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帅by痴娘-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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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目光逐字逐字扫了,御笔沾墨,郑重地签下了帝讳,又盖下玉玺龙印。
穆七便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条约收了,揣在怀里。他虽然信不过张若昀,但有一旨承诺总比没有承诺的好。
穆七便要告辞回营,皇帝却手里攥着条约唤穆七:“等等。”
穆七猛回头盯着皇帝:等什么?
还有什么节外生枝?
“朕欲与你同行,去一趟营地。”皇帝提出要和穆七一起回狄营:“朕不会在营地多待,最多不过半个时辰。”
皇帝保证般说完,竟站起身来,离开身后诸将站在穆七旁边。
皇帝这是打算孤身一人去狄营。
“陛下!”王小风是陪皇帝来的,当即上前一步阻拦,另有几位将领也从常军里站出来,欲护着皇帝同行。
皇帝却是抬起手,龙袍随之往下滑,露出他的手腕。皇帝朝自己身后摇了摇手,无妨。
穆七眼眸转动,环视了一眼周遭情况,沉声应诺:“好。”
穆七答应下来,让皇帝跟他一道回营。虽然只有皇帝一人,穆七却也一路戒备。
两个男人并肩骑马,缓缓行了五里路,却沿路都没有任何交谈,哪怕一个字都不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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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羡羽恍恍惚惚转醒,见着眼前的皇帝穿着龙袍,戴着冠冕,穿戴皆一丝不苟,成羡羽霎时错觉自己还在常宫中上朝觐见。
她惊得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成羡羽盯着皇帝面前垂搭的琉帘,盯了很长时间,仿佛欲用目光将摇晃的琉珠定住。
“娘子。”皇帝身后的穆七唤了成羡羽一声,她这才松一口气,确定自己身在狄营。
穆七目睹成羡羽的失神,便暗自将手背到身后去,捏了捏拳。
“相公,过来坐。”成羡羽却唤穆七过去她身边坐。她轻柔一唤,穆七听着心软无比,脚下不由自主就坐了过去,本能地搂住成羡羽,在她耳边呵护一声:“醒了?”
成羡羽点点头,问穆七:“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穆七便言简意赅,只说皇帝孤身一人来了狄营,说最多只待半个时辰。
“朕有最后一句话,想单独问你。”皇帝自己开口说。
成羡羽沉吟片刻,望向穆七。穆七也凝视了成羡羽一会儿,他点下头来答应。
穆七离开自己的大帐数十丈,留成羡羽和张若昀独处。
“陛下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成羡羽靠在床头问皇帝。
皇帝远远地站着,距离床榻有二十来尺距离。他用传音入密对成羡羽说:有个问题朕始终不清楚。
成羡羽心底起一下,又伏一下,最后化作鼻息间一声呼吸:以皇帝和成羡羽的内功,均可以明察穆七已经远去,皇帝却依旧选择使用传音入密。
“陛下大可直言。”成羡羽告诉皇帝:“阿七光明磊落,答应让我同陛下独处,他必不会偷听。”
皇帝听了,呼吸滞了一下,方才字字吐道:“朕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心间。”
始终萦绕心间,一直不清不楚,令他耿耿于怀。
“既然是最后一个问题,陛下但讲无妨。”成羡羽说。
她这么一说,皇帝呼吸又是一滞,连喉头也哽了下:“当日天牢里你说从未心许过我,只是兄妹之情。”皇帝情不自禁近前一步,他眸光粼粼,全迫切地锁在成羡羽的双眸上:“这一句兄妹之情,究竟是一时的谎话,还是……真是你肺腑之言?”
成羡羽即刻垂头,心中直叹事情早已过去,皇帝这般执念又是何苦:无论真话谎话,又能改变什么?
成羡羽想了下说:“陛下要问的答案,我写在一个盒子里吧。陛下若想取此盒,须答应我等狄军退出常境七天后方能打开。”
“为什么?”皇帝脱口而出。狄军从京师退出常境至少十余天,再等七天,那便是要他握着答案,忐忑煎熬半个多月。
“因为我怕陛下会反悔。”成羡羽亦脱口而出。
皇帝楞了楞,眼皮明显睁起,接着越睁越大。皇帝悟了出来,激动不能自已:“说那就是,那就是说小羽你的答案是……”
“陛下又多心了。”成羡羽打断皇帝:“我怕陛下会反悔。是因为陛下此刻打开,若是谎话,必会眷恋将我追回。若是真话,陛下同样会因恼怒而反悔,将我囚之不再放行。”
“穆七都打到京师了,朕又怎么囚得住你?”皇帝颔首:“三妹临行还讲得好笑话。”
“陛下让穆七打到京师,不是陛下守不住,而是陛下想通了。”成羡羽久在军中,知道常军实力,就算是姚拂剑开门迎敌入境,王小风疏忽中计,常军也不可能这般脆弱不堪,节节败退。
成羡羽点破皇帝的心思,接着说:“陛下好不容易通透清明,我又怎能害陛下重新糊涂。”
“那你要朕怎样做?”皇帝紧跟着出口。
“陛下给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我保证和穆郎已到了陛下永远都不会找到的地方。到时候陛下再打开……”成羡羽终是觉得再说下去,话说得太难堪,情分全伤。
她就止了后面的话,没有将整段话说全。
皇帝也没有追着问,只是答应道:“好。”
成羡羽低下头,不再目视皇帝。皇帝也不自久留着讨没去,以扇掀帘,出去换了穆七进来。
皇帝自回宫去。自此狄军陆续撤退,他再也没有同成羡羽相见。
最后一批狄军撤离的时候,有一名狄兵单独进城,去宫中觐见了皇帝。
狄兵说是七王妃离开时交给他一个盒子,嘱咐待最后一卒撤离京师时,将此盒交予汉人皇帝。
此事是由内侍总管熊谈经手,熊公公不敢怠慢,扣了狄兵,就跑去御书房将盒子亲手交给皇帝。
99答案(捉虫)
皇帝却将盒子收入龙袍内;并不打开来看。他继续批阅奏折,口中命令熊谈放了狄兵。
六天后;夜至亥时;皇帝在御书房批完奏折,搁笔在御架上,从龙椅上起身。
熊公公眼尖,当即伏过去,请示陛下今夜想去哪位娘娘宫中;他们做奴才的也好及时准备。
“朕今夜想独自就寝。”皇帝下阶往门外走;外头更深露重,熊谈赶紧过去给皇帝披了明黄的披风。
瞧着皇帝的意思,今晚哪位娘娘也不临幸了;熊公公就招呼外头的内侍打起八排明灯;为皇帝将回寝宫的大道照得亮如白昼。
回到寝宫,熊公公照例张罗着一干内侍宫人,焚香的焚香,上安眠茶的上安眠茶,熊公公自己则亲自伺候皇帝更衣,又照例伸手往龙被内一探:被内火热,一如往常事先被仔细温过了,干净暖和,又整齐不失天威。
皇帝坐上龙床,却不钻进龙被,而是对背身守在床柱旁的熊公公说:“朕今晚想独自就寝。”
这话皇帝刚才在御书房就说过了,所以熊公公又听着此言,最初的反应是呆了一呆。
熊谈继而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是要屏退众人,天子一人独睡寝宫。
熊公公不禁为难地说:“陛下,这……万一陛下夜里要唤奴才们……”
“都退下去。”皇帝冷峻的声音不容许任何人抗拒。
“是。”熊公公赶紧弓着身子,招呼宫女内侍统统退下去,熊公公自己最后反带了寝宫的大门。
偌大的天家寝殿只纳皇帝一人,他坐在龙床上俯瞰四周:长明宫灯熊熊燃烧永不会熄;架上挂着他的龙袍,明晃晃令天下众生皆不敢直视;龙袍底下工整并排一双龙靴,多少人无论多么尊贵,均低贱地匍匐在这双靴下。
皇帝再收回目光,对上近处冰冷冷的龙床。床头雕着龙,是冷冰冰的金砌,床柱也雕着龙,是冷冰冰的玉塑。
皇帝再低下头,唯有他身}下这一床龙被龙单是温热的,让他能感受到这寝宫中唯一一点活的气息。
亥时过去,外头响起来子时的更钟,又是新的一天伊始。
皇帝从里衣的袖子里掏出盒子,盒子被他攥了七天,手汗都把盒身的漆给抹掉了许多。他双手微颤地打开盒子,见里面有张长三寸宽半寸的小纸条,上面笔走龙蛇的行书,正是成羡羽的笔迹。
她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皇帝看得心内怦怦,跳跃急剧加速:
陛下,微臣那日天牢里说的是谎话。
微臣十四岁生日那天,自高崖坠下,望见陛下的第一眼,子曜哥哥就已映进我的心里。至于多深……
纸条太小,成羡羽话没写完,估计是续写在了背面,皇帝急忙将纸条翻面,接着下去看:
……崖高千仞,不及曾经我对你的情深。
皇帝本是佝着身子低头看的,这会整个人都“唰”地一下直挺起来:她原来、她原来曾经对他如此情深!!
熊公公此时本候在门外,忽听见殿内呜咽的哭泣,时断时续,却总不停歇。熊公公实在忍不住,就转了身子,开了一丝门缝悄悄往里瞧,结果这一瞧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皇帝正伏趴在龙床上,姿势苍凉而狼狈,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打开的盒子,起初只是低低呜咽,到后来竟毫无顾忌地嚎嚎痛苦,绝望而凄厉。
他嚎嚎痛哭,怎么哭都不够,哭永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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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一间偏僻的客栈,今夜难得来了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住宿。
简陋的厢房内,烛火跳跃,虽有灯罩照着,火苗却仍就禁受不住北疆的风,被吹得东倒西歪。
厢房内也一闪一亮,时明时暗。
穆七和成羡羽一同平躺在床上,他一只胳膊拥着她,另一只胳膊枕在自己脑后。
穆七睁着眼睛注视床顶:“张若昀这会,该看到你写给他的东西了吧?”
“嗯。”成羡羽应了一声:算着现在应该转钟了,第七天了,皇帝很有可能迫不及待在子时就打开。
“希望他看了纸上的东西,不要又生什么想法。”穆七说,他窸窣着侧过身来,两只胳膊都搂紧成羡羽,将她完全拥在自己怀中。
穆七这么一说,成羡羽情不自禁就去回想自己在纸上写的那些答案。她将内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最后大多数字句在她心中消失,只剩下四个黑字还留在心中。
这四个字在成羡羽心中,脑海里越放越大:子曜哥哥。
她忽然在一瞬间重回了十四岁。
成羡羽要江北劝降,张若昀跟着大家一起送行,送完了却要偷偷来再送她一道,临行三次重复叮嘱,让她务必在七天后回来。
成羡羽斜眼讥他有毛病,张若却摇摇头,说等着七天后成羡羽回来,他给她主持及笄礼。
过了及笄礼,小丫头就可以嫁人了。
她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却故意以言语激他:“大哥你也早过了成人礼啊,轩辕姑娘那么优秀,为何不娶了她回家?”
张若昀却哈哈大笑,拿扇子拍她的马屁}股,迫她北去。成羡羽猝不及防,一个前倾趴在了马背上,她扭头本是欲瞪张若昀,目光却硬不过内心,变得越来越柔和。马都跑出好远了,张若昀的人影她都看不到了,却在马背上自言自语唤他一声:“子曜哥哥。”
子曜哥哥,这个称呼将和张若昀这个名字一起,在她的世界里永远尘封起来!
“陛下不会生什么想法的。”成羡羽叫穆七宽心,她伸出臂膀回搂住穆七:“我在纸上故意写大了“曾经”二字,陛下一定会明白,只是过往。”
穆七亲成羡羽一口,再不多言张若昀。穆七只说他和成羡羽两个人的事,从今往后过他和成羡羽两个人的日子,只属于他和她两个人,谁也不能来打扰。
穆七将脑袋抵着成羡羽的脑袋,两人的发丝自然而然相缠。他无比欣喜:“过几天我就要娶你了,人生梦想终于成真。”
穆七啄着成羡羽的唇,在她的唇角辗转,摩挲。因为念及她肚中怀着两人的孩子,穆七的吻很轻柔。
他手上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成羡羽被穆七的气息啄痒,不由出声轻笑,收缩胳膊拥紧了他。
她和他四天前脱离狄军,穆七使了个金蝉脱壳之法,命自己的属下率军北退,他自己则跟成羡羽当着大家的面往东走。
往东走着走着,穆七又带成羡羽神不知鬼不觉,谁也算不到的到北疆来。
穆七要名正言顺的娶成羡羽,狄王那边是回不去了,成羡羽这边除了张若昀这个义兄,能给她主持婚礼的便只有住在北疆的一个她的长辈了。
一个是姚拂剑,另一个是长得与成慕舟模样相同的女尼,女尼因为只是模样长得像,所以算作半个。
翌日,穆七带着成羡羽上孤山。成羡羽肚子里怀中孩子,穆七舍不得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