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道(剑三策羊)-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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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额上的红痕正疯狂得啃噬着他的神经,痛不欲生。
他必须忍耐住,他不能让李元朔看出端倪。
风怜目强忍着痛觉,睁开双眼,眼中的澄澈坚定表明他所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绝无虚假。“我若是对谁动情,必然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在这一生一世里,我会努力地为他好,不让他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直到终有一日,我从他的记忆里消失。
李元朔只有苦笑,“我明白了。”
TBC
52
酒尽了,话也说尽了。
风怜目收拾起东西,这时他才想起曾经自警要戒酒的,也罢,便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饮酒。
若是日后念起杜康滋味,记忆怕也避不开当日同饮的人了。
“下次会审,我弟弟会来处理。玉佩之物证本就可疑,只要两方各执一词,我们咬定玉佩曾被袁师道所夺,胡搅一通,这玉佩的说服力就极轻了。”
“然后便剩作为人证的袁师道了。”
“你以为当如何处理?”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有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杀。”
李元朔一笑,“不过若是袁师道此时被人杀了,未免太过蹊跷。”
风怜目道,“我会谨慎考虑,不会让你与天策府沾一点点干系。”
李元朔了然,诚恳道,“这事我欠你人情。”
“以后如有一日用到李将军的,我也不会客气。”时间不早,风怜目微颔首,“保重。”
风怜目提了食盒,转身欲走,冷不防身后一个冲力,他被撞得往前滑了半步,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李元朔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李元朔!”风怜目心跳如擂鼓,低声怒吼。
“……”
好一会,李元朔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他,胳膊勒住他腰腹,双手一直扣到他的腰侧。
风怜目挣不开,他使不出太多的力气,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蛊毒的影响,只知道李元朔抱住他的刹那,心头的苦水就翻搅起来,弄得他心神剧颤,连他想拉开李元朔束缚的手都在发抖。
“李元朔,够了,你要让我更厌恶你么!”
“……我输了。”李元朔轻声说着,“这场仗我打输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了。”
“你太自大了。”
“你想说的都说了,也听我这个自大的人,把话说完,好不好?”
李元朔温柔的声音像是在与风怜目请求,却不容置疑地将风怜目禁锢住,分毫不动。
“先放开!”
“不行。”
“你!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怕我还没说完,你就跑了。”李元朔少见地有些疲惫,将头埋在风怜目颈边,“我总是捉不住你。”
额头的剧痛仍在持续,风怜目要控制自己不露出异态已是费劲精力,手上早就没力气给李元朔下狠招了。
“李元朔,你对我只是一时迷惑,”风怜目倦怠地摇摇头,“这世界上值得你真心相爱的人很多,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千千万万,总有一天你会从这种迷惑中醒悟过来,到时候,你想起今日的举动都会觉得可笑。”
李元朔不理,径自道,“你之前说了你对你亡妻之心,也让我说说我李元朔是个什么也的人,如何?”
“……”
“我李元朔若是对谁动情,必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这话和风怜目说的半点不差,听得风怜目一怔,“你——”
“在这一生一世里,我会努力地为你好,不让你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与风怜目刚刚所说的话正是一样,李元朔字字发自肺腑。
如果我真的给你造成了烦扰,我的消失可以让你安心,我便再也不纠缠你,只希望你能在这世界上的某一处天地,好好活着,直到白首。
“……我会活着,好好的。”风怜目低敛眼睫,哑声道。
风怜目回去的半路上遇到呆咩,他知道他弟弟不放心,才跑来接他。
兄弟两见面,也不说话,并辔往回走。
“哥。”
“嗯?”
“你都与李元朔说了?”
风怜目点头。
呆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又骑了一段路,才突然冒出一句。
“……其实我不讨厌李元朔的,”呆咩有些别扭地说,“哥你要真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我、我不介意。”
风怜目好笑,“谁管你介不介意。”
“你以后真的不准备见他了?”
“不见了。”风怜目态度从容,“……何况我也不剩多少时日。”
呆咩连忙道,“你的时间还长着呢!秦小鹿在做解药,只要吃了解药你就没事了!”
“秦小鹿说过,即使做出来,也只有一两成的把握。”
风怜目看向自己弟弟,心疼,他不敢想象自己死了之后呆咩会变成什么样,在他的心中,呆咩长到多少岁都是他的弟弟,他要为他撑一片天。
风怜目道,“我这辈子活得比有些人几辈子加起来都精彩,就是明日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呆咩气冲冲地回道,“这话等到咱们都老了再说吧。”
要行到人多处,两人取出斗笠戴上,每当两人一同行动都作“风怜目”打扮时,便会着意隐藏容貌,免得叫人看见世上有两个风怜目。
风怜目遮住脸,对身边人道,“日后我如果不在了,哥手下的纯阳暗线,就要靠你了,你就以我的身份行走江湖,好吗?”
呆咩闷闷地道,“我做不来。”
“你只要记住不要去夏州,……算是我私心,那人听闻‘我’还在江湖上行走,就会安心了。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我死了。”
呆咩简直气得快从马上摔下来,他才不要听他哥安排后事,风怜目为了李元朔动情触发毒蛊,居然还要处处隐瞒,不让那家伙知道!
猛一扯缰绳,马驮着呆咩快跑起来,将他哥甩在后面。
“等着看吧!我一定会练到天下无敌——然后揍死李元朔一万遍!”
TBC
54
这之后几天,风怜目又昏睡了两次,果然如秦小鹿所言,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即便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使不上力气。
就好像在体会着死亡一点一点地侵蚀身体,风怜目态度平静,便顺天应命,毒蛊能解自然好,解不了也会坦荡从容,不存丝毫恐慌惊惧。
呆咩被他指派着天天在外面奔波,每每回来,都会发现他哥又撑着身体写了几叠纸,细细记录了众多只有风怜目知晓的秘事暗线等等。
好在过去几年,他已经带着呆咩把中原各地的暗线系统都过一遍了,省了不少事,“这些你拿去记牢,总有用的。”风怜目写得累了,正打坐,听见呆咩回来,便闭着眼道。
呆咩刚进门,水都没喝呢,听话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把纸揣到怀里。
早在他哥开始干这事的时候,他就试图阻止过,但是反对无效,他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呆咩只能干瞪眼。
“哥,我想通件事。”
“嗯。”
“就算没这蛊毒,你也不会和李元朔在一起。”
风怜目睁开眼,看着神情严肃的呆咩。
“李元朔之长就在于守边卫城,他就算离开夏州,也是换座城池停驻,而哥你是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你心太高,总想着要飞的。”
风怜目闻言一笑,复又合上双眸,“这话听着像在抱怨我。”
呆咩道,“这话以前筱筱姐老说,我当时年纪小,听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把你性子摸透了。”
说起筱筱,风怜目脸上露出怀念的温柔表情,“听说人是会变的,或许我也会遇到那个让我改变的人,让我在一个地方静下来,变得……不像我自己。”
呆咩心情复杂,“那个人是李元朔吗?”
“不知道,”风怜目笑,“现在没时间试验我会不会为他改变了。”
呆咩走出风怜目的房间,正准备去自己屋里看看他哥写的东西,就见怜心拖着一只不知打哪捕来的野猪往厨房走。
野猪还没死,被怜心扯住一只后腿,嗷嗷地一路拖过来,惨叫声凄厉得让人不忍直视。
“怜心!”
“啊,师乎~”
“你这是闹个啥!”
“给秦小鹿加菜啊,他最近都忙着研究解药,可辛苦了。”
怜心把野猪丢到灶台上,她个子小,直接操着两只菜刀蹦到灶台上,开肠破肚,眼都不眨。
“……”如果她不是个姑娘,呆咩或许会高兴他徒弟的野外生存能力已经足够所有动物都绕着她走了。
“师乎~,我给你和大师父切块后腿肉?”
“给你大师父弄点吧,我没食欲……”呆咩看着怜心在灶台上跳上跳下剁肉,血花四溅,有如犯案现场,再饿也饱了,“小心别掉锅里了!”
“没事,”怜心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这时她倒不在乎形象了,“大师父也吃不了多少,又要都给小鹿啦,希望他吃饱饱赶快做出解药来。”
呆咩欣慰,“你有心了,我相信你大师父不会有事的。”
怜心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菜刀高举,“要是他做不出来,下场——有如此猪!”
“……他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
“哎师乎~你别小看他,他现在一个人要吃好几个人的饭量呢!”
秦小鹿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呆咩也难见着他,怜心做好饭(足足有一筐),呆咩便帮她拿着,一起去找他。
秦小鹿住的是客栈最大的房间,现在已经被他搞得充满了他的个人风格,门窗紧闭,黑灯瞎火,隔老远就闻到股怪异的药味。
“小鹿!秦小鹿!开饭了!”
怜心推门而入。
“诶,他没锁门?”呆咩道。
“……师乎我好像把他的门锁推坏了。”
“看到有门锁你还推啊!”
你这丫头到底使了多大劲!呆咩蹲地上把断成两截的门锁拾起来,秦小鹿好像不在,可能是出去收集药材了,“正好他不在,马上师乎去找个一模一样的挂上。”
师乎你掩盖过错的思路也很上道嘛,“可是,可是师乎~,锁能找到看上去一样的,钥匙还是不一样啊。”
师徒俩正心虚地讨论着怎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经意间往屋里一望,瞬间都被震住了。
怜心:“!!”
呆咩:“!!”
屋里堆满了药材和各种瓶瓶罐罐,层层叠叠,一直堆到房梁上,这些呆咩在扬州就见过。
就是墙角,原来养兔子的地方没了兔子,绑着个大活人!
大活人被五花大绑,嘴也被捂上了,看见有人进来,差点泪流满面!
“是你?!”风怜目出来看见呆咩和怜心都挤在秦小鹿门口,不知做什么,走过来一看,那被绑的人倒是认识的。
见到熟人,那疑似被绑票的苦逼蛋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呜呜呜地望着风怜目。
风怜目进去把他放开,他飞也似的奔到旁边,众人这才看到药材堆里还绑着只呱太呢,秦小鹿手段甚是高端,呱太这样五短三粗的非人体型都能背五花大绑得动弹不得。
那人解开呱太的捆绑,抱着大概是呱太脖子的地方就哭开了。
“哇——!呱三!”
“呱呱呱!呱!呱呱!”
“呱三你有木有事?!哇——呜呜——!舌头有木有事?吐出来给俺看看?”
“呱!”呱三呲溜一声突出长长的舌头,舔了那人满脸口水。
那人检查半天,悲喜交加,“呱三你木事就好,呜呜呜——中原人太可怕了,蝎老四都被吃掉了,他还说要把你的舌头凉拌吃!对了,阿目目,凉拌是什么?”
“不,知,道。”风怜目冷酷地说。
呆咩和怜心还站在外面,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时难以接受,都不敢进来。
“呃……那个什么,哥,你朋友?”
风怜目离那个满身银饰叮叮当当,像是抢劫了首饰铺的人远了点,“算是认识,他,蝴蝶二。”
蝴蝶二睁大了还含着泪的眼,“阿目目,你不是一向叫俺小蝴蝶的吗?为什么要叫全名,显得俺们多生分。”
领会过这人不依不饶非要你叫他昵称的风怜目沉默了一下,迅速放任自流了,“……我朋友,小蝴蝶。”
蝴蝶二吸吸鼻子,指指自己,“俺名字叫蝴蝶二,你是阿目目他弟吧?那就是小阿目目,叫俺小蝴蝶。”
又指指呱太,“这是呱三。”
翻箱倒柜,从大罐子里掏出条半死不活的蜈蚣,摸摸,“这是蜈六,呜呜——,断了七条腿。”
两只被扭成麻花状的蛇被从酒坛里掏出来,居然还有气,“蛇老大,还有蛛五,在那边,被垫书架了。”
救援来得太晚,蝎老四已经被吃掉了,默哀。
总结起来就是中原太可怕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