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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5 海鸟社 2-猫儿眼续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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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务上墨绿如深海色泽的制服,隐隐从街角的转弯处露出一缕衣裙,转眼间,
野狼一二五的引擎声呼噜噜响动。

 信件收走了!

 “喂,等一下!”

 阳德拔腿奔向街角,祈祷能及时拦下快手快脚的邮差。“这里还有一封。”

 邮差并未警觉到自己被人迫切地追叫著,整妥了装备,跨上机车,掉头就想
骑走。

 “喂,先别走。”他迈开短跑健将的步伐,使劲赶往现场。

 噗地一声!邮差的爱驹撒开两只圆滚滚的车轮,驶向弯角的干线道,瞬间消
失离开他的视线有效距离。

 “喂,现在才十二点九分!”邮政人员的效率也未免太惊人了吧!

 他飞奔到两条路临届的交错口,不暇细想,转弯去追赶绝尘而去的信差。

 “哎哟!”强力的冲突撞击力弹开两道正面相交的人影。

 哦哦哦,一阵金星在眼前旋绕,耳际调和了相衬的卡通配乐。

 阳德,发生“车祸”了!

 他甩开眼前碍事的小星星,定睛细看。

 要命!怎么会撞上一位老人家呢?他还年轻,皮厚骨粗,有事没事狠撞几下
不打紧,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可不一样。

 在他正前方,一位老先生以相同的姿势摔瘫在红砖道上,右手支著头晕眼花
的脑袋。

 依照阳德阅人无数的标准,立刻断定这回踢到铁板了。

 老先生约莫六十上下的年纪,白发根根硬邦邦的,如钩似铁,梳整成三分小
平头,嘴角两条深陷的法令纹象徵著刚健不屈的个性。虽然是中等身量,老先
生严峻的外形特徵在在透露一项讯息──他若非服务于军职官场而退休下来,
便是某某国高中的训导主任之流。总之,就是不好惹。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也就罢了,居然还蹦蹦跳跳,你午
饭刚吃完法国跳豆吗?”受害人开炮了,语气夹枪带棍的,完全与他外貌形诸
出来的严苛相符合。

 “‘墨西哥’跳豆。”他下意识纠正。

 “你还顶嘴?”老者益发愤怒。

 说得也是,撞到人,终究算他不对。阳德赶紧扶起貌似退休老将军的受害者。

 “失礼、失礼,都怪我速度太快,撞到您了。”他不忘替老先生拍掉中山装
上的灰埃。

 “什么话!何谓‘你的’速度太快?你在讽刺我人老了,走不快?”老先生
瞪大眼晴怪叫。

 有吗?他并不觉得这番致意听起来充满嘲讽的意味。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来来来,我倒想和你比划比划。就不信我的老骨头比拚不过你们年轻人。”
老人家的脾气依然炽旺得如同年轻小伙子。

 “老先生,你听我说……”

 “老先生──嘿!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欺负我老!”老先生的嗓门声如洪钟,
不到两分钟就嚷嚷得街头巷尾都听见。

 阳德怀疑自己究竟是招谁惹谁了?非但莫名其妙地冲撞上一位老煞星,连诚
心诚意说出口的致歉辞也全成了恶意。

 这名家伙也未免太神经过敏了!

 “这位先生,”他明智地避开争议性的称呼。“您铁定误会了,我绝没有任
何失敬的意思,刚刚是我的销,一不小心就将您给撞倒了……”

 “‘你’把我撞倒了?”老家伙又抓到不中听的句子。“凭你‘小小’一丁
点的体格,撞得倒我吗?想当年我被一班天杀的共匪绑俘了过去,他们九个人
合力,都还没能将我的膝盖按跪下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还能抵得过他
们的十八条胳臂吗?”

 原来“动辄得咎”就是这么回事。若非看在自己理亏,而且与老人家动肝火,
胜之不武,他还当真会扭头就走。

 “否则,依您的说法,方才的意外应该如何描述才好?”他只能委曲求全。

 “当然是‘我’把你给撞出去的!”

 说穿了,老先生只想争一口气。

 “是是是,很抱歉,方才让您给撞了出去……”他顿了一顿。不对呀!如果
自己属于“被撞”的一方,那他还道个什么歉。“这么说来,老先生,您反而
欠我一个道歉哦!”

 这厢猪羊变色,债务人变成债权人。他有点爽了!

 “啊……这样呀……呢……”老人家登时语塞。

 对方支支吾吾的虚词,听起来异常耳熟。

 “没关系,不勉强。”他大方地放人家一马。

 “好吧!”老先生极端不情愿。“就算我不对好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接受,珍重再见。”阳德转头想走。

 “且慢!那你撞我的份怎么说?”

 “我?”

 “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我既然撞到你,你当然也撞到我了。”连牛顿定理
也搬上台面了。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的情形就好像车祸一样。照您的说法,全世界的车祸
案例,两方都属于肇事者罗?”

 “对呀!”老人家理直气壮。

 “不公平啊!那全世界就找不到受害者了。”

 “谁说的?”振振有词。“受害者是其他被堵住去路的驾驶人。”

 这句话还真该死的有道理!

 阳德鲜少在口舌功夫上辩输人的,这一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掉一分。

 “好,我也道歉,对不起。”否则还能怎样?

 “你的回礼缺乏诚意,我不接受。”

 哇塞!这就有点太超过了。

 “难不成我还得备上鲜花素果、三牲九礼?”他觉得莫名其妙。

 “你咒我死呀?”老人家的白发倏然间剑拔弩张,根根戟刺成铁丝。

 看样子他们俩扯一辈子也扯不完!

 “阳德?”晶秋匆匆跑出基金会大门,却瞧见他站在街头转角与人聊天。
“你怎么还在这里?”

 救星出现了。

 “晶晶,你过来评评理──”

 “女儿,你过来评评理──”

 两位男士同时开口,再同时瞪向对方。

 “女儿?”

 “晶晶?”

 这厢斗口变斗牛。

 “爸!我在办公室里等了您大半天,都要饿坏了,结果您却赖在街角和年轻
人吵架。”

 她懊恼地抱怨。

 听见晶秋货真价实地称呼对方“爸爸”,阳德终于接受这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晶秋的父亲──也就是他应该争得好印象的长辈──现身了,而且选在如此
刚好该死的时机。

 “哟,女儿,你先怪我呀?”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你干嘛不说说他?这
小子诅咒我死呢!”

 “且慢,一切都是误会。”阳德赶紧为自己辩解。“方才这位老先生撞倒我
……”

 “我撞倒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冲出来撞倒我啊。”

 这、这──方才老将军可不是这么坚持的。他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

 追根究柢,哪位男士的个性较容易让乌龟的壳长毛,晶秋最清楚。

 虽然她并未亲眼目睹一切经过,猜也猜得到。就因为她老爸天生难缠,才会
让她施展一切狡计,只为了搬离铁血将军的掌控。

 刚才拒绝让阳德知晓她中午与父亲的餐约,便是担心他会坚持加人,然后弄
得自己满头石灰粉──就像现在一样。

 “好啦!不打不相识。”她出面充当和事佬。

 “可我们还没打过。”老将军神色不善地斜睨他。

 “不用了,您不战而胜。”他认分地吞下这只“鳖”。

 “好了啦!爸,人家是我基金会和学校的同事,您别老是和别人过不去。”
她头痛极了。

 “说来说去又是我的错!”老将军的嘴角抿成铁尺横划出来的直线。

 我是无辜的。阳德可怜兮兮地以唇语向她表白。

 “你先走吧!”她无奈地遣他走。

 生受了委屈的大猫,难得收敛起自己的锐牙和利爪,扁扁唇地离开女主人。

 怎么会呢?阳德和任何人都处得来,即使敌人也不例外,偏生今儿个踢到铁
板。

 他们俩产生间隙的可能性,莫名地教她心烦。

 夜色渐渐浓重。

 小公寓的茶几,布满杯盘狼藉的残况,两尾撑饱了腹皮的大肚鱼横倒在沙发
上,一人占据一方,同时嘀咕著极端满足的呼噜声。

 中原标准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不早了。事实上,即使以“很晚了”代称,也不为过。

 打从傍晚开始,苍穹便点点滴滴地飘下阵雨,入夜之后更发作为雷电交错的
豪雨。

 晶秋犹豫地偷睨他酒足饭饱的猫脸,微眯的眼睑透露出他心满意足到极点的
懒态,目前只差几根手指头搔搔他的后背,就能让他舒畅地沉入睡乡。

 “你先休息一下,我把四周收拾干净,顺便洗洗碗。”

 “需要帮忙吗?”阳德眼眯眯的,张口打了一记呵欠,问得并不真心。

 “不用了。”她仁慈地免除了他的家务劳动。

 他二话不说,两条长腿抬上棉布沙发,颀长的身躯占据三人座的空位,舒服
得不得了。

 “今天中午,我真的是无辜的。”阳德不忘第一千次重申自己的委屈。

 “知道了。”

 看著阳德甜憩的模样,让人觉得自己彷佛随著他飘浮在绵绵软软的云絮上,
眼皮也跟著沉重起来。

 晶秋命令自己回过神,赶紧张罗脏碗脏盘。

 人虽然站在水槽前冲洗油腻的餐具,思绪却不由自主地绕著起居室内的大猫
客人。

 今天真的累坏了他,中午和她老父对阵一局,下午时分从法律系下了班,绕
过来基金会接她外出进晚膳,偏巧遇上了厂商出货的时间。全基金会的同仁一
起下海盘点验收劝募活动当天要用的赠品,忙得不可开交。他既贡献心力,又
贡献体力,里里外外帮忙搬运小货箱,直到十点才宣告一个段落。两人也没啥
心情再去逍遥了,随便采买了几样现成的小吃,回她公寓慰劳狂叫了数小时的
空胃。

 “天那么黑,风那么大,他那么累……”晶秋的良知开始与道德观打架。

 教她明言明语地留人家过夜,她可说不出口,而且公寓内仅有一间卧室,即
使他留下来过夜,也只能委屈地使用沙发,何苦呢?可是,“利用”人家大半
天之后,等到他找不出剩余价值了,就赶人家回猫窝,似乎有些现实外加冷酷。

 寻思片刻,她决定了。让阳德自己决定他愿不愿意睡长椅好了。

 “阳德。”她拭干手,踱回客厅里通报懿旨。“如果你不介意今晚……”

 他睡著了!

 晶秋眨巴著两扇眼睫毛,无法置信。

 前后才不过五分钟而已,他居然能从慵懒舒畅迅速跌进甜蜜的梦乡。

 不愧为猫科动物的本性,随时随地都好睡。

 她走近大男生,仔细审视著他的憨眠。此刻的阳德,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
紧闭的眼皮透露著满足,嘴角勾起似笑似逗的线条。一个男人,竟然能同时存
在著这许多极端殊异的本体,也实在难为了他父母生得出如许特别的后代。

 晶秋忍不住以一种近乎疼爱的心情,俯首轻轻印上他的前额。

 “好好睡……”

 她从收纳柜里抽出一条薄毯,盖在大猫咕噜震动的胸膛上。

 不吵你罗!晚安。

 阳德的睡眠状态其实相当轻浅。半出于认床,半出于环境的不舒适,他一直
处于似睡似醒的寤寐状态。

 直到轻如风声的悉悉卒卒,彻底唤回他的浮游意识。

 有人入侵。

 屋内太过漆黑,他合上眼,凭感觉和听力来勾划敌人的行踪。

 入侵者悄悄掩上铁门,头脸蒙著一层纯黑市罩。

 阳德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沙发椅背,藏匿在三人长座的阴影后方。

 蒙面人先停住几秒,直到眼力适应了屋内沉重的暗暗,才开始他的探险旅程。

 他先走向第一扇映入眼中的门口,发觉自己踏进君子应该敬而远之的庖厨,
马上退了出来。

 这家伙的方向感很差!阳德暗蹙眉心。

 他巡视了一圈,似乎打定主意,先从眼前的地盘开始搜刮。

 一座橱柜摆放在厨房出入口的右侧,它的抽屉首先被染指。

 其实,蒙面人此刻的角度已经与阳德齐平,只要他头一偏,立时能瞄见盘腿、
安然坐在地上的阳德,但蒙面人太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或者,应该称之为托
大──并未考虑到室内还有第二者在的可能性。

 听说窃贼下手之前,会先观察标的物几天,确定对方的生活状况与作息。显
然晶秋的规律性习惯令小贼非常放心。

 阳德匿在暗处观察几分钟,立刻发觉不对劲。

 蒙面人并非寻常的贼子。因为他好几次拿起古玉饰品打量,却又将这些值钱
的物件扔回抽屉里,继续翻索橱柜内的收纳物件。他很明显地是要偷取某种特
定的东西。

 大致将客厅搜索完毕,蒙面贼的眼光滴溜溜一转,蓦然定在晶秋的闺房。

 阳德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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