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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贵女凶猛-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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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听得明白,心中虽然看重,但口上也只能敷衍——她难道能因了这些人的几句话就跑去向对她恭恭敬敬的李氏发难么?非但没有证据,且也不合人情。

她只能推说今年众庄头还不曾来报收成,到得那时再看。如郑氏等几个经事的,听了这般解释也便暂收了攻势,随了她敷衍。然而轮得白琅七叔的内人裴氏时,她却敷衍不过了。

那裴氏与秦念阿娘算得是一族,五服之内的亲眷。虽不若秦念母亲嫡室嫡女的尊贵,可也是河东裴家的正经出身,秦念是要唤她阿姨的。大抵正是因了这一重关系,她对着秦念的态度,便颇有些长辈对待晚辈的意思了。

可秦念却坐根儿没把这一流亲戚当回事儿,口上阿姨叫着,然而见得裴氏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难免是有些不满的。

裴氏这却与旁的几位婶娘不同,她也不问秦念在府上过得舒坦习惯否,也不叙叙与秦念母亲同宗所出的交情,上来便问道:“听闻三郎将账册尽数烧毁了,七娘你可知晓?”

秦念喜欢直爽的人,却不喜欢她这样质问的口气,微微颔首,道:“他在我面前叫下人烧的,我如何能不知晓。”

“你便容他烧了?”裴氏一双圆眼睛盯住秦念,道:“这东西烧掉了便是死无对证……”

秦念垂首抿了一口茶,也不知今日的茶是何人煮下的,姜盐过重,实在难喝:“对证?阿姨说得太也要紧,都是一家子人,对什么证。”

“你可莫要这样说,”裴氏皱了皱眉,道:“七娘与咱们是一家人,同那翻了身的陪嫁婢子也算得一家人?她侵吞了咱们白家的资财,难道七娘不想讨回来?”

“咱们白家?”秦念轻轻重复,裴氏无知无觉。

秦念便觉得好笑了,白琅父亲兄弟七人,算上庶出的两个,九位郎君,再加上他同祖的堂叔伯们,这“咱们白家”的区划也实在是有些太大了。那些田庄年年送上的东西,只是白琅一个人名下的,何时要属于全族了?

却由得旁人与她叫嚣声讨!

“那么,婶娘想要如何呢。”她声音平淡,然而已然带上了一点点不耐烦:“账册已然烧掉了,难不成您以为我还能逼着庶母默写一份出来,又或者要开了仓库一一清点,查出哪块儿纱哪块儿布是哪年的东西不成?”

裴氏一时语塞,蹙眉道:“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我家郎君,不是逮着谁的软脚就死戳不放的人。”秦念抬手,道:“从前那些财物,再去追查太过艰难,亦不甚要紧,且看今年的罢。人若是知道收手,知道悔改,先前犯下的错处又不过头,秦念也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婶娘不若吃茶,秦念不喜欢在茶水中掺太多杂果,只放姜盐,茶汤清澈,却也不坏。”

裴氏端起茶碗的手都有些颤了,抿了一口茶下去半晌,才道:“你这孩儿太也……我看在你是阿央姊姊的骨肉份儿上,才为你的钱财张目,你如何却将我好心当了驴肝肺呢。”

“秦念不敢,阿姨的好心,秦念心里领受了。”她微微笑道:“只是世上之事未必件件由心,左右能有个差不离儿的,将就便好了。秦念是个粗疏的人,自幼在这上头也不十分计较,若是族中事物,若公学啦,宗祠啦之类的需要钱钞,大也可以同秦念开口——我们府上又不曾有小郎君,目下要使钱的,也不过是近些年阿瑶得许了人家出嫁的事情,倒也可以援助宗亲们一二。”

裴氏叫她这话挤兑了,面色紫涨,道:“谁是来向你讨钱的!太也看不起咱们!”

“这……”秦念眼珠子一转,笑道:“大伯娘来时,可是向我说了府上少报收项,短了族中分铺的事情。如今却是秦念误会七婶娘了,想来裴氏豪门清贵,七婶娘也定不会因算计这蝇头小利,叫晚辈们为难的。”

说罢,她站起来盈盈行了一礼,道:“阿念无知,阿姨莫怪。若是阿姨实在难以释怀,阿念隔日请阿娘带了去府上赔罪可好?”

她此时却是又将称呼改为“阿姨”了,端得要看裴氏是不是真恼了她这“甥女”。

她倒也并不是为了护着李氏,烧掉账册是白琅的决定,如今这一众人闹着要查旧帐,可不是奈何了白琅的用心么!他是她的夫君啊。

裴氏果然再不好说什么——同世家出身的人说话便是有这一桩好处,除非是秦念这般泼皮无赖全然不似贵女的人物之外,自矜出身教养的女眷便是暗暗吃了多少亏,也不能在面上显示出不愿接受别人道歉的小气来。

然而裴氏这一面的修养却还不如秦念,她虽然表示无妨,然而面上的别扭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在秦念也并不是诚心要道歉的,看了她这般拿乔,也假作看不到。

待得裴氏走了,一直陪侍着秦念的脉脉方才笑道:“这一族的女眷,正支旁支嫡生庶养的果然不同!若是换了咱们翼国公府的老夫人,定不会摆出这一张丑脸给小辈看!”

秦念轻声一笑,道:“这却不是正支旁支,嫡生庶养的缘故。你看我姑母,她如何呢,也是庶生的。堂兄又是个庶生的,规矩本事,可都不差。这一位阿姨,只怕是河东裴氏中难寻的废柴罢了。”

她这一句,将脉脉逗得咯咯笑起来,殷殷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调侃一句:“痴丫头,你不想想,咱们翼国公府的老夫人何等教养,也做得出这般挑逗小辈的事情么!”

这一句说罢,她自己也笑了出来。连着秦念也笑嗔道:“你这贱婢真要拖下去打嘴了!只是这话说得太也在理——人要是吃瘪,十之*是自己找的!”

“可是娘子啊,”殷殷又道:“这账册烧了……郎君的举动,着实轻率了些。您如今可是不好为人了。”

“有什么不好为人的?”秦念扬眉,道:“他若不烧了账册,我才不好为人。那些个伯娘婶娘,哪个不想从咱们府上的账册中挖出金银来?随了她们,便开罪庶母,护着庶母,又是我做娘子的不分好歹!”

“可是……她若真是贪墨了……”脉脉压低声音道。

“何妨?她一个婢子做了妾,自己脱了籍尚且不易,难道能将贪墨的东西送去给母家的贱籍亲友使用?还不是为了瑶娘!从前郎君不在府上,未必主持得了瑶娘终身,她做阿娘的为子女考虑,便是有这般行止,到底其情可悯。”

“……娘子嫁了得意的人,便是说话,也同从前不一般了,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本事……”

“我是要同他过一世的,与上一回不一般,妯娌姑嫂,设身为她想想,大概也不坏。那瑶娘……不是个有心思的,若是出嫁时母家陪嫁不丰厚,只怕真要被夫家欺负了去。”秦念道:“这几日来的是亲眷,可瑶娘,到底是郎君同父所出的亲妹,护她些许,也是应当的。”

她这一句说罢,便也不再讲什么了,只将已然半冷的茶慢慢喝下去。堂前侍立的婢子们静静的,没一个说话。

这座府邸,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宁谧。只是过不得多久,那些庄头便该来了,如何应付今年的账,秦念还需与白琅多商议一回。

☆、第43章 琴瑟

白琅素日里并不太爱出门,若不在秦念这边陪着她,便多半是去书房闲坐。如今秦念要去寻他,自然也是向书房里去。

这是秦念第一回来白琅的书房,奇异的是,这一回,白琅身边的小厮在,他自己却寻不见了踪影。

“郎君他……”秦念进了门,方问道。

“娘子少坐,”那小厮道:“郎君……大抵转眼便要回来的。”

秦念见他脸上浮起的尴尬,算是明白了多半,便笑了笑,示意他退下,自己却在白琅的书房中转了一圈儿。

他这两进的书房,布置得极是简单。外头有桌案书架,内间不过一张藤榻外加一只盛了冷水的素面铜盆,想来是读得倦了小憩及醒神所用的。墙边摆着一张琴,然而琴上有灰,显然是许久不曾弹动了。

秦念看了一遍,也只对那把琴提了些兴趣——至于白琅那满满五六架的经史子集诗文律议诸般种种,她实在是打不起半点儿趣好来。按说白琅身为军中子弟,这书房里总该有些兵书的,但并没有,至少是易看到的地方没有。这一桩,秦念有些疑惑,但转念想想,白琅但凡是不着戎装,便十足是个谦谦君子,那般气度,大概是读兵法的男儿难有的吧。

他在军中的名声,素来逃不过“有勇无谋”四个字。秦念在落凤城许久,听闻的与白琅有关的传说,无非是他十四岁从军便在几场血战之中露了峥嵘,之后提拔成了将军,却除了悍勇敢战之外再无优点——每每将军们帐中推演,白琅的行为都够叫人想将他赶出去的。

旁人正你来我往勾心斗角,辩得面红耳赤之时,他都在一旁静静吃茶,若是有人问他那沙盘上推演的一局当如何破,白琅总是抬抬眼皮,极诚恳地回答:“诸位将军的计谋都是极好的,然而我看,若是将士不勇不悍不用命,胜局败局,皆是难说。”

若再有人追问下去,白琅便生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诸将难免会轻慢他,然而每逢战事,白琅所部总是能打赢,这便叫人不能再看轻了他了。至于有人说白琅战马过处不留活口,白无常这名号一日日响亮起来,终至悍勇之名远震军中,那都是后话了。

只是,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与这一房的书……秦念想到便忍俊不禁,这两样,放在一起,实在是奇怪了些。

她总觉得,文士是要比武人有才华些的,白琅平日所读的既然都是这些文士才欢喜阅看的东西,如何会在一众赳赳武夫之间也落个有勇无谋的名声呢?甚至他自己也承认……难不成,白琅是故意不学兵法的?

她正踅摸着,背后脚步声响,秦念便知晓是谁来了,不由面上绽开一个笑容,转回身来,轻轻甜甜地唤了一声“郎君”。

白琅向她走过来,揽了她腰肢,亲密地贴了贴她的脸颊,便松了她,后退一步站定,问道:“你如何过来了?那位……”

“您是说我那位阿姨么?”秦念道:“她走了,叫我气得不轻——说来,我正是要来向郎君请教分明的。这白家的宗族,怎么人人都盯着那账簿子?这一众人里头,究竟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白琅怔了怔,笑道:“世上哪儿有好人,又有谁全是坏人,痴儿!”

“我单是想着,婶娘们都大不满意咱们烧了账册的行止。她们这不满呢,是为了宗族,还是为了她们自己?”

“公学是大伯父家管着的。”白琅走到几案前,将方才未曾读完的书拿起,夹了秘图签子进去,放回书架上:“宗祠也是。”

秦念一怔,失笑道:“我看七婶娘那般着急,倒似是……”

“她自然急,”白琅道:“当初她一力保举我庶母管这府上财帛。”

秦念一惊,她算了算那位七婶娘的年纪,想来白琅爷娘过世,府上无所支撑的时刻,彼人也不过是个刚刚嫁给白琅七叔的新妇,说起年纪,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八岁。怎么她一力举荐白琅的庶母,便成功了呢?看她也并不是个靠谱儿的人,当初那些姑嫂妯娌们,难不成因为她姓裴,便听了她的提议?

然而无论如何,她算是明白为何裴氏这般着急了。且不谈她当年缘何要推荐白琅的庶母管这一座将军府,单看这些年李氏交出的账不如人意这一点,便可想知裴氏这十数年吃了多少妯娌们的白眼儿。

如今好容易来了族姊的女娃儿做府上娘子,想也知晓,这裴氏一要急着把丢了的颜面都找回来贴好,二要把少取的银钱都取回来奉上长房的阿嫂,怎能不上火!

只是秦念也不是个痴愚女娃儿,夫婿的颜面和不知拐了几道弯儿的阿姨,哪个重要,不言而喻。那裴氏若是将事情同她挑明了,或许她从自己妆奁里头挑出些物事,给她敷衍一番郑氏,倒也很是无妨。只是又要她做事,又要保着自家面子架子——世上哪儿有这般轻易的好事!

裴氏这般人物,果然还真是一家子中难得一见的一根废柴了。

“我同她说,钱财上的事儿,咱们府上不计较。但是先前的账册当真是全没了,若是算计这个,失了亲眷和气。”秦念道:“大抵是言语里戳着她什么了,七婶娘有些恼怒,我也赔过了不是……只是……不知晓她会不会同大伯娘说呢。”

“换了你,你可会去?”白琅立在她身边。

秦念想了想,脸上浮出了一个小小的笑涡。是了,这般事情办好了,也难说要不要落个行事不周意气太甚的责备,办砸了,哪儿还有颜面去告状呢?

“只是为这件事?”白琅道。

秦念点点头,瞥了他的书架一眼,再次确认了全然没有一本书是叫她想取来翻看的,便道:“旁的没什么啦……郎君这里有把琴,可是素日弹奏的?”

白琅听得这一句,一怔,方道:“……哦,我不会。”

这一句却答得出了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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