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去的时间-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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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见火势越来越猛，向公孙绿萼道：“这火应是你妈妈所纵，以她个性，又怎会不预先留下退路？此处太过危险，我们先去找个安全之地，再做打算如何？”
绿萼虽心中焦急，但也知黄蓉说的在理，当下只得点头。
于是黄蓉便招呼众人退往东北角石山之上。众人奔上斜坡，登高而望，见整座庄院皆已没入了烈火之中。
李莫愁被点中穴道，虽能行走，武功却是半点难以施展，此时见众人都眼望山庄，心思活动，想到若能悄悄运气冲开穴道，乘人不备突然发难，纵难伤人，也好脱身。至于身中剧毒，那便暂时不去考虑。哪知她真气略动，胸口小腹猛然剧痛，忍不桩啊’的大叫出声。
这一下却将众人的注意全引了过来。
张无忌知道这是因为穴道受制，真气不得护身，花毒发作的更是猛烈，见她神色甚是痛苦，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上前查看。
李莫愁此时真气涣散，胸腹奇痛，花毒越发越猛，遥遥见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向她走来，眼睛一花，模模糊糊竟好像看到了自己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陆展元，心中巨震，冲口叫道：“展元，展元，你好狠心，你还有脸来见我么？”这一动激情，更是全身打颤，脸上肌肉抽动。杨过见她模样可怖已极，心下骇然，伸手赶忙把张无忌扯回了身边。
李莫愁生性倨傲，从不向人示弱，但这时心中酸苦，身上剧痛，终于熬不住叫道：“我好痛苦，快救救我。”
武修文持剑跃到她面前，怒道：“魔头，当年你作恶杀人，可想到被你害死的人有多痛苦？你从不救人，又会有谁来救你？”
李莫愁咬牙切齿道：“不错，不错，我一生从不求人，要死便死，大家一起死罢！”她说到此处，只觉疼痛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双臂一振，猛向武修文所持长剑撞去，是要连他一起撞下山坡——武修文虽日夜想着为母亲报仇，但见此情况，也是吃了一惊，脚下不由自主避了开去。李莫愁扑了个空，一个筋斗便跌入了山下火海之中。
这一下太过突然，谁能想到？众人见她从地上爬起，霎时间已是衣衫着火，红焰火舌，飞舞身周，但她站直了身子，竟是动也不动。看到此处，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小龙女念及师门之谊，心中始终不忍，放声叫道：“师姐，你回来！”
李莫愁却毫不理会。她兀自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瞬息之间，火焰已裹住全身。突然自火中传出了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以身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李莫愁这一生中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可说实在是死有余辜。但她其实也并非是个天生狠恶之人，只是痴迷情障，走入歧途，终不免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杨过拉着张无忌向火海中望去，满目烈火之外，再无别物。他俩心中不免想到虽然一路上数次差点丧命于李莫愁手下，但若不是拜她所赐，便穷尽此生，怕也难遇着对方。此时见她下场凄惨，心中隐隐有些难过。杨过不禁长叹了一声，张无忌却是怔怔发呆，只觉得她也挺可怜，不知怎么，倒有些盼望她能别死似的。
程陆二女与武氏兄弟虽然大仇得报，但心有所感，面上都无半分喜悦之色。黄蓉怀中抱着郭襄，想到李莫愁虽无恶不作，生平却仍有一善，对这小小孩儿有数日养育之恩，于是拿着郭襄的两只小手，向着火焰中拜了几拜。
便在此时，猛听得东北角山顶上有人纵声怪笑，有若枭鸣，极是刺耳。绿萼一怔，大叫：“是妈妈！妈妈！”身形一晃，便向那处奔去。
小龙女心念一动，想到：她怎得去了那边山顶？有什么意图？但见绿萼纵身飞奔，实在是放心不下，展开轻功，跟在她身后而行。
众人心系解药，也忙迈步跟上。
此时夜色已深，众人循笑声而行，与火势反向，路途更是难辨，不知不觉间发现所有人都到了一处断崖之上。这断崖与对面山顶相隔不过里许，已能看见裘千尺独自坐在山巅一张太师椅中，身旁一盏灯火，正自仰天狂笑，状若疯癫。只是这断崖高约数十丈，要飞身跃过到达对面山顶，任谁也是万万不能。
陆无双忍不住道：“这老太婆得了失心疯么？”
黄蓉略一沉吟，却道：“不，她未必疯癫，恐怕有什么诡计，先看看再说。”
绿萼奔到崖边，连唤几声，但裘千尺全不理睬。她一时也难觅路而下，正自惶急无计，突见对面山石后又转出一人，蓝衫方巾，她张了张口，一声‘爹爹’哽在口中，却是叫不出来。
小龙女叹了口气，抓住她胳膊，说道：“抓稳了。”径自带她从崖上跃下。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众人只见一青一白身影顺石壁而下，倏忽不见，不由暗暗喝一声采。但总是无法效仿，便又将目光移向对面山顶裘千尺与公孙止二人身上。
公孙止已脱下了身上长袍，拿在右手一挥，只见劲透衫尾，一领长袍登时挺得笔直。他面目狰狞可怖，口中大声狞笑，喝道：“恶毒老妇，你一把大火，将我祖先数百年相传的大好基业烧得干干净净，今日还饶得过你么？”话音未落，挥动长衫，向裘千尺疾奔而去。
只听空中一声哨响，裘千尺吐出一枚枣核钉，向公孙止激射而去— —破空之声在高山之巅发出，铁钉射程又远，响声更是尖锐威猛。公孙止脚步不停，手中长袍一抖，已将铁钉裹住。枣核钉力道极强，但长袍将它劲力拉得偏了，虽然刺破数层长袍，始终不能打到他身上。公孙止又惊又喜，因他初时料不到手中长袍是否真挡得住铁钉，只是心中恼怒已极，见裘千尺独坐山顶，孤立无援，想到此时不杀难泄自己心头之恨，是以冒险现身，此时见裘千尺难伤自己，脚下奔跑更快。裘千尺见他接近，惊叫：“快来人！救命啊！”神色惶恐至极。
郭芙看得目不转睛，不禁道：“啊！他要杀人了！”
黄蓉心中疑惑更甚，暗想：看来她当真未疯，可又为什么大声发笑，将对头招来了？
只听又是呼呼两声，裘千尺再发两枚枣核钉，两人相距更近，铁钉去势更急，公孙止口中冷哼，长衫挥出，尽数荡开，倏忽之间已接近她身前——突地只听他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地下。
裘千尺见此情况，这时再哈哈大笑，方才是出自真心。但她一声还未笑完，地底下忽然飞出了一件长袍，裹住裘千尺的坐椅，将她连人带椅的拖进了地底。裘千尺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尖叫，夹着公孙止惊惶恐怖的呼声从地底传上。这声音好一阵不绝，蓦地里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此时一轮明月正从云间露了出来，将万物照的通明，杨过突然觉得对面山顶有些熟悉，跟张无忌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一沉，已明其理。当下随众人觅路赶了过去，来到山巅，只见四名婢女尸横就地，旁边果然是那个黑漆漆的大洞，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应是裘千尺焚烧水仙山庄之后，命婢女将她抬到山巅之上——这山巅便是当日杨过等人救她脱身之处。她自然也是命婢女攀折树枝，拔了枯草，将孔穴隐蔽，然后才击毙婢女，纵声发笑。至于发钉、吃惊，全是假装，因公孙止不知荒山野岭有这等机关，便要上当。但公孙止踏足陷阱，又岂能束手待毙？不免挥出长袍想拉住裘千尺座椅，以便翻身而上，岂知这么一来，两人反倒一起摔下。
小龙女和绿萼到得比众人早了许多，却还是赶之不及。绿萼一日之内连遭几番剧变，事已如此，只觉得连悲痛的力气也无，怔怔呆在洞边，想到父母生时切齿为仇，互相憎恶，此时却同刻而死，同穴安葬，再也拆分不开，心中一片茫然，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小龙女与她并肩而立，便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过将前后原委告诉众人，大家均感叹不已，都道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于是掘坑将四名婢女埋葬妥当，回头见绝情谷中火势更甚，半个天空都染做赤红之色，已无可安居处。
☆、＇10…17＇
众人经了这一番风波，实不愿再回山庄，商议要尽快出谷。但此时已是深夜，身处荒野，恐生不测，便决定先寻个安全地方休息，待天亮后再作打算。
绿萼想到不远处正有个山洞，可供暂住一宿，就带路先行，杨过也拉着张无忌一起走上前去，却听黄蓉突然道：“无忌，你过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着将郭襄递给郭芙抱着，走了过来，向杨过道：“过儿先行一步，我们随后便到。”
杨过见她温声细语的向自己说话，自然不能推辞，虽然心中纳闷，但想稍后问问无忌便是，那也不算什么，于是微微一笑，同程陆二女一起走开。
黄蓉看他走得远了，方与张无忌并肩跟随在后。此时四周并无别人，二人行了一刻，张无忌忍不住先道：“郭伯母，你有事吩咐无忌么？尽管开口便是。”
黄蓉想了一想，终于说道：“无忌，我左思右想，有件事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辛辛苦苦将绝情丹夺来，过儿却不肯服？还将它丢下了万丈深渊？你们一路来绝情谷，莫不就为了救他性命么？”
张无忌被她问的一怔，立刻想到杨过求与自己同生共死，究其原因，都是因郭芙那一枚冰魄银针之故。但他也明白事已至此，就算黄蓉万般怪责郭芙，那又有什么用？不过多生出一场波澜。当下苦笑道：“他这人向来任性，做事但凭心意而已，郭伯母你知道的。”
黄蓉见他神色黯然，当他是为杨过忧心，柔声劝慰道：“过儿的确是个至情至性的性子，想是他见公孙姑娘为咱们身中花毒，而绝情丹只有半枚，救不得二人的性命，因此情愿不服。他虽然行事有些鲁莽，这念头却是可敬的很。”
张无忌心里一时似有许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口来，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黄蓉又道：“不过虽然此时已无绝情丹——无忌，我记得你之前说谷中另有解药，那解药是什么？就在这谷中么？”
张无忌道：“那……那是一味剧毒之药，食用少许，便能让人肠穿肚烂。但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断肠草虽有剧毒，也未必不能救人的性命。”
黄蓉道：“你有几分把握？”
张无忌想了一会，回道：“总有九分。”
黄蓉见他这‘九分’二字说的笃定，不由大喜，笑道：“虽然要冒个大险，却好过坐以待毙。便让过儿先服少许，若是果然有效，那公孙姑娘的性命也可无碍了。”
张无忌心想自己毒质逆流，深入百穴，已制了死命，杨过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就算断肠草当真有效，他又怎肯独活？低头沉吟，却不知如何作答。
黄蓉见他面有犹豫之色，想到他定然因为关心情切，才会左右为难，又劝道：“既然已是无药可救，这总算是个死里求生之法。无忌，他肯听你的话，你得好好开解他才是。”她说到此处，心有所感，摇了摇头：“唉，过儿这般武功、这般人品，又是这样的大好年纪，当真不该就这么送了性命。”
张无忌心中突然一动，不禁道：“他不会死的，他以后还要……”一句话说到了一半，戛然而止。
黄蓉忙停步看他，见张无忌双手捂住口唇，正是大吃一惊的样子，忙道：“无忌，你可是想到什么？”
张无忌只是怔怔呆立，过了好长的一刻，突然揉了揉眼睛，便如从一场梦里醒了过来。他看见黄蓉满面关切的立在一旁，冲她一笑，说道：“郭伯母，你且放下心来。我终于都想明白啦，定有法子劝他服药。”
两人又说了一会，才加快脚步，追上了前行的众人。
绿萼所寻的山洞极是隐蔽，内中空间也甚是宽敞，正好合用。当夜众人便在其中歇下，因这数日奔波疲累，过不一会，都是沉沉入睡。杨过睡到天将黎明，火堆早已灭了，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些寒冷，伸手便想去搂着张无忌，哪知一搂之下，却是搂了个空。当下吃了一惊，赶忙睁开眼来，却见身边空空如也。
杨过心中一凛，只觉得一道寒气自背后升起，纵身跃出洞外，转身四顾，但见空山幽谷，花影重重，哪里有张无忌半个人影？正要放声呼喊，却听有人在身后轻声叫道：“杨大哥。”
杨过急忙转身，见程英悄立身后，眉目含笑的望着他，于是向她点了点头，说道：“英妹，天色尚早，你睡不着么？”
程英微笑道：“这许多人怎么能同时睡了？你和无忌身上有伤，自然是要好好休息。表妹、我与耶律少侠他们约好了要轮值守夜。”
杨过听她如此一说，眼睛一亮，忙问：“那你可见到了无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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