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子与泪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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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幻子幻想
第一章：狸子
如果我只是一只小狗，而不是你的小孩，
亲爱的妈妈，当我想吃你的盘里的东西时，
你要向我说“不”么？
你要赶开我，对我说道：“滚开，你这淘气的小狗”么？
那末，走罢，妈妈，走罢！
当你叫唤我的时候，
我就永不到你那里去，也永不要你再喂我吃东西了。
如果我只是一只绿色的小鹦鹉，而不是你的小孩，
亲爱的妈妈，你要把我紧紧地锁住，怕我飞走么？
你要对我摇你的手，说道：“怎样的一个不知感恩的贱鸟呀！
整夜地尽在咬它的链子”么？
那末，走罢，妈妈，走罢！
我要跑到树林里去；我就永不再让你抱我在你的臂里了。
——————泰戈尔《新月集》
有一个九岁的男孩叫狸子，从小跟姥姥住在一个仅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村里的青壮男女但凡出去了就再不肯回来，剩下的除了蹒跚老人就是这些猴子样漫山遍野撒欢的孩子了，穷困的山坳在孩子们眼里可是天堂呢。
傍晚的太阳把人影子拉的很长，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子们毫不费力的翻着山梁，仍在玩笑着彼此刚刚在语文课上出的洋相。那是这一方几百里内唯一的学校，最近刚来的年轻老师教他们学造句，却被他们气的几乎自杀！
十来中个最大的都十一二岁了也还在上三年级，老师让用比喻句写夕阳像什么。比喻就是用你们心中认为最美，最符合夕阳的东西来比喻它。
“新衣裳”
“花狗”
“炖肉骨头”
“香蕉”……。。
最可气的是有个孩子竟然写到“钱”！！！
这其中只有一个孩子写的还算靠谱：“像妈妈温暖的怀抱”
所以除了他，另外的孩子们每人结结实实的挨了几老拳。并要他们第二天拿回家长意见来。
家长都远在天边哩，孩子们才不怕这一招，家里的爷爷奶奶们只管他们不死不伤的就行了。
等一放学，那个得到老师夸奖的孩子就惨了。那些凡是被老师揍过的男孩子，开始对他实施报复：在崎岖的山路上对他围追堵截，非打既骂。这个可怜的孩子就是狸子了。
“你妈来？让俺们看看你妈的影子也中啊！“个野孩子”切……。
以为你姥有能耐我们就不敢拾掇你？你姥再能也不过是个瞎子，又不是神仙早晚也得死，到时看谁再护着你。
你姥姥给人看病咋啦？都知道她是个神嬷嬷，那样的人都不得好死哩…。。
我爷爷说过你们家的人，哪一辈在九岁之前不死也得残废，你们家住着妖怪那！
瘦小的狸子蜷缩在山跬洼里双手抱着脑袋不住的求饶，最后竟然像个女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他越是这样，男孩们越是看不起他，于是有人建议脱下他裤子看看，这么孬种，到底是不是“男人”
狸子这下慌了爬起来挣脱了就跑——他的裤裆喀嚓被扯开了，男孩们纷纷呸…。呸…的往地下吐着唾沫甩着一双手更疯狂的开始追他了，为啥？
撕开裤裆虽然证明了他是男人，但是他惊吓过度喷撒出来的一泡热尿，一滴不剩的全部浇在几双黑黑的小手上了。
瘦小轻灵的狸子在山路上攀爬跳跃，后面紧跟着一大群气喘吁吁的复仇者，那情景真好似猎狗追野兔，一个是全力以赴，一群却是尽力而为啊！所以当山林间渐渐暗下来时，追逐的复仇者们悄悄相互使个眼色溜下山回家了。
当疯狂奔跑的狸子觉察到后面再没有追兵时，夜幕四合下他已经来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陷的半圆形山洼，四周峰石成弓型朝里弯曲，将它围的密不透风，狸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山洼里充斥着一股阴冷潮湿的腐败气息，看看周遭连棵野草都没有生长，而地上满满的全是在蠕动爬行的各种潮虫，有的已经顺着他的裤脚蠕动上来，啊……狸子大叫着拼命跺脚想抖索掉那令人恶心的家伙！慌乱中撞到一块锋利的石头上，下半截裤腿撕啦被划掉了，小腿上立刻洇出长长一道血流。那些糯虫似乎对血腥味特别敏感，瞬间就黑压压形成一股水流般涌动着朝他小腿爬上来，从小他就对这些肮脏的东西过敏，一见到它们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他蹦跳躲闪着，四处乱撞想寻找出口，可此时那些弯曲的石林瞬间变了颜色！全部成了狰狞恐怖的青紫色。乡俗中死去的人们身上的寿衣都是那种颜色的！而且石林越来越弯曲，它们的顶端渐渐的合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不见天的圆形球体将狸子罩在里面无处可逃。
在内部那种青紫的光线越来越浓重，闪烁蜿蜒形成一根蛇样的带子，它游动着爬到呼喊声已经嘶哑的狸子身上，那些爬上身的糯虫立刻成了冰疙瘩，啪啪落下去摔的粉碎。狸子一个激灵！觉得那些在耳后、在脊背缝隙流淌的冷汗瞬间凝固了！失足掉进十冬腊月寒风呼啸的冰河窟窿里，大概就是狸子此时的感受了，除了眼珠还能继续转动外，他全身变的冰条一样僵直起来。他被那散发着巨大阴寒雾气紫蛇带子吸引着漂移来到一面墙壁下后，凄寒的带子突然就消失了。狸子想趁机跑出去，但是他立刻摔倒在墙壁下，全身木木的根本没有感觉能支配手脚。他躺在地上只好仰头去看那面墙壁。上边盯着好多长长的，闪烁着凄厉寒光的巨大铁钉，这时扑通一声巨响——好多在哭叫着的小孩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了狸子身边，他们都穿着毛茸茸图案华美的衣服，俊美奇异的脸上涂着戏子一样浓艳的油彩，神情语言仿佛跟狸子身边的小孩有些不同，但，每个手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纤细的关节处无不鲜血淋漓。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干瘦老头子飞来坐在墙壁下面，随着他每次一扬手就有张黄色皱巴巴画满黑墨的纸条飞到铁钉上去，可怕的是每次黄纸刚刚落下，就会有一个孩子被吸飞到铁钉厉刃上，被它从后刺穿到胸前，他们每个人，全身的血都顺着脚尖形成一股细流淌到地下。流干了血液的小孩就如同风干的猎物一样活生生贴在墙壁上，虽然他们身上那华丽的绒毛衣服还在随风微微颤抖……。
整整有…五十多个孩子全部被定完了，远远看去仿佛一副精美绝伦的绚丽壁画，而且那壁画是有声有色的：地面被血浸泡成酱紫色腥臭的泥沼，小孩们凄厉的惨叫渐渐变成低低的呜咽，这所有的一切纠结在一起慢慢形成一股黑紫色的云雾将这空间笼罩的昏暗异常，就在这昏暗中，那干瘦的跟骷髅一样的老头子率领更多的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在墙上孩子们身上切割分离，扒下他们华丽的绒毛衣服——狸子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衣服，而是他们的皮肉啊。
此时的狸子就在那惨重血腥的云雾上站着，由于惊吓过度甚至连眼睛都不再能够自由转动了，如同一棵植物样静止的立在那里，跟墙上的孩子们毫无两样。
不知过了多久，狸子！狸子……姥姥的声音远远的、断断续续的传来！四合的石林渐渐伸展开来，墙壁也随之消失了，月亮柔和的光线照进来。
但是狸子仍那样僵立着，连他脸上惊恐的表情跟泪珠汗水都凝固着，丝毫不动。
早晨的第一声鸡啼唤醒了静谧沉睡的世界，远空中呼啦啦飞起了要外出觅食的鸟爸鸟妈，山坡上草丛窜动摇曳肯定是野兔、狗獾散步罢了要回家。眼前栅栏、草屋的家院里，鸽子咕咕叫、麻雀喳喳跳它们在跟鸡鸭鹅激烈的争抢主人撒在地上的谷子、玉米，好事的看门狗擅自离职去捉吃胆包天，趁鸡鸭们内乱也想来分一杯羹的灰老鼠，真个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草屋门口的竹椅上坐着一个灰裤白衫的年迈老人，白衫是早先那种斜大襟高领，从脖颈到腋下摆满一溜盘龙布扣子的样式。她如霜的白发在脑后挽着今天已经少见的发鬏，挽住她那稀疏白发的是一根碧玉簪子。大清早的，她面前的小桌子上却早已经沏好了浓俨的香茶，此时
老人正摸索着将长烟袋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后长长吐口气将那烟雾成无数的圈环状喷出到空中去四散开来非常漂亮…。。但这些她却从来都看不到，因为她灰棕色的眼睛是静止不动的，她是个盲人。这些情景是狸子从记事起每个早晨都要上演一遍的，可是今天身体软软无力躺在炕上的他，竟然觉得这一切，好象是在做梦？
姥…。。，他试探的叫了一声，自己还能发出声音啊！
哎…。。姥姥悠长的答应着急忙走进来到炕前坐下慈爱的抚mo着他小脸，家里的胖花狗也摇头摆尾的凑轰过来将他搭在炕沿上的一只手舔个没完。
姥！狸子扎到姥姥怀里大哭起来，我迷路了，我看到好多孩子被订到墙上、好多血最后流成了河…。我掉进冰窟窿里冻僵了，我死掉了！！！
那都是梦，狸子，那是你做的梦啊！昨儿天都黑了也不见你回来，我想到山上去接接你，遇到那些孩子们，有的告诉我说你一个人跑去北山玩儿了，我就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去找，没多远就看见你蜷缩在一块大石头下睡着了，荒山野岭的能不做噩梦？也受了凉，还在发烧哩，这几天不能出门了。
可是…。。可是…。狸子抬头便看到院子里绳条上凉着自己湿漉漉的裤褂，裤子左腿下方没有了！再低头看看左小腿长长的血痕宛然在目！不可抑制的，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订满孩子的诡异画布前，每个孩子都仰着涂满油彩的脸冲他呜咽……。
第二章：变色的大蛇
他却并不反驳姥姥，只是仰面倒下去躺在炕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屋顶发呆，他突然特别想念从未有见过面的妈妈，其他的孩子都有妈妈，所以他们不会写那样的句子，如果自己妈妈也在身边，自己天天能见到她，一定就不会写的“像妈妈温暖的怀抱”这样倒霉的话，就不会被追赶，也不会跑到那个恐怖的地方了。
狸子就这样的姿势持续了一个上午，不吃、不喝、不说话…。。。
姥姥拗不过他，只好掩了栅栏背起他到山路上去了。
因为每到生病时侯他就特别的想念妈妈，其实姥姥比所有当的妈妈还疼护他，狸子也知道的，村子里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常年在外地，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还有的走了就再也不回来，爷爷奶奶日子困顿了，就整天把他们呼喊打骂，他们其实那一个也没有他享受的疼爱多。
但是，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想在生病时能恃宠而娇的呼唤几声妈妈，因姥姥不能满足他这样的期望，他就大哭大闹起来不止，姥姥只好背上他去爬那蜿蜒的山路，再次给他讲有关妈妈的所有事情，告诉他这山上最美的花也比不上他的妈妈，告诉他妈妈最后是从那一条小路、用了多长时间，走出大山的。
于是他在妈妈走过的山路上，哪怕是看到一棵小草都要下来抚mo它一会儿，仿佛它的身体上还存留有妈妈的气息，然而他会更加伤心的埋怨姥姥为什么要让她走？让自己成了没有妈妈的可怜孩子？
姥姥从不说妈妈为什么走的，只说她走时那个晚上是下弦月，山路很黑，那些野猪柴狗蹲在路上绿莹莹的眼睛能透过几十里山路看到猎物，而且夏天的草丛中潜伏着各种可怕毒蛇蝎子…。。
那妈妈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她走？
我们每一个，早晚都会走的…。。
可是…。
妈妈还不老啊？肯定不会是村里老人那样的“走”，她一定还活着，大概是不听姥姥的话被赶走了吧？妈妈，你等着，我一定要去把你找回来！狸子只是这样在自己心里嘀咕，没有说出来，他从姥姥背上溜下来站在山坡上，拿起一块大石头朝远处狠狠的扔出去。
哎…狸子，是不是在恨姥姥？
狸子觉得姥姥的眼睛虽然失明了，但她身上某处肯定还藏着一双更明亮神奇的眼睛哩，因为狸子但凡想什么，做什么，姥姥都能看得到。
没有…。。。
他就是这样每天在姥姥的背上，听着关于妈妈残缺不全的故事长大。
虽然今年他已经九岁了，上了三年级，而且姥姥雪白的头发越来越稀疏、背越来越驮！
但此刻狸子的心里对姥姥还是有些怨恨，他胡乱认为一定是姥姥把妈妈赶走的！所以当姥姥说背着他时，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他还是爬到姥姥瘦骨嶙峋的背上去了。
早晨时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午变成灰蒙蒙的，空气也不再清新，阴沉闷热。很快姥姥白头发都被汗水淹湿了，走的越来越慢，一对山猴母子突然从高高的果树上跳下来，他们对着姥姥背上的狸子怒目而视，小猴吱吱怪叫跳着要抓下他。老猴跑到姥姥面前挥舞着毛烘烘的手臂长一声短一声急促的大叫，还不时回头对狸子做出凶狠的嘴脸。狸子以为那是猴子在朝自己示威那，就催促着姥姥快点爬山不要理会它们。可姥姥是能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