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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美人何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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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见到息妫时,傲岸的心胸陡然降下来。哪怕入宫之后,整整三年,这个女人不发一言,他犹自深爱,唤她为“桃花夫人”。   
  我一直觉得,息妫并非一直不开口和文王说话,她只是少言寡语。大凡绝顶聪明的女子都会用这种姿态来保护自己,像黛玉小小年纪,入了贾府,亦知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以免被人耻笑。何况息妫入的是皇宫。 
  
  息妫绝丽的容颜因为郁郁寡欢而显得缥缈莫测。楚文王念念于心她的不乐,追问她是什么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她终于说话:“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 
  
  多么哀凄欲绝的话,又是多么深沉隐忍的恨意。息妫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楚王,是始作俑者蔡哀侯,他活着,她就忘不掉一切不幸的起因。   
  楚文王淡然一笑,这对他只是一件小事,于是楚国继续扣留蔡哀侯,直至他被软禁九年后去世。   
  这段归楚的日子,于沉默中,息妫有了难得的平静生活。她为文王生了两个儿子:楚子堵敖与熊恽。公元前676年,文王逝去。   
  令人惊异的事情又出现了。楚文王卒后的十二年间,这个被掠夺的红颜,以未亡人自居,悉心抚养二子,又抵制着文王弟弟子元的诱惑。仿佛半生时间,她都在默默验证情感的真假。 
  
  彼时楚国内乱激烈,两个儿子,骨肉厮杀;王叔子元,控制宫廷。他没有文王的心胸和霸气,却以比文王更狂妄的姿态去撩拨息妫。为诱惑息妫,竟在她宫室旁修建了房舍,在里面摇铃铎、跳万舞;甚而公然住进王宫,百般挑逗。 
  
  这时的息妫若顺从王叔,亦不叫人意外。然而她没有,她的哭泣和抵制引发了楚国贵族对子元极大的不满,公元前664年,平定“子元之乱”。   
  从此息妫的眼泪,只需为儿子流淌了。她的幼子熊恽,夺得王位,成为后来大名鼎鼎的楚成王。男人的戏又一次上演,息妫隐没于硝烟之后,成为楚宫里一缕先王的余音。只有她的儿子,走上强盛楚国的路。 

  该如何评说这个女人魅惑如桃花般的脸?她所坚持的竟然不是对息侯的忠贞,而是把这份忠贞留给了楚文王。也许在她的心底,那莫名其妙的息侯,早已不值得为之殉节。至于国破的忧伤,她用久久无言的青春,作为祭奠。 
  
  这是息妫的选择。这个选择,在两千年后,还成为轰动天下的讽刺。“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清朝诗人用一个女人的不肯殉节,狠狠地羞辱了明朝降清大臣洪承畴的不忠不烈。在节烈贞操的讥讽中,息妫穿过了漫长的岁月,做了最后一 
  
  次妇孺皆知的亮相。而她,即便听到了这两千年的骂名,也可能了无一言。真正的情感,需要耐心收获而非掠夺。息妫,或是个懂得感   
  情的女子,她用默默无言,独自担当起了回忆的重量、世人的误解。       
第10节:世界为你落了幕(1)             
  【世界为你落了幕】   
  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夏姬   
  起初,是父亲郑穆公的目光,为她疲惫不堪。夏姬,你私通亲兄,我将嫁你何方?谁庇护你不堪的余生?余生?我的生命刚刚开始。她小小的心里从容笃定。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十余岁的华 
  
  年,在晃动的红盖头下,送给她的第一任夫君:陈国,夏御叔。身后,是她第一个情人、哥哥公子蛮的灵柩。早已不复声威   
  的郑国城楼上,父亲既痛且悲的泪光。新娘的嫁车,赶上高坡,渡过河流,渐渐消失在平原上。   
  春?梦   
  河南,淮阳。   
  夏姬的脚,踏上了陈国的土地。一个男人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牵起她。公主,这就是株林,我的封地,你到家了。   
  她一路都在思慕着夫君的样子,暗暗希望即将到来的夏御叔,正是年复一年的春风里,走进她梦中缠绵的脸孔。   
  她看着他,国君的孙子,陈国的大夫,自己的丈夫。   
  她陡然换了身份。在郑国,她搞得穆公头大如斗;在株林,她却是温婉新妇。被御叔迎入株林的那一刻起,这个周天子宗室的姬姓女,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从此以后她被人称为夏姬。 
  
  除了姓氏,御叔给她的还有一个全新的生活空间。株林虽然比不上王宫豪华,但是环境幽美,又远离都城,自然少受流言蜚语的搅扰。最妙的是,御叔是陈国的大夫,每日必须恪守臣礼,前去上朝。这样夏姬又平添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生活。 
  
  做公主高贵呆板,为人妇自在活泼,夏姬发现生活许给自己的,也不错。偶尔一回头,已想不起那个死在郑国的公子蛮。他跟她好像擦身而过的两只飞鸟,一个去了天堂,一个还留在自己 
  
  的国度里。从前的春梦,像凝结的冰霜,清晰美丽,但只供回忆。夏御叔纵不是梦郎,也不负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很满         
第11节:世界为你落了幕(2)         
  意。很快,她与御叔有了一个儿子,夏徵舒,字子南。亲昵的时候,她拍着襁褓,叫他夏南。   
  夏?妍   
  当她都快忘了从前时,夏御叔病故了。株林的夏天冷却了,像一片深海。郑国匆匆派人,接外孙夏徵舒回郑。足以见得穆公对自己绝   
  色的女儿,即使责备过她少年的荒诞,却从没遗忘半分。惶惑的却是夏姬。面对故国来人,她骤然拾起遗忘已久的公主身份,那种心情   
  好像在衣橱里翻出一件旧衣一样,惶惑自己何时拥有过。最可怕的是,陈年的春梦和欲望,也随之醒来。她凝望着远行的徵舒,喃喃自语:“夏南,你在郑国,要一切   
  安好。”一转身,没入了寂寞的株林,“这是我一个人的了。”此时的她,年华已过三十。可离奇的一幕出现了。她深居株林不出,陈国却上至灵公,下至大夫孔宁、仪行父,君臣三人的车马,在株林道上卷起飞扬的尘土,闻香而来。 
  
  她是如此深谙男人的虚荣心。赠孔宁锦裆,却要等仪行父抱怨时,才笑嘻嘻赠仪行父碧罗襦。后来又如法炮制,赠陈灵公以亵衣。这三个荒淫的君臣,干脆在朝堂上拿出“礼物”,畅谈株林艳事。 
  
  一番风流,骇动陈国。   
  大臣泄冶委实看不下去了,谏曰:“国君和大臣当众宣淫,老百姓会怎么想?”   
  陈灵公不以为然,孔宁和仪行父却勃然大怒,杀了泄冶。   
  然而这世上,悠悠众口,岂止一人?《国语》记载,周天子特使单襄公到达陈国时,只见国事荒废,民不聊生,连陈灵公的影子都找不到。单襄公回去后,对周天子说了掷地有声的四个字,“陈国必亡”。 
  
  陈国果然要亡了。亡在盯着陈灵公的另一双眼里——夏徵舒。他恐怕根本想不到吧,世间所有少年儿子的心中,母亲永如神 般高贵。   
  那一日,公元前600年一个明媚又躁动的夏日,陈灵公照例寻欢作乐,见到夏徵舒毫不避忌,反与孔宁、仪行父放肆谈笑,“这孩子像我们哪一个生的啊?”   
  徵舒血气方刚。他拔箭而出,射向陈灵公。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   
  “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   
  “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夏南,夏南。”母亲温柔的呼唤,何时沦为君王沉迷株林的借口?又怎成了《诗经》里千年的讽刺?   
  秋?凋   
  陈灵公死。   
  孔宁、仪行父逃亡楚国。   
  夏徵舒立子午为君,青涩少年成一国权臣。   
  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株林里的夏姬,在作何想?   
  也许世间所有母亲的心里,多少男人都是过客,只有儿子才是深爱的。于是这一刻,她会暗喜徵舒的果断英武,以及对她这个母亲无上的尊敬。         
第12节:世界为你落了幕(3)|福哇。fval。cn小说|         
  可惜她来不及高兴了,少年的弑君,给了楚国借口。公元前599年,孔宁、仪行父唆动楚国,出兵伐陈,不费吹灰之力灭了陈国,夏徵舒被五马分尸,夏姬作为楚军的战利品,带到楚庄王面前。 
  
  也许夏姬曾经伤心欲绝,但历史自动隐没了夏姬披头散发号啕大哭的伤心镜头,她出现在楚国君臣面前时,平静得像没有心肝的女人。甚至,她仰着脸,遥想起息妫,楚国前朝的绝色美人,不由朝着御座上的王,微微笑了起来。乱世桃花逐水流, 
  
  看,我们都是如此。   
  40岁的夏姬,这个姿态,艳惊楚国。   
  庄王流着他祖父强夺息妫的血,他冲动地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站起来的,还有重臣子反。   
  眼看又是一次君臣大乱了,另一个男人终于出场,他淡淡道:“不祥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 
  
  这个男人叫巫臣。   
  楚庄王清醒了。他要强大楚国,不能落人“灭国只为夺色”的口舌。他把夏姬赐给了一个丧偶的老贵族连尹襄老。   
  像即将凋零的秋叶一样,这场夫妻,不过短短年余。公元前597年,楚国和晋国的   
   城之战中,身体已经很虚弱的襄老战死了。襄老的儿子黑要,便堂而皇之地将庶母夏姬“   
   ”过来,连父亲的遗体也弃于战场不顾。   
  算一算,黑要已是夏姬有历史记录的、相对固定的第七个男人了,可是命运丝毫没有让她停止的意思。   
  冬?归   
  巫臣,他在夏姬身边耐心潜伏了十多年。   
  那一天,楚国大殿上,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就已疯狂地迷恋上。一见钟情一定是有的。于是那段话,哪里是说给楚庄王听的,不过是自己深藏不露的心。   
  感情的力量如此可怕。十余年后,庄王死了,夏姬已半百之年,巫臣也已位极人臣,他却对她说,“归,吾聘女。”   
  一句话,四个字,平平淡淡。但,却是夏姬这半生,唯一听到的要娶她的话。   
  于是,她依照巫臣的计划,向楚王请求回郑国,借助郑、晋的良好关系,寻回亡夫襄老的遗体。接着,巫臣找到一个出使齐国的机会,取道郑国,把原本要带给齐国的国礼,作了聘礼,带上夏姬私奔到晋。晋王能得到名动天下诸侯的巫臣,大喜过望,封为邢大夫。 
  
  这场抛家去国的壮烈私奔,令后世都为之骇然。而郑国对公主贯穿生命的庇护,也叫史书动容。终春秋一世,即使周礼崩坏,人心不古,但如夏姬这般的情欲放纵,都是罕见的。娇贵如文姜,也不免为齐国所弃。要何等的勇气和深情,才足以让一个男子和一个国度,待她如此恩深义重? 

  这次出逃,为两个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留在楚国的巫臣家族,以及那被遗弃的黑要氏族,都被诛灭殆尽。巫臣立下重誓,要让楚国“疲于奔命”,从此,他一手策划了晋国与吴国的结盟,掀开了春秋后期楚国衰落的序幕。 
  
  就这样,直至夏姬生命的最后一息,亡国、灭族、身死……所有惨剧,周而复始,从未停止。   
  可是,何止男人,就连史书也无怨无悔。惜言如金的《左传》,却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不厌其烦。   
  而她,却在巫臣之后,所有艳闻都戛然而止,绝于史册。你不能想象,那样眼花缭乱的女子,怎会一夕之间,归于沉寂。   
  也许是那颗饱经离乱的心,终于遇上宽容的真心相待,不必再漂泊了。窗外,那样的乱世,男人们还在争斗着,可是外面怎样已不再与她相干。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 
  
  此时,是公元前584年。距离屈巫第一次见到她,正好十五年。       
第13节:一舞一江山(1)             
  【一舞一江山】   
  “看大王,在帐中,合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心。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虞姬站在荒郊,仰头看天上明月。许是冥冥中有预示,今夜之后天下将定。那夜有出人意料的好月色,带着最后的缠绵,如水,如沙,如前尘,似旧影,铺天盖地,罩定人不可动弹。 
  
  她神色皎洁,不见一丝波动。   
  人的一生里,总归有这样的瞬息,兜头见月华如水,霎时间心明如镜,将自己交付于天地间,有我无我,有他无他。机缘到的,立时绝尘缘,抽身而去,机缘不到的,也有个片刻清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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