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影谣(gl)-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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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陵琇想,她很讨厌去猜那个“别的什么”。
叹了口气倚向软枕,唉,还是没有疏影的腿靠着舒服。
温临江喝下汤药,对着铜镜细细观瞧半晌,道:“小铃,如何?”
“面色憔悴,死气已生。”梵铃握着他的腕脉,“脉象也有濒死之迹。”
“哈,那就好。”温临江躺回床上,声音也弱了下去,“总要做足些,不然陛下找不到台阶下,气性大了,不好收拾。”
“你就这么肯定陛下能赢到最后?”梵铃问,“万一她终究只能与北蛮互相制衡呢?”
温临江摇了摇头,微笑,“她是我教出来的,我知道。只是我教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没能磨掉她对朝泉的野心。”
那几乎像是根植在每一个北疆君王血脉中一般的野心,对于富庶肥沃的朝泉土地,总存着一种求之不得而倍加渴望的念想。明明这些率领着游牧部族的君王,得了朝泉也只知用来放牧,无法真正将它变得更加繁华。
他们还没有完全明白掠夺之外的东西,即使是燕王。温临江相信她可以带着北疆的众多部族让北疆繁盛,但想在北疆方稳之时就南夺朝泉,便不能把朝泉带入新的繁盛之世。只是沸腾的野心,恐怕会在她一统北疆之后,蒙蔽她的眼睛。
“那你干吗不去帮北蛮?”梵铃睁大眼睛,“她动不了北蛮,就没办法南渡啦。”你也不用冒着被发现就自杀的风险死遁。她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
“北疆不统,朝泉会一直安逸下去。”温临江握了她的手,“师父说过,朝泉安逸太久了,没有敌人,会从内部烂掉。”
有一个隔江相望的强敌虎视眈眈,安逸的朝泉才会想着巩固边防,强大自身,才会去把周围三不管的边境散土收回来,让北疆不敢轻动。
北疆与朝泉需要的不是此消彼长的战乱,是两强相望的平衡。
走遍天下的师父据说是半神后代,修为通天彻地,所行之事几近神迹,却也坦言战乱若开,神也无法遏止。所以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阻止战乱起而已。
“师父跟你说过那个故事吗?”温临江低声道,“雪山之外,尚有天地。”
“嗯。”梵铃点头,“那里的人长相奇异,言语特殊,能为甚大。”
他们慢慢回忆起来,师父年轻时曾攀探雪山,据说因半神血脉机缘巧合,得到了雪山神女一点帮助,才成功在雪山之中旅行了一回。那一回,师父遇见了雪山之外的异域之人。那些人虽无法翻越雪山,却拥有十分强大的勇气,似乎是将探索雪山之后的世界当作梦想代代传承。
若只是勇敢的探索者,自是无事;可是,异域人之中,又怎能保证就没有胸怀野心之徒?
能为甚大的异域人来到雪山这边,看到的若是一片战乱却富饶的大陆,将会萌生什么想法?
温临江与梵铃至今都记得师父从观星台上下来时,脸上的冰冷神情。
师父折损了自己的寿算与福报,两次窥看天机,知晓了十年间北疆与朝泉若起烽火,则路横白骨生民流离,天下缟素,两国运脉将被战火耗损衰微,难以为继。到那时,雪山之外的异域人若是真有能力越过了天险而至,头一个遭殃的,便是掀起战火的北疆。
所以,十年,不,至少在他一息尚存时,绝不能见朝泉与北疆兵戎相对。他此去隐于朝泉边疆,便可以将师父所教传承下去,力保两国平安。
温临江握紧了梵铃的手,微笑:“拖着你,总做这些要命的事情,却总忘了说谢你。”
梵铃靠在温临江胸口,低低地叹了口气。
“师父和你,都是不要命的人,所以,我也只好不要命了。”
他们在尽力地求生,两国之生,自己之生,只是前途未卜,踏错一步便是死路。
可是,有你相陪,就好。
疏影回到奉歌王宫寝殿之内时,看见的是伏在榻上的北陵琇。
冠带散乱,珠钗斜坠,连油灯也没有人来添上。
她发了脾气,斥退了所有的人么?疏影添好油灯,终是靠过去抬手,为她细细拆了冠带梳理头发。
一双手环住疏影的腰,北陵琇把头挪进她怀里,许久,闷闷开口。
“先生去了。”
疏影的手一停,北陵琇蹭了一蹭,继续道:“我还差一天回奉歌,他就去了。连葬礼都无,梵铃那丫头,竟一把火烧了先生,携上骨灰就走了。”
疏影“嗯”了声,继续将她最后几缕打结的头发梳开。
“说是什么师门规矩,我可从没听过。”北陵琇展开手心,一张帛书滑出来,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像是悲恸过度的人尽力写下,依稀认得出是梵铃的笔迹。
“多年情分,连给我最后一面都不肯。”北陵琇又使劲蹭了蹭,抬起头,举起另一只手,“就留下这么个东西给我。”
灯花爆了一下,疏影看得分明,那是一卷描绘精细的北疆地图。
“连雪山都有,偏就没有紫雁河以南。”眼角还是微红的北陵琇靠着疏影展开地图,长长地叹息,“这意思……是让我不要打朝泉的主意吧。”
疏影又“嗯”了声,任她靠着,为她解下满颈硌手的珠翠。
“先生始终是朝泉人,偏着那边,我知道的。”北陵琇放下地图,忽然便握了疏影的手,“呐,疏影,若你是先生,为了阻我,会留后手在哪呢?”
疏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开口:“我不是他,不知。”
“啧,”北陵琇翻了个白眼,“假设一下嘛,比如说……藏在你身上?”
沉默,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疏影摇头:“不知。”
北陵琇放开了握住她腕脉的手,环住她的腰:“是我不对,居然问你。算了,陪我。”
疏影仍是低低一声“嗯”,任北陵琇躺到自己腿上。
“呐,你今天居然没有跟我动手诶。”北陵琇拉过她一只手把玩着,放到唇边细细地舔舐着掌心,声音里带着愉悦笑意。
“……你想吗?”
“不想。”说说而已就把杀气迸出来……这也算害羞的一种吧。
不过,没有动手,腕脉也平静的很,倒更令人起疑。嗯,可以暂且按下,难得的软玉温香,这豆腐不吃白不吃。
第六十九章
北珣燕王四年,元月初十,北蛮与巴哲雷激战饮马河,大胜,巴哲雷国势由此衰微。三月初五,北蛮王御驾亲征,攻入巴哲雷都城,屠城七日。
十月十七,北蛮送国书,邀燕王腊月初一至王都会盟。
打仗就打仗,放开部下的缰绳屠什么城……瞧着案上那几本关于巴哲雷难民安置的折子,北陵琇不由火大。北蛮王屠得很痛快,却把一国难民赶得满北疆流浪,虽说琅王兄多少能帮衬着照顾一些,大部分还是奔着北珣来了。
其实巴哲雷的难民真心不如以往多,都城被屠七日之前,北蛮军打到哪里屠到哪里,到今日,恐怕巴哲雷的国民只剩了不到三万。可是再少的难民也是难民,要安置他们,就得花钱。
北陵琇并不害怕花钱,只是花这钱等于给北蛮收拾烂摊子,回报也没多少,让她很不高兴。北蛮现在提出会盟,结盟的真心到底有多少?
拿起国书细细再看一遍,忽然就被末尾的印章吸引了目光。
北蛮的国书自是北蛮文字书写,也盖了国主金印,那么,在国书客套礼仪的文字之后,写着“美酒佳酿,丰宴珍馐以待”的结尾多出的这枚小小朱砂印,为什么偏偏是朝泉才有的饰印?
联想到那些北蛮渗透朝泉的情报,北陵琇眼中闪过了悟。
北蛮的诚意,是朝泉。把朝泉作为宴席上的一道菜,结盟的一份礼物——珍馐美酒是要共享分食的,结盟之后的礼物是要对半分的。
比起结盟之后仍是非我族类的朝泉,灭了巴哲雷获得大块版图的北蛮最终还是选择了同为北疆部族的北珣吗?
会盟,似乎值得一去了。
北陵琇很忙碌,所以疏影也不能闲着。作为天女王后,可以推掉很多宴会,但一次都不参加却也是不行的,于是疏影接受了丞相夫人的宴席请柬,坐在大帐中央主位当花瓶。
这种宴会可以听到很多上朝时她们当家的不会说的事情。北陵琇这样对她说着,把请柬塞进她手心里,笑眯眯地看着她。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
这里的朝臣夫人多是大家族女儿,却不似朝泉闺秀般视舞乐为市井低俗伎俩。因此为了一展长才,也为了讨好天女王后,宴席上歌舞不断,很是热闹;也有暗地里较劲的夫人不着痕迹地炫耀带来的奇珍异宝,或是心照不宣地谈论艳闻轶事,莺声燕语中暗流汹涌。
宴会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丞相夫人自是得意满满,躬身扶送王后上车时都是笑容满面胭脂欲醉,一直到看不见王后马车了才回转身一一送别其他的夫人。
疏影端坐马车之中,细细整理着今日听到的消息。夫人们虽然多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却也有那种贤内助猜出了丈夫的意思,在宴席中婉转地告知她,想要她告诉燕王,一表忠心。
北蛮要与北珣会盟,两国结盟,共图朝泉——这件事,朝臣们大多十分赞成。那些个面上不赞成的,不过故意做做姿态,希望燕王能听取自己的建议,从而给予自己跟随会盟商谈的资格,立功荣耀。几个家族富裕的夫人甚至泄露,夫家已准备贡献财富为南征立功。
总而言之,连不问朝政的夫人们都觉得,北珣已成为北疆一雄,内治安然军威浩荡,南征的好处大大超过“劳民伤财”这个理由。
北陵琇要她听的,大概就是这些。她需要朝臣的支持,然后找出那些矜持作态的,听一听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建议,顺势看看有没有谁借此事结党营私准备拖后腿……
疏影缓缓握起五指。
怪不得温先生要离开。在上下一心对朝泉虎视眈眈的朝堂之中,他若敢反对一句,即使北陵琇一笑置之,那些希望通过南征立功的朝臣也不会放过他;而他若是不反对,只是不作为,也会有人把“身在北珣心在朝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
而她今日宴会上听到的事情告不告诉北陵琇,都会有人报告给她。这次的宴会,北陵琇要看的不仅是朝臣意见,还有她是不是站在温先生那边。
就这么想着想着,马车停住,车帘被掀开,侍女惊讶而克制的施礼问候声响起,疏影抬眼,车门外的北陵琇朝服未换冠冕未脱,径直向她伸出手,满眼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羞红了周围侍女的脸颊。
如果不是被她揽入怀中时耳边那一声极低的“听到什么了?”,这种感动世间女子的宠爱戏码,大概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案桌上的妆镜中映出一双人影,挥退了侍女的北陵琇正细心地替疏影取下面纱,拆簪卸环,梳开发辫,低声哼着温柔的曲子,惬意又满足的样子。
别人的报告和疏影亲自告诉她的话,即使内容一样,也是两种意味。
疏影开口,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都让北陵琇露出更大的笑容。当疏影给她摘下冠冕细细梳发去妆时,她笑得更加心满意足。
“你放心,”北陵琇将疏影揽进怀里,锦被拉上来盖住两人,“等得了朝泉,我带你去看那边的莲花满湖,我会把那里变成最好的牧场。”
“能赢?”
“当然。”北陵琇笑了声,将她揽得更近,“我北珣现今兵强马壮,再与北蛮结盟,要取朝泉,再不是镜花水月。”
“不怕北蛮背后插刀?”
“哼,插刀的好处比起南征,可是小多了。”
“不怕两败俱伤?”
“以前或许怕,但现在北珣伤得起。真到了那步,休养生息也比朝泉快,三五年再开战,自然就能赢了。”
君王口中淡淡一字“伤”,却有可能就是尸横遍野,村毁镇没。而易水楼,很可能也会成为这“伤”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血痕而已。
况且,北陵琇的设想,是没有温先生在的朝泉。
疏影并不了解朝泉有多大能耐,也不知那里是不是帝王昏庸民不聊生如当年的西博一般,但她明白,能让温先生冒生死之险也要回去保护的地方,定然不简单。而有温先生在的朝泉,便更不会像北陵琇说的那般容易取下。
北陵琇,还有北珣朝堂的眼睛,也许已如温先生所言,被朝泉的富庶和铁骑的军威迷住了。
疏影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翌日,女官长听到了燕王与王后的争执。
寥寥几句,却让她吓得不敢抬头。
我的王后,如今竟也心慈手软了?开疆拓土是我北珣壮举,你不求上天庇佑我军将士,倒替敌人求情?
你明知我,还故意说这些?
是,我知,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为了你的……哼,你心里那地方就是天宫!你还想着有朝一日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