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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御繁华-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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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回过神来,那道身影己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上元节过后,宫廷内外却为了一件事担忧不已——好不容易皇帝有了储君,小太子却偏偏在上元节赏烟花时着了凉。
    本以为是普通不过的伤风,太子虽年幼,身子却好,多吃几服药便能痊愈。未想到这病却越来越凶险,连治了十几日,反反复复的总是不见好。一月过后,竟转为沉疴,储君日日躺在床上昏睡,牙关紧闭,连一滴药都灌不进去。
    江载初日日守在病床前,十余日不曾上早朝,更是一连罢黜了五名御医,储君却始终不得好转。
    所谓病急乱投医,各地开始不断遣送珍稀药物和所谓名医入京,甚至不乏所谓“秘术”,却无法让这个幼小的身躯再获得新生的力量。
    宫闱深处,烧得满脸通红的孩子勉力睁开眼睛,似是在找寻什么,最终却归于失望,喃喃说了句“娘亲”便又昏睡过去。
    江载初陪了他一天,终于慢慢站起:“命钦天监选一个吉日,朕去天坛祭天,祈求上天怜佑吾儿平安。”
    “陛下,有关殿下的病……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江载初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亦是哑涩:“朕连秘术都信了,还有什么不当讲?”
    “京城外有个盲人,算命很是灵验,昨日臣遣人去算了一卦……那人说,说是殿下命格与这紫宸殿不合……若是能送出静养,当能疫愈。”
    江载初仔细想了想,不由道:“宫外的数处别苑,那人可说哪个方位与太子合宜?”
    “城西的天揽阁最为合宜。”
    江载初嘴角带了一丝苦笑,长叹了口气:“也罢,命人将天揽阁收拾出来,明日便送太子过去。”
    城西的天揽阁是皇家别院,每年中秋,皇家皆爱在此登高阁赏明月,往常却是没人住的。因要移为储君养病之所,顿时喧闹了许多。
    储君在第二日便悄无声息地被送出宫。
    江载初亲自抱着他,心急如焚,送至阁楼内,又是无眠无休地照看了一夜。
    钦天监选的吉日是三月二十四,皇帝因要提早斋戒沐浴,便早早离开了天揽阁。
    此处的守卫虽不比大内,却也极为森严。
    入了夜,储君所在的暖阁内门窗紧闭,虽是初春,天气已不再严寒,却依然烧着暖炉,弥散淡淡一股药香。
    侍女静静守在一旁,忽然宫中李女官走到门口,悄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她是宫内品级最高的女官,侍女们闻言忙退了出去。
    待到她们走后,女官带着随从进了屋内,那随从急步走向床边,低头望向的孩子,却见他满脸通红,用力闭着眼睛,几乎要将长长的睫毛夹断了。
    她心中一痛,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低声唤他:“阿恒……”
    阿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恍惚间见到了娘亲,犹自不敢相信,摇头道:“是娘亲?”
    “是我。”韩维桑扮作了极不起眼的宫女,想尽了办法方才进来。
    如今见到了儿子这副样子,既后悔不该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却又怨恨江载初不曾好好照顾他,只恨自己不能分担去孩子身上的痛苦。
    “娘亲,我好难受……”阿恒轻声道,“好难受……”
    韩维桑一开始得知孩子生病,还以为是江载初想了法子,总归是要骗自己出现。未想到阿恒这一病便足足病了一个多月,几乎惊动了整个帝国。她想方设法找人去询问了好几名御医,又苦心安排民间良医入宫,得到的消息确凿无误——太子真正是病重了。
    她赶回京城,得知江载初在祭天的前一晚要离开此处,便想了法子来探视孩子。
    “阿恒,娘亲在这里。”她心中焦灼,“如何难受了?”
    “就是……就是……”阿恒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踢开了被子,大口喘着气道,“热得难受!”
    “你——”韩维桑一时不曾反应过来,还要替他盖上被子。
    “娘亲,我装病也装得很难受!”阿恒跳起来,哈哈大笑,顺势抱住了她的脖子,“娘亲你终于回来了!阿爹没骗我!你回来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韩维桑一颗心倏然间漏跳了一拍。
    “阿爹,你看,娘亲回来了!”阿恒的声音欢天喜地。
    韩维桑轻缓地掰开儿子的手臂,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江载初就站在那里。
    她眼中蓦然泛起水光,便看不清他的五官与表情,只能一步步走过去,微颤着伸出手去,用指尖描摹那在时光长河中变得越发清晰的眉眼。
    手指刚刚触到他的脸颊,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就放在自己脸颊边,用力握着,双眸深邃,仿佛要将她吸纳到无底的漩涡中去。
    “韩维桑,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江载初一字一句地说。
    明明是想做出威严的恐吓的样子,如同五年前在青州府一样,可他知道自己克制不了嘴角的笑意,因那是从心底泛起的喜悦,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怕这世上,再没一种情感,能强烈如此。
    她被他握住了手,滚烫的泪落下来,烫得要灼伤他的手背。
    可她只是扬了扬眉,声音清泠,又带着哽咽:“这些年,你好吗?”
    江载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侧,闭上了眼睛:“承君深意无以报……韩维桑,你负我整整八年。”
    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勉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他不再是冷酷的帝王,只是和妻子久别重逢的丈夫,他轻柔至极地拍着她的背:
    “望君此生御繁华……维桑,你可知道……你在何处,那处便是我的繁华。”


番外 温柔

  帝国的储君略略有些不开心。
  娘亲已经找回来了,可是他却没见上几面,第二日便被送回了皇宫内,又过上了背书习武的老日子。
  表兄倒是傍晚才回来的,兄弟俩一道用的晚膳,他看看表兄微肿的眼睛,好奇道:“阿庄哥哥,你哭过了吗?”
  俊秀的少年还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擦了擦眼睛:“没有,沙子吹进了眼睛。”
  “见到我娘亲了吗?”
  “见到了。”韩东澜沉默了片刻,“姑姑……终于回来了。”
  “你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姑父说姑姑一路赶来累了,就让人送我回来了。”
  “……阿爹还在那里?”
  “嗯。”
  阿爹居然还在那里!
  阿恒委屈得有点想哭!
  昨日是谁一本正经地教育自己,说是作为国之储君,不可一日荒废学业。到头来呢,他一国君主都没回来。而辛苦装病的分明是自己,被热得半死的也是自己,他却不能多和娘亲多待一会儿呢?
  此刻在天揽阁,江载初陪韩维桑用了晚膳,心情甚好,携了她的手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韩维桑默默看了他几眼:“你今日不走了吗?”
  “自然不走了。”他神清气爽,理所当然道,“要去哪里?”
  白日里终于见到数年未见的侄子,见他如今俊秀挺拔的眉眼,她这个姑姑,只觉得说不出的高兴。
  只是江载初早早地将他送走了。
  至于儿子,今日压根没送过来。
  “可……阿恒和阿庄,他们……”韩维桑略有些踌躇。
  “他们每日在宫中都有许多功课要做。”江载初轻描淡写,“天子侯爵,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的。”
  “可我……着实想他们。”
  韩维桑的声音轻轻柔柔,又低着头,皇帝便瞧不见她的脸色,心中蓦然想到一件事,声音有些沉沉。
  “若只是一个我,这辈子,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再见我?”
  初春的夜晚,天气凉凉的,又仿佛带些微甜,韩维桑知他心中的郁结,想了想,反手与他十指交扣,轻声道:“那时我中了你那一箭,一时闭了气,他们就以为我死了,将我抛在了那里,是顾飞找到了我。我那时还醒着,求他带我离开……我怕自己死在你面前,若是那样,你不知道该多难过。”
  江载初停下了步子,涩然一笑。
  “这一生,我在你面前出现,又离开,反反复复那么多次,我若是你,也早已放弃了。”她缓缓将头靠在他胸口,听到那颗跳动得平稳有力的心,低声道,“多谢你一直这样坚持,一直不曾放弃我。”
  他伸手将他拦在怀里,恍惚间想起前尘往事,忽然觉得能有静静相拥的这一刻,真正如同奇迹,他和她,竟也这样走过来了。
  “后来他们告诉我,我已经有了阿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缘故,身子也好的快了。那时你已称帝,我心中想着,天下女子千千万万,如今你万人之上,总能找到合适之人……”
  “所以你就躲着,原本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让我知道你们母子还活着吗?”
  她自他怀中仰起头,讨好地蹭了蹭:“这几年过去,却一直没听说皇帝立后纳妃。”她眼睛晶晶亮,“我猜,是你的倔脾气又犯了。”
  江载初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皎皎月色落在两人身上,凉凉似水:“当日我一箭射你胸口,往后的每一日,我都在这样的梦中惊醒……你要我怎样去接受枕边睡着旁的女人?再说,我也曾答应过你,从今往后,再不会有别人。”
  “那时你自说自话时许下的诺言,我都已忘了。”韩维桑低低笑了声,却被他一把攫住下颌,抬了起来。
  “维桑,每一次,我向你许下的承诺,心中都是当做一等一重要的事!”江载初有些恼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猛然间低头吻了下去。
  她微微踮起脚尖,双手亦揽在他的颈后,温柔地应承着他,最后,轻喘着气,笑着躲闪开:“这次我真的记住了……”
  他略略放开她,唇指间的甜美尚在流连,心中的微怒也散尽了。
  “说真的,如果我不把阿恒送回你身边,你真打算就这样和大臣们对峙吗?”
  “是啊。”江载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不想娶别人,他们还能奈我何?就算是死了,死前给他们找个皇帝不就行了。”
  韩维桑咬了咬唇,他似乎没对自己说实话。
  “江载初,你实话告诉我……你心中,原本是不是打算立……”她轻轻吸了口气,“阿庄。”
  他略带诧异地看他一眼,眸色旋即如常,朗朗一笑道:“瞒不过你。”
  “这怎么可以!朝中百官怎么会答应?”韩维桑苦笑,“你太胡闹了。”
  “怎么不可以?你不在的时候,阿庄跟在我身边,和亲生儿子也没差。”他深深凝睇她,“再说,他身上总有你的血脉在……无论给你什么,我总是甘愿的。”
  韩维桑克制住哭意,轻声道:“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不说这些了,阿恒能回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江载初带着她网花丛更深处走去,真正志得意满。
  “元皓行……也能让他回来了吧?”韩维桑轻声道,“这些年我再锦州,亲眼见着他真正将那里治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人才,你不用,也太可惜了。”
  “嗯。”既然她还活着,江载初觉得心中那口闷气倒也消了,淡淡道。
  “阿恒能顺利送到你身边,也是多亏元大人帮忙。”韩维桑笑道,“不过这件事,我也知道,他是一定会帮的。”
  “哦?”江载初的眼睛莫名地轻眯起来,这件事,他之前还不知道。
  “阿恒不是你让人送到矾山半山亭的吗?”江载初顿了顿,轻笑,“我知道当日剑雪的事,你还有些瞒着我。”
  韩维桑怔了怔:“那时你为何不……揭穿我?”
  江载初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那时虽然恼你,也不得不拿剑雪来威胁你……可我心中并不想真正将剑雪毁去。若没了剑雪,只怕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又真的要派上用时,你独力难支。”
  韩维桑微微怔了怔:“真正的剑雪,其实不过是皇宫侯爵大臣府上赴日绣女们……地位虽低微,却能探听到许多朝廷大事。昨日是我请李女官带我进到此处,也是宫中绣女替我牵的线。你……别怪她们。”
  江载初确实也是第一次听说,见她略带忧虑的样子,低声抚慰道:“将你送回到我身边,我重赏她们还来不及。”
  “不过如今川洮平民生活富足起来,却也不用将女儿卖给富贵人家做绣娘了,以后剑雪……也会渐渐没有了吧。”
  江载初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难怪元皓行没跟着众人凑这个热闹。这么说了,他安排阿恒到是身边,是早就知道你好活着这件事了?”
  “嗯,也没有很早,我是在七月的时候,派人同他联系……”
  “他却不告诉我?”江载初冷冷笑了声,“你还替他求情,让他早日回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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