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之内(gl)-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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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有劝的,有躲的,一桌热闹忙乱的不堪。人徙不由住了脚步,直瞧着陈妃,越发呆了。人徙自幼青楼混大,满目皆是美女艳妇,虽都堕入青楼,气节上差些,但姿色均是上乘。所以入园见了这些美女,也并无什么新鲜之感。只因陈妃刚才与众妃子神色不同,生得也不俗,多看了两眼,以为是轻声软语含羞带怯的一个妃子,没承想再次看时,却成了这副模样。虽失了些雅,却并不难看,使得他不由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这陈妃年纪尚轻,约摸十八、九岁,如果不是穿着雍容的妃子服饰,倒像个公主。肤色细润,眼若含水,双唇饱满,发如黑丝。身材匀称,身形柔软,静如冬日冷峰,动若灵秀春水。再看时,冷不防发现她恐是醉酒生热,早已扯了几下衣摆,白白的肩膀露出一片。人徙只觉从脚底都生出热来,扯了帽子。正不知是何处境,衣袖突然被人拉住,猛然偏头见是另一个跟着来的随从。
“你是怎么着?老爷叫了几声了,难不成等着娘娘们请你喝酒?”那随从生气地说道。
人徙忙戴回帽子,跟了他疾走,低了头满面愧色,后颈犹热。两人急急往园外赶,那领头的随从也是急了的,冷不防就撞在一个丫头身上,丫头手里的盘子险些掉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走路都不长眼睛的?慢着,你不是宫里头的。”那丫头也好大年纪了,拉着那随从不放,回头道,“奶奶,您惊着没有?”
从她身后又来了一个丫头,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服饰穿着虽不富贵,倒也干净整齐,看起来颇受敬重。那老妇一面挪步一面回道:“没有,没有。咱快些走,今儿是娘娘的生辰,也叫我见见皇上,听说他发福了。”一面说一面走,见了人徙两个也不管,待要走过去时,却突然住了脚,眼睛盯着人徙的脸,满面惊奇之色。直到那大丫头问及何事,才摇摇头,自说自己眼花了。心下却想,这孩子何曾眼熟到此?
人徙只顾想着刚才见的光景,那随从只顾着拉着快走,两人复又快起脚来,不多时已出了园子至了宫外。曹老爷背着手正踱步,见了人徙忙拉了站住。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出气不匀,脸有绯红,还当是跑得太快了,略略放心,只说道:“今儿这事倒是出的快。具体不便明说,先只说这图画院的事,小哥你是去还是不去?”
“还能有不去之理?”人徙大露惊讶之色,稚气浮于脸上,“不是皇上说的,怎能不去?”
“那你是不想去的?”曹辅略显紧张。
“不,当然想去了。能有钱,便是好的。也算个正经行当。”人徙带笑接道。曹辅听他如此说,显得是放了心道:“这便更好了。这么着,你先家去,一有了消息自会有人通知你。另外说好许你的银钱……”“罢了,亏了曹老爷,才能进宫去,如今谢还不及,还能要您的钱?”
两人至街角分手,各自家去。
人徙一路走回撷芳楼,直冲冲去见她娘,把这些天干的事一并说出,笑嘻嘻从腰间解了钱袋与他娘看,“儿子近来长了本事,可赚了不少钱呢!”
秋兰却不接那钱,听着他从头至尾讲了,脸上又生气又担忧。却咬了嘴唇不说话,手里捏着手绢直用力,手背微微颤抖。人徙见他娘如此,也不敢笑了,想问些什么,又不敢问。站了一站,低声道了声“我回房了”便退出房门,轻声转过拐角,拉了一间偏房的门进去了。
这原是一间小杂货间。一边堆着好些箱子包袱,一边放着一张床。人徙大了以后便搬过这房来住。这当儿他躺在床上,拿棉被盖了头,东去西扯的只一通混想。他不明白娘为什么见他赚了钱不高兴,听说能在宫里当个差也不高兴。想了半天横竖想不出来,心里烦躁,便索性不想了,连带这两日的事一起撂到脑后头去。觉得下午走的路多了,准备略歇歇就去洗了睡觉,可翻来覆去心里仍不平静。闭了眼就想起今天下午在园子里头的光景,猛然想起那妃子来,撑了一下坐起来了。
人徙自小在这撷芳楼里混,女人也见得多了,各种光景也见得多了。透窗看景儿的事也做得多了。为此可没少挨娘和其他姑娘的呵斥,可也不觉得有什么。那些事情在他看起来都游戏一般,只觉得好玩,从不觉得有什么心绪浮动,被人发现偷看也从不觉得有什么羞耻。正因他从小便见那些,那些便如那吃饭喝茶般正常。按理说,他不该有任何反常的表现。他总觉得,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好了。可见了那妃子倒是怎么着?
不该。不该。他努力将心里的一点奇怪感觉压下,复又躺倒,仍是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朦胧间看见窗外天暗下来,遂忘了洗脸的事情,甩了鞋就想睡。突又记起了什么,身手至胸前摸索一阵,扯出一块白色布条,塞入枕下,沉沉睡去。
及至第二天天明起来正洗脸,听见楼下一阵喧闹,跑到走廊往下看,发现妈妈青实并几个伙计按着个人,正不可开交。仔细看时,见那人竟是小厮曹名,忙跑到楼下问是怎么着。
那曹名一见人徙,便像见了救星般,忙一把拉住道:“妈妈不信,只问他,我若胡说,他怎么能认!”
原来这日一大早,曹府便迎来了送信的太监,说是人徙公子的院试已齐备了,命他明日辰时进宫应试。曹辅不敢耽搁,一边请那太监喝茶,一边差了曹名去撷芳楼送信。曹名想着这事乃是宫里的旨意,可以大大方方进去了罢。谁知妈妈并不信他,非要拿了撵出去不可。
“妈妈别生气,此事确是有的。曹名,你该有旨罢。旨呢?”人徙伸手道。
曹名一摸脑门,想起确是该有旨的。可那太监怎么只是口传呢?这要如何是好?
妈妈见他拿不出,更加有理了。只一连声叫打出去,一边呵斥人徙道:“你是我楼里的人,既是真有其事,也该跟我说一声。好好的我楼里的人便要出去,这怎么使得?你要出去,便舍了你娘,自己出去再不回来罢!”
人徙一听得他娘,便一时话说不出。复又想到“若只在这里,何日能接娘出去?”的念头,四顾环视一番,心一横,扯了帽子,抿了嘴道:“我出去便是!从今往后,我可不在这撷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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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离京不远有个永州县,知县姓白,名为白升,听说为官清廉,在当地颇有声誉。这一日白知县翻了衙门帐本,正叫主薄来核对核对,突听有人报:“老爷有人告状。”接着便听见门鼓连响。忙掷了本子升堂来审,只见跪地那年轻男人素衣孝帽,便知是命案,忙问他状告何人。
那人磕了头递了状子道:“小人王成,系本县农民,因家住在黄河边,便常有花石纲的船经过门前,接待各路官爷歇脚讨粮的事也常有。时间一长,索性开了个茶馆,赚些小钱补贴家用。只前一日,一个船上的几位爷来到店里吃饭,小人也按往常服侍。可那几位爷不给饭钱,要的菜却净是好菜,小店亏不来,便顶了几句。那领头的便不大爽利,直要掀桌子摔碗。小人的老父闻声寻来,一语不和便叫那领头的几下打翻在地,不多时便死了。老爷可要为小人做主!”
白老爷一边看那状子一边听那人诉,听到花石纲一词便皱起眉头。又是花石纲!这两年皇上越发执性了,好端端要那么多石头做什么!用那么些船运,怎么那样有钱。去年办了一个案子,跟这案子几乎一样。再细看那状子,人名里突显着“付浅”一名,顿时觉得脑门起汗。还是问道:“这付浅,打了人走了没有?”
那人回道:“回老爷,没走,他们正欲走时,我的几个本家弟兄气不过,拽着他打了一顿,叫小人来报官。现在就关在我家柴房里。其他几个倒跑了。”
白老爷听到此,越发觉得坐不住。去年那件案子,也是船队打死了人,其中便有付浅这人。乍一看好断的很,其实各种厉害关系了不得。又问那人:“这付浅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气焰胜得很,说是京中俱有人,童什么大爷的。”
白老爷流下汗来,心下暗忖:上次那案打死了个当地财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了这家当,才保下这童大爷的人来。答应以后不这么行事,好容易平静了一年,圣上也不理论。这又出一命,而且竟嚣张到说出童大爷的名字来,这就是让下官保,只怕也保不住了!又不能在童相面前明说,这时他恐怕连我是谁都不认得。白白为他们保了事,也落不个一文钱。索性扯开去明断罢,若是童大爷有力,许能记得去年那一事我的好处。
思前想后定,便正经派人去验尸,核对证词,见了疑犯。只见那付浅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眼睛已快睁不开,牙都碎了好些,说话含混不清。问他他也俱承认所干之事。于是很快定案,发往京里刑部审核。
刑部管事的不是为虎作伥之辈,一见这状所指之人,吃惊不小,不敢轻断,却又不想送与童贯知,又兼着心里些许正义之气,遂使了点法子通了不知情的内官,将这状子夹在大臣们上书的折子里,一起呈给了皇上。
于是这日早朝,皇上便将那状子掷与童贯看,连着近日些许柬他占人土地、抢人财产的折子一并拿出,直唬得童贯梁师成两位宦官心跳不止。个个心下乱想:近日应做得滴水不漏,一律定的在外不得做出抢人钱财占人便宜之事,圣上从不多想。再加上那付浅,早调了他别处做事去了,怎么又从船上下来,打死了人?心里乱得不堪,因不知事深处,恐圣上问及船队内幕,便又不能把这疑惑道出。
皇上见童贯迟疑着不言语,遂起了些许疑心道:“童媪相,你我君臣多年,要说朕是不信这谣言的。身为朝廷命官,被人举柬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次出了人命案子,直接放到朕面前来了,你可要好好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童贯忙施了一个理回道:“陛下宽恕,臣只是初听此事,吓了一跳,因没做过这样事,一时想不明白,才回话迟了。陛下放心,定是小人诬陷无疑,请陛下请刑部明查,臣既混在里面,便不插手此事,以避嫌疑。只是如此小事,该下面各自审理,理清方可禀告陛下,如今只一个状子就来打扰陛下的心绪,实为不该。臣奏请皇上也查明此事。”
皇上点头依允,传令下去查办。接着便依往日朝政,只不大接童贯的话头。一时朝毕,众臣鱼贯而出。梁师成收了笏板,行至大殿走廊拐角处,见一人照常那里等着,忙迎了上去小声道:“官家(皇上)昨儿晚上喝的什么茶?又说什么没有?”
那人着七品朝服,面容轻佻,四下看了看回道:“还是喝的中秋大臣上贡的茶。说倒没说什么要紧事,只叹息书房里那华夏双耳瓶不是一对儿。”
“这个不难。”梁师成沉吟片刻道,“今儿这事你也瞧见了?没眼的就成这样了。也不怕是什么大事,只这一忙,那小孩的应试怕是轮到你操持了。”
“下官领命。”那人施了个礼回道,“只是下官不知梁大人在此事上的意思?”
梁师成嘿嘿一笑,凑近对方耳语几句。那人默默点头,遂又问道:“那旨…。是毁了呢还是按原来送到您这里?”
“此番根本就没有旨。”梁师成又笑道,“一个小毛孩子的芝麻事,还轮不到本官为他写圣旨。”
两人又交头接耳几句,分头而去。
话说这日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人徙已拿着一个小包袱跟着接应的太监从北门入了宫,往应试的地方儿走。临入宫前,跟来的曹申好一阵叮嘱,并说好先去给他收拾房屋,近日家里人口太多,那柴房虽简陋,尚可住人,嘱咐他好好应试,先不要挂念生计。不挂念说来容易,可想起离别时娘的哭脸,人徙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可木已成舟,娘苦留自己不住,既出来,此次必要成事,以免负了娘的担忧。一路上低头混想,冷不防撞到那领头太监身上,头上挨了一拂尘。
“人徙小爷,已经到了,可爷这副不抬头的样子,难不成路上都在画画不成?”那太监尖声说道,指着前面一处大院。
人徙满脸羞愧,摸头想道个歉,就被前方的建筑吸引住了。
见一条石板拼就的大路,不远的尽头就是一处四四方方的门楼,朱门青瓦,甚是气派,忙忙的谢过太监,走至近前细看。只见四个一人难抱的大柱,直直排列在门楼里,均是朱红亮漆,稳稳插入白石地面,离后面朱门好几步远,整个门楼风穿而过,面有凉意。退后几步仰望,飞檐走壁,大庙一般的楼顶上檐角对称扬起,又有小兽蹲于其上。正面檐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