次礼部充裕后宫的奏请了。

“除了李蓉,还有谁?”洛华猜到,肯定少不了王家的女儿。

“还有宰相王岫的内侄女王芙……”

“本宫就知道……”

元清收紧了他的手臂,嗅着洛华身上散发的清香:“要不,朕就以体弱多病的名义,再拖上半年?”

朝中上下,尽人皆知,元清自登基以来,日日留宿同心殿,哪有半点体弱多病的样子?洛华不愿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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