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 作者:焦糖冬瓜-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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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澈挥了挥衣袖,沉重而飞扬,似有滔天江水从袖中飞泻而出。
凌子悦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凌子悦拜别。”
大门再度被推开,凌子悦一步一步离开了太子宫。
云澈的呼吸屏在胸中,时间就此凝滞。
宫人们立于门外,低头不敢出声。
而云澈的身影却从未改变。
日光倾斜,没入室中。
暖意散去,月上宫阙,一切清冷起来。
锦娘缓缓走到云澈身后,低下头来,“殿下……凌子悦她已经走远了。”
“嗯。”
云澈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缓缓靠坐在案几上。
凌子悦步履平静,走在那他走过无数次的宫巷中。
宫门前,一个青年男子站立在那里,等候多时。
凌子悦咽下口水,她以为自己早已舍弃了过去,舍弃了一切,但很多人事是无法割舍的。
凌楚钰见到凌子悦并未多言,侍从将凌子悦的东西搬运上车,凌楚钰上车时侧过身来,向凌子悦伸出手来。
“子悦,回家了。”
那一刻,凌子悦压抑不住眼眶湿润起来,凌楚钰的手是那样令人安心。
凌子悦上了马车,兄妹二人并肩而坐。
自那日从城郊别院回到帝宫,凌子悦已有两年未回云恒侯府,今日再见凌楚钰,他已经是一个俊朗成熟的青年了。
车轴声响不断,马车驶过帝都街道,耳边人声喧闹,凌子悦仿佛从云端回到了人间。
府门前,母亲与凌子清已然等候多时。
“哥哥!哥哥!”凌子清来到车前迫不及待地撩起车帘,兴奋地往里望。
离别时的凌子清还是蹒跚学步的稚童,如今也有四、五岁了。
他是凌家唯一不知道凌子悦身份的人,在他心中,凌子悦始终停留在翩翩少年。
“下车吧,父亲病着,你去看看吧。”
“父亲病了?”凌子悦心中惊讶,本想问凌楚钰为什么不告知她,但是随即又明白一定是父亲不让凌楚钰说。在父亲心里,凌子悦既然选择了那条路,就是在发丝上行走,一个不留神摔下来便是万丈深渊,他不想再让她为任何事情分神。更不用说凌子悦几年不曾回来,在父亲心中只怕她连整个家族都舍弃了。
进入侯府,她才发觉府中的摆设竟然丝毫没有变过,就连那红木座椅,梁上的裂纹都丝毫没有改变。属于云恒侯府的气息涌入鼻中,一切仿佛凝固在她的记忆里。
“哥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凌子清歪着小脸问。
凌子悦捏了捏他,“不走了。”
“大家都说哥哥是太子的侍读,太子的老师是这天下最有学问的人,哥哥师从太傅也是学问满襟,子清要跟着哥哥学!”凌子清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可爱,但是凌子悦一颗心却系在父亲身上。凌楚钰领着她来到父亲房中,云恒侯卧于榻上,久咳不止。他的面色苍白,神态极为憔悴。侧目瞥见凌子悦的那一瞬,云恒侯的眼睛亮了起来。
“子君……是子君吗!还是我眼花……”
他撑起上身,凌子悦赶紧上前扶住他。
“是我!父亲!女儿不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云恒侯便捂住了她的嘴。
“方才是我病昏了头,念错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子悦……我的子悦回来了……”云恒侯握住凌子悦的手,肩膀颤抖了起来。
凌子悦心中颤然,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父亲想的还是她的安危,深怕一个不小心给她带来祸端。
“是儿子不孝……”凌子悦垂下头来,泪眼婆娑。
“为父跟凌楚钰说了别告诉你……他怎地还是说了?你就这样回到府中……太子殿下可知晓?他会不会怪罪于你?”
“不会!不会!以儿子的年纪若还寄宿宫中于理不合,是皇后娘娘允许儿子回家来住。”
云恒侯的眉头去皱了起来,又是一阵咳嗽,“那殿下允了?你是不是与殿下有了什么嫌隙?”
“父亲不用过于担心,殿下与儿子的感情如旧,即便回了府中,儿子每日还是要入宫陪伴太子读书。”
“若是这样就好……子悦啊……那日陛下对我说……他看了你做的策论,说你以后定然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太子若是登基,有你这样的臣子是为君者所愿……当时我就在想可惜没将你生成男儿身……再一转念,我在心里将自己狠狠批了一通。男儿女儿又如何?我的子悦你哪里比那些纨绔子弟差了?”
凌子悦瞬间靠进父亲怀中,大哭了起来。
云恒侯拍着她的后心,一脸宠溺的表情,“好孩子,别哭了!”
“以后子悦就待在父亲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云恒侯无奈的笑了,“你是太子的人,怎么可能不待在太子身边?这几年你没有回过云恒侯府,父亲知道你是愧疚那日没有遂了父亲的意思离开帝都。但父亲知道……除非太子真心放你走,你是走不了的。要将你留下,太子有千百种方法,只是他怕你恨他,所以才对我云恒侯府手下留情罢了。你不在府中的日子……每逢为父或者你母亲生辰,甚至你兄弟的生辰,太子必遣宫人送上厚礼。子清到了年纪……太子派人请了城中出名的学究亲自教导他。这一次父亲我病的沉重,殿下连太医都请入府中为父亲诊治,就连药材都出自宫中……”
凌子悦没有想到,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云澈却为她的家人做了这么多。
“殿下将你看的极重,爱屋及乌自然也看重云恒侯府。只是为君者,越是极宠,绝情时越是令人承受不起……皇后娘娘放你回来,为父是非常高兴的……与太子保持距离,方能自保……”
“儿子明白……”
“对……你是我的儿……我的儿……”
云恒侯用过药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凌子悦坐于榻边,内心愧疚之意犹如潮涌难以收拾。
凌楚钰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父亲怎样了?”
“刚服了药,睡的很沉。父亲的病情如何?”凌子悦心知只怕情况不好。
凌楚钰叹了口气道:“怕是拖不了许久了。太医说父亲内府受寒,积病难愈,只得调理。这些药起不了多少作用,只能暂时止住咳嗽让父亲睡的好一些罢了。”
凌子悦看向父亲深陷的眼窝,“是我的错,当初若是听了你的劝离开帝都,此时已然时过境迁,我就可以回到府中常伴父亲左右了。”
“昨日之事今日再提又有何意义?子悦,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凌楚钰按了按凌子悦的肩膀。
当日,凌子悦便写了书信向云澈告假,希望能在府中陪伴父亲。
云澈看了信简之后,面色沉郁,屏退左右之后唤来一位内侍。
“云恒侯最近病情如何?”
38、腾飞前的准备
内侍答道:“云恒侯病情日益严重,听闻拖不了多久了。”
云澈叹了口气,“让如意好好看着,凌子悦在云恒侯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每日都要回报。若是凌子悦有离开帝都的意图,一定要让我知晓。”
“是。”
不用陪云澈早课,凌子悦每日清闲许多。每日照料父亲,陪他说话,父亲若是累了睡了,凌子悦便去看凌子清修学。他去的是帝都城内最好的学舍,同学皆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凌子悦立于窗边,凌子清聚精会神的模样令她想起儿时与云澈同窗时的情景。窗内书声朗朗,直入心扉。
早上的授学结束了,凌子悦拉着凌子清的小手带他回府。
凌子清就趴在马车的车窗上,十分向往地望着窗外。
另一辆马车与凌子悦擦身而过,忽的停下,车中传来呼唤声:“啊——这不是太子的侍读子悦世侄吗?”
凌子悦撩开车帘,便看见了国舅洛照江,即时下车行礼。
“凌子悦拜见洛大人!”
洛照江立时笑了起来。他虽贵为国舅,但出身市井,长的却是风流不羁,即便已经有了年岁,却风茂不减,一张巧舌善辩引得承延帝关注被封了侯爵。如今春风得意,门下食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免礼!免礼!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已是英挺少年了。那日听得陛下谈及你,说你比那些朝中老朽要有见识的多,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说是要你去廷尉府好好学习学习,怎奈你父亲病重你也告假了,陛下就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洛照江拍了拍凌子悦的肩膀,一副热络的模样。明明在朝中,洛照江与云恒侯几乎毫无交集,自从凌子悦回宫之后,云恒侯便极为低调,除了自己的事情,其他人无论争论什么议论什么都充耳不闻。而洛照江却称自己为“世侄”,这距离拉的着实近啊。
凌子悦心知肚明,洛照江知道他日云澈登基,凌子悦自然是云澈的心腹,凌子悦是士子出身,以后必然在文官中位居要职。他自然要趁着凌子悦未发迹前将她拉拢。
“那也是要多谢洛大人为凌子悦美言。凌子悦初出茅庐,既无经验又无政绩,若不是国舅爷时常为凌子悦说话,陛下又如何会对凌子悦如此盛赞?”凌子悦明白承延帝的用意。
新皇登基,朝中必然要经历一番换血。云澈是不会亏待当年对云顶王朝有功的臣子的,但是他自己的可用之人却少之又少。锦娘曾提起过,每次承延帝向容少均询问太子学业,必问及凌子悦,就连他二人的策略作业,承延帝都会一字不落的详阅。
承延帝要的,就是从策论中看出自己儿子将来的国策,更是要看凌子悦将来是否能成为天子的良臣。
“你父亲的病不知严重到何种程度?那日在宫中看望皇后娘娘,听得娘娘与太子论及此事,太子神情凝重啊。”
凌子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洛照江了然,“即是如此,我就不打扰世侄你回去了,想必云恒侯也在盼着你呐!你把太多时间都给了太子了,现下是该尽孝道了!”
洛照江语重心长,凌子悦点头称是。
只是凌子悦没想到刚回到府中,母亲就告知她国舅爷洛照江派人来送了许多名贵的补品,人参灵芝都是少有的珍品。
凌楚钰本想拒绝,但想到洛照江如今权势渐长,如若是逆了他的意,只怕凌子悦日后会难做。
“算了,也就是些灵药罢了,并不是天大的人情。”凌子悦轻笑一声,“今晚就与父亲熬些灵芝饮下,说不定父亲的精神就会好起来。”
“也是。”凌楚钰叹了口气。
只是凌子悦万万没有想到洛照江这么一来,就似风向标一般,那些只认为凌子悦不过太子侍读庶子出身不可继承爵位的王公大臣们意识到了凌子悦未来前景无限,竟然也纷纷到府上拜望。凌子悦不胜其扰,凌楚钰干脆闭门谢客,以父亲病重为由。
之后的日子,凌子悦亲自侍奉在父亲身旁,虽然他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但是每日心情却十分之好。凌子悦待在家中,他心中甚安。
而每日太子宫中,内侍都会向云澈禀告凌子悦的近况。
“今日云恒侯府闭门谢客,凌子悦寸步未离侯府。”
“这是为何?云恒侯府出什么事了?”
“回禀太子,达官显贵们知晓凌子悦是太子侍读深得太子信任,纷纷上门拜访。云恒侯府不胜其扰,于是闭门谢客。”
云澈无奈一笑。他已经数日不见凌子悦了。这是自凌子悦病重离宫之后云澈第一次这么久没见过她。
云澈独自一人来到凌子悦的寝居,那里的一桌一椅都没有变过,书架上摆放的书简因为许久不被人翻阅早已失了温度,显得落寞无比。
云澈躺在凌子悦的床上,侧身时只觉背脊一阵冰凉。
房门被敲响,锦娘隔着门道:“殿下,陛下请您过去用晚膳。”
“我这就来。”
云澈起身,整理衣襟,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推门而出。
这些时日,承延帝几乎每晚都与云澈一起用膳,问及他的学业,对治理国家的看法,今日也不例外。
其实身体不佳的又岂止是凌子悦的父亲,还有承延帝。
有内侍告知云澈,承延帝所患为肺疾,日夜长咳,前几日似乎还咳出血来,只怕时日无多。
来到云顶宫,承延帝的脸色已然苍白。他人都道做皇帝好,但是云澈却从承延帝身上看到了为君者的操劳,这个国家将年纪未及半百的君王拖垮了。
云澈扶着承延帝坐下,“父皇可用了汤药了?”
承延帝淡然一笑,“用了又如何,朕的身体自己知道的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长盛不衰。”
“父皇……”云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