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静 有谁共鸣-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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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辉出现,将表递给他:“还给你。”
何宝荣接住表,低头看着,黎耀辉转身离去。
何宝荣脱口叫道:“喂!”
黎耀辉转回,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点嘛?”
何宝荣目光闪烁,望望他的眼睛,垂下眼帘,看见他口中的烟:“给支烟我抽。”
抬起眼,又望住黎耀辉的眼睛。
这回轮到黎耀辉垂下眼帘,掏出烟盒递给何宝荣,头微微转向一侧,望向地下,腮边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着。
何宝荣取出烟叼上,左右看看:“火呢。”
黎耀辉仍然望向地下,不肯直接用口中的烟对火,而是将烟取下来递给了何宝荣。
何宝荣缓缓捉住他的手,缓缓抬起,缓缓侧头相就,两支烟缓缓相触。
这一瞬间,镜头强烈曝光,明亮得几乎看不清两个人的面孔。
何宝荣一边对着火,一边眼波流转,亮晶晶地盯着黎耀辉;黎耀辉全身僵立,眼睛死死地望向地下。
这火对得太久了,最后是黎耀辉用力甩开了手。何宝荣一边吸着烟,一边望着他,眼神转动,吐一口烟。
我相信这个时候他很想讲:“黎耀辉,不如我哋由头来过。”
而黎耀辉望向另一侧,吸了一口气,终于正面盯视着他:“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转头离去。
何宝荣如遭雷殛。
雷声隐隐,雨中,何宝荣独自乘车回家。
酒吧门口,黎耀辉在喝酒。看起来酒像是苦得无法下咽。
黎耀辉深深地,深深地垂下头。
黎耀辉坐在房内吸烟,听着房东在代他回绝电话,望着转动的瀑布灯。
221
221、221春光乍泄4 。。。
几乎要怀疑何宝荣是存心招了一顿毒打。
谁都能看出他们的感情已到绝境,软磨,硬泡,明挑,暗诱,全都行不通,当面见不到,电话不再接,黎耀辉这回是密密实实地将自己封藏了起来,不给他说“由头来过”的机会。
唯有,唯有当血肉模糊的何宝荣出现在他面前,当何宝荣颤抖着投身向他,双臂环抱,埋头在他肩上,轻轻摩擦他的脸,勉强挤出的笑容下,一丝一丝的抽泣……
黎耀辉立即失控,彻底失控,苦苦营造的堤防全部崩溃,死心塌地地,将他拥在怀里。
医院,静寂,空旷,冷漠。
“黎耀辉,不如我哋由头来过。”
黎耀辉呆立片刻,软软坐下,脸上有一种认命的神情。
彩色镜头。啊,久违了,温暖的彩色镜头。
这一回乘的是出租车,车内摇摇晃晃,两人端正地坐在后座上。
黎耀辉目不斜视,吸着烟。
何宝荣缓缓转头向他,充满渴求地望着他,然后奋力扭回头去。
再一次,缓缓转头向他,充满渴求地望着他……
他渴求的……是烟。
黎耀辉也转过头去望着他,将自己手里的烟送入他口中。
这一口烟,何宝荣吸得比吸鸦片还要惬意。这一口烟,和上次黎耀辉给他的新烟,含义完全不同。他知道一切真的可以由头开始了。
温柔的《Prologue》旋律响起,窗外的景色仍然在动,然而车子静止了,这一刻时光停滞。何宝荣放心地,轻轻地,将头靠上黎耀辉的肩。
车子继续开着,音乐声中,摇晃的后座上,两个幸福的人。
终于发现,原来黎耀辉的家里色彩这么亮丽,暗蓝底花枝盘绕的墙纸,红黑相间的毛毯,大红被子,连他的衣服竟然也是大红。
失去何宝荣的日子里,是他自己把自己过成了黑白。
黎耀辉为何宝荣除去衣裤,给他擦身。请记住何宝荣穿来的这条内裤。何宝荣靠在床上东张西望,享受着黎耀辉的服侍。
受了伤的何宝荣终于站到了与黎耀辉平等的位置上,两人开始温和地对话,不再挑选恶毒的语言伤害对方。
“这灯你没有丢掉啊?以为你丢掉了。你终于有没有去瀑布啊?”
“没有啊。你呢?”
“没有啊。等你一起嘛。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黎耀辉回避:“到时再说啊。”
“今晚你睡这边。”
“那你呢?”
“我睡沙发。”
黎耀辉开门出去,何宝荣撑起身来,凝望那盏载满梦想的灯。
黎耀辉为何宝荣洗衣服,发现了何宝荣的护照,塞进了自己的衣袋。
那个动作,感觉上是把何宝荣也塞进了自己的衣袋。
何宝荣熟睡,黎耀辉轻轻为他掖好被子,坐在沙发上,凝视着他。
镜头切换,时间变化,视角倒转。黎耀辉熟睡,何宝荣坐在床边,凝视着他。
温柔的《Prologue》旋律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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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22春光乍泄5 。。。
繁华的五月广场。
夜幕中的酒吧门外,也笼罩着一片温暖的色调。
黎耀辉一反常态,笑容满面地接待客人,对旁边竞争对手的推搡毫不介意,对喧闹的台湾游客充满耐心。
送走客人,黎耀辉看表,他现在是有家可归的人了。
其实,Karwai Wong的电影往往没有什么情节和逻辑可言,只是在讲述一种情绪,一种氛围,《春光乍泄》算是故事性比较强的一部,也同样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剧情好讲;
例如现在这一段,足足五分多钟的戏都发生在黎耀辉的小窝里,场景单一,对白精短,无□无起伏,拍摄上也毫无花巧,全靠两位主角的细腻演绎,让我们在黎耀辉的臭脸与何宝荣的无赖背后,看到内心里暗涌的幸福与情爱。
厨房里,黎耀辉手势熟练地做紫菜蛋花汤。
捧着一碗滚汤回房间,烫得几乎跳起来,咝咝地吐着气,将手指放在耳边镇凉。
何宝荣还在呼呼大睡。
“何宝荣,吃饭啦。吃饭啦。起身。”
小心地,轻柔地,将他抱下床来。
黎耀辉喂何宝荣吃饭。
何宝荣倚在桌上发着嗲:“给块鸡吃吃啊。”菜式不仅是蛋花汤哪。
黎耀辉贤惠地喂一块在他口中,自己忙里偷闲地吃。
何宝荣一边嚼着,一边偷偷望着黎耀辉笑。
黎耀辉为何宝荣擦身。他为何宝荣换了新衣服,自己身上穿着何宝荣穿来的内裤。
何宝荣继续发着嗲:“……你的床很多虱子的啦……晴天时晒晒床单嘛,咬死人啦……喂喂,痛啊……抬得那么高……”
黎耀辉收拾被褥,喷杀虫剂。
何宝荣边看电视边指挥:“也喷喷那边啊,自己睡的那边也喷喷啊。”
黎耀辉一一照办。
黎耀辉蒙头大睡。应该是深夜了——黎耀辉家中的镜头几乎一直都是人造光源,时间模糊,晨昏暧昧。
何宝荣找烟不到,碰醒他:“没烟啦。”
“柜里面有的。”
何宝荣不高兴地将空盒一丢:“抽光啦。”
“下楼给你买啊。”
“算啦。睡吧。”爬回床头寻烟蒂吸。
黎耀辉下楼买烟,果然是深夜,而且是寒冷的深夜。
何宝荣快活地吸着新烟,他的自信心是越来越足了,新一轮进攻发起了。
“喂,你为什么有床不睡哪?”
“我钟意啊。”
“你觉不觉得两个人睡一个沙发好挤的?”
“不觉。很舒服啊。”
……“哎呀!干嘛咬我?”
“我饿啊。”
“你真要睡沙发?”
“怎么?”
“那我就睡床了!”
“别多话,睡觉啊。”
“要不就你睡床我睡沙发!”
“怎么那么八婆啊。”
“OK,我睡床。”
不知道是多大的毅力和决心,创伤和畏惧,才能使黎耀辉在何宝荣如此娇痴的拥抱中爬起来换到床上去独自睡。
何宝荣随即挤过来,以一个极尽诱惑的姿态伏在黎耀辉身上,整张脸埋在他胸前,又揉又擦。
黎耀辉挣扎,何宝荣嗔怪起来:“不是这么没人情味吧!”
黎耀辉勉力支撑:“床太小了……”
何宝荣拱到他身上去:“怎么小,我睡你上面就不小,这样子一起睡,睡啦,睡啦。”
黎耀辉出力挣扎:“你又要睡床啦?”
何宝荣的脸逼在黎耀辉脸前:“你莫要这样子对我。”
黎耀辉拼命将他拨到一边去。
何宝荣可怜巴巴地伏在他身后,下巴抵在他肩上:“那就这样子啦,好不好?”
黎耀辉仍然要下床:“好啦,你睡。”
何宝荣抱住他:“别动,别动,睡觉。”
“你莫搞我啊。”
“搞你?你莫搞我啊。”何宝荣望着他笑,忍不住扑上去吻他:“嘴一下,睡觉!”
黎耀辉慌张地躲开。
何宝荣的手搭在黎耀辉身上。黎耀辉挥手掀开。又搭上来。又掀开。
片刻的停顿,缓慢地搭上来:“别搞我手啊。痛啊。”
黎耀辉不再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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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起了床的何宝荣推开桌子,把沙发和床并在一起。
他兴致勃勃地,希望将他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
瞧他嗨啊嗨啊地用着力,手伤也忘了,工程完成后,欢呼一声,将身一纵,窜在床上,长吁一口气。
黎耀辉夹着外卖进门。一怔。
何宝荣兴奋邀功:“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啊?”
哐。黎耀辉将沙发推回原处。“我真的警告你,你不要再搞花样。”他的伤还未愈。
何宝荣无辜地扁着嘴,接过那盏换了位置的梦之灯。
凌晨大桥上。何宝荣拉着黎耀辉“晨练”,叫喊声响彻桥面:“什么受不了,走啊,整天困在屋里不成啊!……怎么冷?走啊!……”
“还真的很冷啊!好了回去回去!”
相信没人会责怪黎耀辉又开口骂人……这就是何宝荣,那个幼稚任性的何宝荣,经常会心血来潮地追寻新鲜的东西,到手之后发现不合意,立即丢弃重来,不问情由,不问后果,不问代价。
“喂,黎耀辉,你怎么样啊。”
“好辛苦……”
“哇,真的很烫啊。”
“当然烫……都是你耍我,天寒地冻去晨运……”
“不知道你这么弱啊,走两步就病。”何宝荣抱着黎耀辉,轻轻地拍他。
黎耀辉享受了两秒钟的幸福。
“怎么样,还可以起身吗?”
“起身干嘛?”
“煮饭哪。”
黎耀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喂,我好肚饿啊,两天没吃东西啦,饿死了啊。”何宝荣将头拱在黎耀辉怀里扭动着。
“是不是人啊?你问问你自己!!!要病人起床煮饭给你吃???”
切换,厨房,黎耀辉耷拉着面孔,裹着毯子煮饭。
熟练地单手打蛋,将蛋壳准确掷入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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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223春光乍泄6 。。。
跑马场。何宝荣穿起他的橘黄色皮装出街了,在看台上狂热叫嚷,黎耀辉显然只是陪着他来的,无聊地坐在后面吸烟。
何宝荣兑奖归来,楼角一个俊男,对他摆出引诱的姿势,何宝荣回头望着,仍然不顾而去,他这回是真的想由头来过了,他知道那一边,又冷又倦的黎耀辉正在喝着咖啡等他。
与何宝荣的肆意缠绵不同,黎耀辉没有对何宝荣说过任何温情的话,他对何宝荣的感情,完全通过行动来表达,他全心全意地做着何宝荣要他的任何事,甚至包括跳探戈这样的高难任务。
夜夜笙歌的何宝荣跳起舞来的姿态有一种专业之美,头颈的俯仰都中规中矩,大剌剌地教训着初学乍练的黎耀辉:“总是忘掉这一步!自己练练先啦!”
黎耀辉笨拙而勤奋地练着,练着,拉着何宝荣反复教他:“一……二……三……”
两人身体紧贴,旋转之间,渐渐地,眼神也胶着在一起。
浪漫的舞曲飘荡。一天又一天。
室外,天空阴冷,街道破败;室内,狭逼的小厨房里,风情旖旎,春光乍泄,模糊的光线下,梦境一般的迷离。
黎耀辉终于露出了唯一一次开心的笑,终于除去面具,丢掉所有的忌惮与防范,融入了何宝荣的怀抱。
何宝荣仍然在踏着舞步,但是这舞蹈已经不能叫探戈了,探戈不可以有这样妩媚的笑容,不可以有这样柔若无骨的姿态,不可以有这样剥离不开的缠绵;
但是,谁在乎呢,是不是探戈,有什么重要呢,时间,空间,过去,将来,全都无重要,这一刻,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幸福的人,在世界尽头的冰天雪地里,相濡以沫,□交融。
相信所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记得这一刻,我更是深深记得。这一刻由身体至心灵的起舞,几乎冲垮了我多年以来对爱情,对美,对幸福,对男人,对女人的所有定义。
黎耀辉坐在酒吧门口喝酒。让我们记住他的位置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