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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错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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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永宁只说了这一句话,离开了灭念,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的晚饭吃得异常沈闷。

灭念不说话,永宁也不说话。曼儿强打精神跟月华说了些寻常家事。

“姐姐这些年就一直住在天王庙里?”

月华点了头。

“十几年前大病了一场,後来就去天王庙那边休养了。”

“那个墓是怎麽回事?”永宁忽然开了口:“娘,十几年的时间,我每年去天王庙祭拜,为什麽你不见我?为什麽你们瞒著我?”

月华没有回答。

“永宁。”灭念说,“吃饭的时候别说那麽生硬的话。你娘身体不好,有什麽等吃完饭再说。”

永宁慢慢看了他,忽然一笑,冷冷淡淡答了一句:“是,舅舅。”

错爱──33

月华住进了都统府,下仆们有些不知所措。

都统大人的姐姐,穆永宁的母亲。

从未知道灭念的家境,过去只听说他是一个人,现在忽然多出来个姐姐,还是穆家的家眷,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回京之後灭念一贯的忙。先前告假落下了不少事务,北境传来胡人异动,圣上的生辰又临近,要防外敌又要部署京都戒卫,里外公务堆积如山,十天里倒只有一两天在家。

永宁一直关在自己屋子里,偶尔灭念回来,见上一面,总是匆匆。

他知道,灭念看过他就会去看他娘,然後回去曼儿身边。

先前的自在仿佛真是一场梦,回来了,相见了,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灭念和他母亲可也是这样?

分别二十年的恋人,如今再相逢,灭念心中又是什麽滋味?

想问,问不出口。

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苦恋的情人。

自己夹在他们两人之间,自己,又是怎样的存在?

去给母亲请安,母亲在桌前题画,看了看他,轻轻说了一句:“以後别尽粘著舅父。”

他眼中一愣。

母亲又说道:“你的性子看著倒是一点都没变。不懂事。”

母亲的声音的冷漠的。如同一个警告。

母亲与他怎麽会是这样?

十几年不认他,相见如同陌生人。

冰冷的口吻,冰冷的语调,冰冷的……眼神。

退出来,胸口仿佛压著一块巨石。他所依赖的,他曾经信念的,此刻慢慢崩塌。

去了马厩,岩爷在守屋前喝酒。

夏日夜闷,菜肴单调,一个人喝著倒也自在。

“嘿嘿,小屁伢,可算回来了。”岩爷看著他倒是亲切。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喝?”

岩爷倒不拒绝,斟了一杯递给他,一口气喝下。

“呵,别急,仔细醉了。”

岩爷回身去添碗筷,永宁提著酒壶慢慢走到烈风面前。

烈风还是烈风,看见他,扬了扬脸。

过去的回忆像一场洪水,止不住涌上心头。幸福的时候,一同骑马的时候,被那双手紧拥的时候,俯唇亲吻的时候……烈风就像他的回忆,最宝贵的,不愿松手的时光。

心中一片空,想哭,不知为何却笑。提起酒壶往嘴里灌,辛辣的感觉,寂寞如此凄凉。

“唉!你这小子。”岩爷拦下他,“你喝过酒吗?怎麽这样胡来?”

他勉强笑笑,脸上煞白,眼睛却有点发红。

“这是你爷爷我自己酿的酒,可烈。你这麽个喝法,等下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

岩爷夺了他的酒壶,一个人在身边絮絮叨叨。

岩爷说了什麽,永宁一个字也听不见。他的脑子一片茫茫的空,好像什麽都感觉不到,好像什麽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只是想著那个人。

那个人说喜欢他,那个人说放不开他,那个人说爱著他,却也爱著他的母亲。

母亲,为什麽十几年都不见他?

为什麽假死隐居在他每年必去的天王庙?

母亲,可也爱著那个人?

可也知道他爱著那个人?

他的母亲,他所祈祷的母亲,和他真实的母亲,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回首,注定了彼此一生只为了眼光交会的刹那。

佛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开头已是终结,森罗万象,色即是空。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

他是拥有过,还是什麽都没有过?

仿佛一切都碎裂了。灭念不是灭念,母亲也不是母亲。谁在背叛?谁在强求?谁欺骗了谁?为什麽要让他遭遇这样的事?

他错了吗?是谁错了?

父亲?母亲?灭念?还是自己?

上天为什麽给了他一场错爱?

错了,却还是放不下。

他忽然开始奔跑。他忍不住、停不下。

他要见他,必须见,一定要见。

如果此时问不明白,或许他会就此疯掉。

推开门,灭念站在桌前,那把战剑刚刚磨过,还带著桐油和刀石的味道。

他扑过去抱住他,如此用力,灭念被他撞得退了半步,连忙合上了手中的剑鞘。

“永宁,怎麽了?”灭念探著他满息的酒味,“你醉了?”

“抱我!”

“什麽?”

“我叫你抱我!”永宁头埋在灭念胸口,紧紧揽住灭念的腰,“你说过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放开我,你说过跟我不同,你说过我是现在,为什麽你变了?”他抬起头,发红的眼睛,是愤怒亦是哀伤。

“为什麽你不再理睬我?为什麽不跟我说话?为什麽匆匆看过我就走?为什麽不再吻我抱我,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灭念一手揽住他,满眼都是惊讶。

“永宁?”

“我知道你喜欢她。”永宁的声音都变得嘶哑,“我知道你爱的是她。我知道她是你中唯一不可替代的人。可是,我又在哪里?你的心、在哪里?”

永宁说著就把手伸入灭念衣内,用力的、狠狠的按住他的心口。

紧抓的手指,微长的指甲,刺在灭念胸口,有一滴血,慢慢流下。

疼了,疼的却不是皮肉,是皮肉之下,扑腾跳动的某个地方。

“你为什麽这麽残忍?”永宁紧紧按住那颗跳跃的心脏,“你的心在哪里!你把我的心夺走了,你自己的心又在哪里?你这个混蛋!混蛋!”

他忽然拉住灭念,拉低了,把嘴唇牢牢密合在那张嘴唇上。

酒味熏染了呼吸,这一次却不是从他身上。酒的微醺从这个少年身上透出来,带著许多不曾有过的迷离。仿佛痛苦,仿佛诱惑,仿佛不舍,仿佛不安。

他抬手想要拥抱他,永宁却从他唇上挣脱出来,像一只发狂的小兽拼命撕扯著他的衣服。

错乱,一切都那麽错乱。

他仿佛不是他,永宁也不再是永宁。

不是羞怯的,不是畏缩的,不是那个矛盾压抑的人。

一切都那麽疯狂。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那个孩子扑到他身上,几把扯了他的衣衫,那股炙热的力量,仿佛不能逆的海啸,一瞬间没入他身躯。

激痛,是剧烈的,可是暴躁,可是忧伤。那个孩子如此生涩,就连进入,就连律动,全然的混乱,全然找不到方向。

色、受、想、行、识,五蕴炽盛,期盼与欲望,无解受惑。

痛楚亦是愤怒,愤怒亦是哀怜,哀怜亦痴惘,他或许该忍耐,或许不该。

反手抓住那个孩子,狠狠的推倒在地。

冲入的时刻他是那样粗野,仿佛不受控制,不想受制於人。

血腥在冲动中弥散,那个孩子没有哭,压在他身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

“痛吗?”

“痛!”

“我也痛!”

“我就是想让你痛!”永宁用力的在他脖子上咬下去。“给我痛!感受到我的痛!是你让我痛!是你给了我痛!把这疼痛还给你!”

第二口要在了他胸口,血红的印记,仿佛要生吞他入腹。

可是疼痛,亦是沈浮。

放不下,怎麽也放不下。

起源纠缠,注定纠缠。

他在那个孩子体内疯狂的冲撞著,爱欲之下,连心都迷失。

应该是疼爱的,应该是呵护的,应该是交颈纠缠,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

可是此刻却是凶如猛兽。

爱,为什麽爱得如此暴躁?

只是为爱,却是互伤。

伤了吗?

伤了。

疼了吗?

疼了。

伤了,疼了。

疼了,却又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甘如醪醴。

永宁紧紧的抓住他,八道指痕,嘶哑的吼叫:“让我痛!让我知道是你!伤了我的是你!爱了我的也是你!是你──”

错爱──34

永宁晕睡过去的时候灭念只是惆怅。

永宁的混乱来自於他,而他的混乱又来自何处?

心爱的人,不能放手的人。

月华和永宁,过去和现在。

月华是他背负的全部,可是现在要他说这是爱,执念多於欣欢。

担心月华,不能再让月华待在那样冷清的地方。

看见月华的时候,他只是那样怔怔的想著。

那一声“念川”,仿佛又是二十年前,他在院中舞剑,月华听见了声响,错把这声音当作了兄长归家。

二十年的时间,他不再是忘川,月华嫁作他人妇,生下别人的孩子,可为什麽月华口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逝去的兄长?

没有忘记念川,却嫁给了穆天风,侍奉那个男人八年,生下了永宁。

她为什麽会假死?

为什麽要在天王庙隐居了十二年?

忍不下心头的疑虑,太多纷扰,关於月华,关於永宁,关於他自己。

和衣推开门,看了一眼在床上沈睡的永宁。

安稳的睡脸,应该很累了。

居然暴躁到来侵犯他,这个孩子心底竟也有这样狂烈的执念。

像他吧,像他。终究是同样的灵魂。

永宁,如你所说,如果不回来,如果没有追著那琴音过去,你该会淡忘了忧烦重获新生吧?

是他错。

可是这个错,他不能避免。

合上门,慢慢走到月华的居所。还同二十年前一样,月华不得早眠,一盏烛灯亮在窗角,人在桌前,看书习字。

“姐姐。”他轻轻扣了门扉。“打搅了。”

“忘川?进来吧。”

月华开了门请他进去,侍女立刻奉来了香茶。

他在屋侧的椅上坐下,侍女回避,门开著,留点空间交谈。

“还住得惯吗?”

“很好。”月华坐在对角,温和一如往昔。

“姐姐……”他抬起头,话不曾说出口,月华反而先破了沈默。

“忘川,这些年不想你也有如此成就。凌大人和念川哥也会为你自豪。”

“姐姐,我……”

“你过去倒未肯叫我一声姐姐。”

月华一句话,灭念心中泛起一丝沈痛。

未唤过,从未。即使是月华入门认祖,母亲让他在兄长灵前与月华互拜,他也从未叫过月华一声姐姐。那时候一心只想替了兄长,撑起月华的一片天。那时候年少气盛,不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昭显自己的稚嫩。那时候满身满心都是她,除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心愿。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

直到父亲冤死,直到凌家被灭,直到,穆天风出现。

那一夜,他从尸骨中还魂,脸上的血迹淹没了一切。徒手拔掉身上的箭矢,大雨滂沱,觉不到一丝伤痛。

那一夜他立下重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绝心绝念,灭绝一切。可是月华,是他复仇的溯源。

为什麽二十年後变成了这样?

二十年後他报仇雪恨,月华与他又再重逢,为什麽,心里再没了一点少年时的悸动?

“姐姐,”灭念抬起眼,要问的必须问,如果不问,心怨难安。“二十年前岭南家祸,我後来寻你未果。你为什麽会跟了穆天风?”

月华垂下眼去,别开脸的一霎,与永宁多麽相似。

“姐姐,请你告诉我。二十年来我一心复仇,剿灭了穆太师的党羽,亲手伐了凌家的仇人。我从未忘记父亲高悬城楼的身影,从未忘记谭家被害的那一夜,从未忘记过……可是姐姐,为什麽你要留在穆天风的身边?”

月华沈默不语,灭念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逼问道:“姐姐!当时你为了救我被那禽兽侮辱,你可知道我胸中的愤恨!这样的人,这样的遭遇,为什麽你还要跟著他!”

月华淡淡抽回手,一刹那间,灭念看到了她手腕上纵深的伤痕。

一把抓住月华的手,他伸手拉开衣袖,那只原本光洁如同白玉的手腕上纵横著丑陋的刀疤和烧伤的斑迹。

“这!”灭念声音都被惊恐堵住。

月华只是抽回手,并不说这伤痕由来,转声问道:“永宁一直在你府上?”

灭念沈著脸答了一声“是”。

“你先前待他如何?”

灭念却是无法回答。

月华淡淡一笑,轻声道:“忘川,你就顾著看我,自己的慌乱你可曾看见?”说著伸手理了理灭念的衣领。置手处有些刺痛,灭念回手去摸,放下手来指头上染了点点血迹。

“是那孩子咬的?”

灭念此时竟是无言以对,在一个母亲面前,身上带著她儿子的齿痕,被她问及二人的关系,他又怎能泰然处之?

月华问:“你喜欢他?”

灭念沈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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