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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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夕顿时呆了。廷杖,最可怕的还不是刑罚本身,而是要去衣受刑!要一个男宠当众裸露,萧雁南,分明是不要他了!
萧雁南不理他凄厉的呼喊,走回房中,在床上坐下来,对秦越溪道:“直接杖毙,可好?”声音温和,仿佛说的事再平常不过。
秦越溪抬起眼,怔怔看著他,不觉得欢喜,却是一阵阵的心寒。颜夕虽然不是自己的朋友,可同床共枕几个月,曾经宠上天去的人,他也可以说杖毙就杖毙!萧雁南,你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还是在他心里,颜夕和自己这样的人,原本就是贱如蝼蚁的东西?
自己竟对这样的人,怀过那般的心思,何等可悲复又可笑!
过往点滴,这时一一回想起来,才陡然间觉得心下恍然。难怪他能这样对自己,原来一开始就是自己会错了意!
外面已响起板子拍击肉体的声音,伴著颜夕陡然拔高的凄厉哭叫,和一声声“不是我”的抗辩声。
萧雁南执起他手,轻轻吻了吻,道:“亭子里就只有你们二人,还敢说不是他,可也真好笑,是不是?”
好笑麽?秦越溪只痴痴看著他,说不出话。
外面颜夕的惨叫越来越尖利高昂,後来又渐渐嘶哑,慢慢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
但是突然间,却石破天惊地迸出一句:“我知道了!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王爷,不是我,是他自己划的!”
萧雁南手上骤然一紧。
手像断了似的疼。秦越溪猛地咬住牙关,死死压下惨叫。恐惧在心头层层荡漾开来,怎麽也压不住!
要怎麽办才好?
监刑的王升大声喝斥:“胡说八道!十一公子又不是疯了傻了,怎麽会自己划自己的脸?”
怎麽会自己划自己的脸?颜夕原先也没想到这头去,一个男宠,伤了脸,那是什麽後果?可亭子里就只有自己两人,後来也没有旁人进去过,若不是自己,那还能是谁?
他说时只是猜测,这一说出来,却越想越真。
是了,他要自己和萧雁南说打发他回去,他不是欲擒故纵,他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呢!
可你个千刀万剐的,不想留就不想留吧,你害我做什麽啊?
他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背上的板子还在不住落下,他哀哭了几声,瞪著眼睛,咬牙切齿,叫著道:“王爷,他根本不想留在这里呢,前一回,也是他自己来求我,要我和您说打发他回去的!他求我那会子送给我的东西,就放在我房里的箱柜里呢,王爷,您去查,您去查啊!”
王升呆了一下,目光瞧著里面,对著执刑的人做了个手势,板子缓和下来。
萧雁南脸上没有怒色,只盯著秦越溪的脸,缓缓道:“直接杖毙,可好?”
秦越溪木然没有说话。
颜夕无辜,他最清楚不过。可是这一句简单的话,他张了嘴,却怎麽也说不出口。他可以不计较自己会受怎样的惩罚,豁出去不过一条小命,却无法保证母亲可以不受牵连。
施加於母亲身上的惩罚只有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却痛得太刻骨铭心。如今在他心里,曾经最爱的这个人,即便不是洪水猛兽,也已相去不远。
摄政王是什麽人?这样的欺骗,只罚自己一个,怎麽会够?连累母亲一次,已是不孝之至!
那时在湖心亭子里,颜夕劈头盖脸一通怒骂,见他始终不还口,终於骂得没了意思,摔了茶杯之後,愤然甩袖而去。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就那麽突如其来的,这个念头就在脑子里闪现。毁了容,再求求他,萧雁南就会肯放了自己的罢?他这样的身份,既是没有真心,不至於还会留难一个丑陋的男宠罢?
是对不起颜夕,可走投无路的时候,谁又顾得这许多?
然而他却想不到,萧雁南竟然这样也没有丝毫要放了自己的意思,却反而想要颜夕的命!他以为最多只会略作惩戒,这样美貌的少年,这世上没有第二人了吧?
乱了,全乱了。
☆、破阵子 第七章
王升暗自叹息一声,对执刑的人点点头。板子猛地又重起来。
“啊!”颜夕凄厉地狂叫。为什麽,为什麽这样萧雁南还是要他死?
还是,萧雁南根本就是喜欢秦越溪?莫非他从来,也不曾将自己真正放在心上过?那麽先前那样宠著自己,只怕也是做给秦越溪看的。所以就算知道了是秦越溪自己做的,可他不想追究,他要用自己的命,来结束这件事!
电光石火间,颜夕陡然醒悟过来,可这醒悟,却已经太迟了。“秦越溪,你不得好死!我做了鬼,也要刨了你的祖坟,挖了你的心!你等著……”
他本是市井人家出身,只因生得过於美貌,人人惊豔之余,不免加意奉承讨好,父母又以为奇货可居,不惜血本地请了名师教他琴棋书画等等,久而久之,气度自然不同凡人,表面看上去,确实清新脱俗,胜似仙子下凡,可骨子里,终究是脱不了市井俗气。这时眼看已无生望,登时再没了顾忌,只瞪圆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将那市井粗陋俚语一串串地骂将出来。
王升摇了摇头。这样绝世的一个美人儿,撒起泼来,竟成了这副模样!面目狰狞,言辞粗鄙,跟那坊间小民全没了差别。
正要命人直接击毙,里面秦越溪的声音却终於响起:“别打了!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摔倒,碰著了。”
声音低哑颤抖,破碎得不成样子。可听到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明白,这些话背後的意思。
王升无声地叹息。
里面安静了片刻,终於萧雁南的声音响起:“停了吧!”
外面好一阵响动,终於没了声息,那是王升已命人将颜夕抬回了听香阁,其余侍候的人也都命退到了外头。
萧雁南看著秦越溪,良久,哼了一声,站起来往外走。
秦越溪猛地抓住他衣襟,凄声哀叫:“王爷!”
萧雁南顿住脚步,一会,终於回过身来。知道怕了麽?
哼,怕了就快些儿求饶!不过别以为本王会轻易心软……
然而还没有想完,所有隐约的、尚未清晰显形的企盼,便被秦越溪一句话击得粉碎。秦越溪爬起来,抬头看著他,眼中有泪,更有挥不去的绝望和恐惧。“王爷,您罚我一个人吧,别给我爹写信,别……”别害我母亲!
萧雁南怔了半天,才哈地笑了一声,伸出手,一点点掰开秦越溪抓著自己衣襟的手,又呵呵一笑,掉头走了出去。
秦越溪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光著脚,只穿著亵衣就追出来:“王爷,王爷!”
追到门口,被侍卫挡住。
萧雁南冷淡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十一公子伤势未愈,暂时先好生呆在房里养著罢!”
一句话,便有人将秦越溪推送回去,接著,将门自外头锁了起来。
寝殿入口处,白袍的英挺青年静静负手站立──齐飞。
萧雁南冷眼看著他,一会,道:“你没话和我说麽?”他是第一个进去的人,或者他也不知道究竟,可最可能的,是他帮著秦越溪隐瞒了真相,否则,他当时便该下令、甚至亲自将颜夕抓起来。这一点他初始没有多想,这时知道了真相,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只一句话,齐飞便知道他已知道真相了。
“他跪下来求我。”他道。
他不能拒绝。他知道那个孩子有多麽倔强。即使在萧雁南将他送给自己的时候,也不肯开口求一声的人,却在那时,立刻就跪了下来,瞪大了满溢著绝望的眼睛,死死抓著他的衣襟,那一句“将军,你什麽都没有看见,你什麽都没有看见……”反反复复,说了无数次,直到他终於点头。
他来得快,秦越溪脸上只刚刚划了一道,却是正正地划在眼下,豔红的血珠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泣血一般,一瞬间就让他心里绞痛起来。萧雁南,你究竟,将他逼到了什麽地步?
一天,两天,秦越溪都呆呆地躺在床上,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後悔。
和萧雁南相遇之後,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後悔。
为什麽要爱上这样一个人?为什麽要为了他抛下母亲?为什麽还没有周密计划就轻举妄动?为什麽明明都决定了要拉颜夕做替罪羊,还要说出来?自私又怎样,他死,总比害了母子两人的好!
他不是没想过再去求萧雁南,却发现自己无法肯定会不会更加惹怒他。这个人的心意,仿佛隔著云山雾海,自己从来都没能看清楚过。
第三天黄昏的时候,有人开门走进来,他以为仍是送饭菜的仆役,便躺在床上没动。
可那人走过来,轻叹一声,在床上坐下来,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发。
秦越溪转过头,呆呆看著眼前高大俊朗的青年,蓦地惊醒过来,跪坐起来,抓住他手,急促地说道:“齐将军,您帮帮我,您帮我和王爷说说!”
齐飞道:“不用我帮,服个软,雁南会原谅你的。”
我不求他,他也不会原谅我!秦越溪摇头:“不是,我要回去!”
齐飞也摇头:“他不会放了你的,你真惹怒了他了!”
“可我一定得回去!尽快回去接了我娘出来!她,她……”萧雁南暗示说爹会背叛,若真如此,母亲又该如何担心身在摄政王府的自己?他更怕的母亲会因此而出手拦阻秦振!可秦振早就不顾念她了,又有正房李氏母子四人,当真起了冲突时,哪还能有母亲的好?
萧雁南说会护得他母子周全,可就算是免了母子两人的罪又如何?再有权势,他也护不得母亲,他护不得!
齐飞皱眉:“你娘怎麽了?”
秦越溪没有说话。萧雁南和他说的话,其中的意味实在太惊人,这些话,对谁他也不敢说。
齐飞便不再追问,转而道:“接你娘出来?越溪,你娘可是你父亲的妾室,你怎能接了她出来?”
秦越溪道:“我可以悄悄地。”
齐飞只是摇头:“雁南他不会放了你。”
秦越溪怔怔看著他,眼神绝望中带著固执的哀恳。他知道这是真的,却无论如何不甘接受。
齐飞道:“我不明白。雁南他,对你应该是上了心的,我听说他为了你差点活活打死颜夕呢!你不是爱他麽,怎麽现在反而要千方百计地离开他?你真的不爱他了?”
秦越溪有一会没有说话。後来才声音低哑地说道:“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再多宠爱,我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宠物,可以随意调弄,可以随手送给朋友,可以稍有不如意就弃之不顾几个月。
可我,可以被天下人践踏,独独是他,不可以!
齐飞看著他好一会,而後认真地说:“我明白的。”
秦越溪抬眼看著他,眼里升起迷惑,但很快就摇了摇头。
齐飞肯定地点头:“我明白的!”他知道秦越溪曾经有多爱萧雁南,也知道他的伤痛有多深。“那段枯枝,是不是雁南他送给你的?”那天夜里,秦越溪那样绝望的模样,原本那样珍而重之地珍藏著的东西,再没有旁的解释了。
秦越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那天,瞧见了。”齐飞柔声说道。
那一天他留宿摄政王府,带著心里那一丝新奇而不能否认的牵挂。
也不知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夜里他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结果听到去水月轩不久的萧雁南竟在半夜时分又回了寝殿,听声音,似乎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心里不安,又好奇,便悄悄起来,摸去了水月轩,结果却看到了那一幕。
秦越溪猛地向後缩了一下。
齐飞靠过来,紧紧握住他手:“我不会笑话你的。我只觉得心疼。”
他脸上有真实的柔情和心痛,秦越溪眼里的惊讶和慌乱渐渐退去。齐飞握著他手,把他拉过来,用力抱在怀里。无关情欲,只是单纯的安慰和怜惜。
秦越溪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不想这样没出息,却怎麽也忍不住眼泪。这半年多来的苦,他以为再不会有人明白,却原来还有个齐飞是知道的。
齐飞温柔地在他背上拍抚,“以前的事,说给我听听好不好?”那些事,他并不当真想知道,但是秦越溪,他知道他需要有人倾听。
以前的事啊……
秦越溪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那一段曾经以为很美好,如今却只有可悲可笑四个字可说的时光啊……
那时,是十月,南方草木未凋,边城却已寒风凛冽,趁著寒气,城外的林子里,梅花开了个漫山遍野。
那一天,他溜出门,只为给母亲采几枝她最爱的梅花,期盼能让两人鄙旧的屋子看起来亮堂一些,欺盼母亲脸上能因此多露出一丝笑容。秦府里就种得有梅,可那不是他能摘的,何况城外漫山遍野的梅花,想必能摘到更好更美的。
就在刚爬到树上,手刚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