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蒙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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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方才说的,一字不假。就连那肝肠寸断而被碧丝蚕吐丝如碧而医好的,虽然听似无稽,但是确有此事。
“所以,你要将之用在我身上?”此刻我心中却是平静,比这几日来都要澹静清明。
“这与我无关,要看你自己。”阿七左手屈指叩着木盒,声音清淡,“我用温泉之中弥散的药雾融化紫冰,唤醒这碧丝蚕,离开紫冰,它活不过顷刻,除非进入人体。”
“那还等什么。”眼看着那紫冰转瞬就要完全融化,我自觉镇静,心中却是惶急,虽然要在身体里养一条虫子,但是为了恢复功力,哪怕只有一四生机,我也不惧一试。
“独步寻,你可真愿意?”却不料阿七这般说道,他这是何意?我心中有些莫名惊疑,竟涌起一种怪异之感,抬头看他,只见他微勾唇角,桃花眼微微溢出些笑意如春。
在这时候,还要来与我置气么?“有何不愿。”我说得断然。
说罢,看阿七从袖中取出金针,一针扎进了我肩上穴道,那碧丝蚕也趁势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追狐剑
【与君执手少年事,灵犀一点觅追狐。】
每隔三日,一泡温泉。
虽然不再有第二只碧丝蚕,但温泉之中用纱布裹着灌进许多药材,其中许多也是温养碧丝蚕的,也便是泡着药浴。
至如今已经三七二一日了,以往不知何故突然散尽的内力有渐渐回到自己身上之势,现今感觉,好像已恢复一二成,虽然散尽只在一夕之间,回复却这般艰难,然而照这个趋势,再在岛上带个一年半载,便有望回到从前一般,快意江湖了,当然,出岛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恐怕就是手刃顾飞白了。
数月来,我心间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仿佛饮了一坛陈酿老酒,酣畅淋漓。
也终于有了些闲情逸致,在岛上散散步,宽宽心。
无名岛上,桃花千树万树,一侧春暮凋零,一侧至夏不绝,已经及春至夏,衣衫渐薄,然而岛的西北一侧,还是良润如春,恍然玄都千树,正是开至极盛之时,夭夭桃花挤挤挨挨,如大片红霞飞云,云蒸霞蔚,熏人眼目,迷人眼,醉人心,凝眸细看,只见小白长红,簇拥枝上,压弯枝头。微风拂过,桃瓣纷纷而落,飘零好似九天红雨。
我背着手,慢慢踱步,任清风夹着郁郁桃花香气,吹起鬓边缕缕发丝,粉嫩花瓣落在肩头,衣上,也不忍心拂去。
恍惚间仿佛看见许多年前一绿衣小童,跌跌撞撞,再一细看,却原来是一身淡绿薄衫的阿七,在纷飞桃花雨间,纤长身影,淡然独立,眉眼含笑,春染眉稍,竟如一树桃花所化。
“东海之上有佳人,久居仙岛无俗情,一身独立沧波里,一念旋然一世尘。”我心间喜悦,仿佛醉了甘醇美酒,慢慢念出几句歪诗来,却是有心赞他身姿濯濯出尘,望之犹如东海之上的仙人了。
蓦然兴致来,折了一枝细幼桃枝。
闭眼,再睁开,心中澹静,古井无波,仿佛间,吉祥止止,虚室生白。极静,至极动,满枝春色,化为寒枝深雪。
手中似有煌煌剑影,一招一式,如千山飞雪,悬径无踪,寒山峭立,万壁孤绝。
又仿佛古刹深山,莽莽苍林,一只灵狐,在山间欢然奔越。
剑式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寒古寂之意。
剑风带起树上桃花,满目灼灼芳华。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共十二式,灵动飘洒,一步不落,然而捏在手中的枝上桃花明显掉落许多。
心下一声凉凉叹息。
剑势一路下来,稍不凝滞停歇,已经十分不错了,但毕竟功力只有恢复了一二成,还是力有不逮,剑招虽美,也得了些神韵气度,但没有足够内力支撑,缺乏根骨精神,力散而不凝,保不住手中桃花。
最后拼着些蛮力坚持下来,只这瞬息间,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微风拂过,即是夏天,也一阵凉意沁人。
“这是?”阿七一身浅绿薄衫,出现在我身边,声音有些颤。
“追狐剑法。”古意盎然,极简极迅,正是当年飞雪剑客成名绝技“追狐剑”。
虽然师父从未教授过,但锦绣千花剑法便是脱胎于此,而且自从我得了那剑式小记,看其中剑法,便觉得有一种莫名而奇妙的熟悉感,一招一式,争先涌上心头,仿佛早已经熟记于心。只是如能解了这身上毒,这些事情我也不想深究,不论是独步明玉还是追狐剑,也许是说不清的前世今生罢。
“当年祖师爷名动天下的‘追狐剑’?”阿七睁大一双桃花眼,不掩其中讶异神色。
“正是。”我见阿七惊疑,温柔出声解释,“是前些日子从掬星阁里淘出来的,想不到那里封尘着祖师爷当年的剑谱,只是剑谱实在太过古旧,我便抄录了一本,原版已经被我小心收着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本剑谱,递给了阿七,那正是我攫取那本由‘独步明玉’所书的小记中关乎追狐剑法的内容,加之收整,又写了些这些天来捉摸的心得。
只是那本字迹清娟秀丽的小记以及独步明玉,不知为何确是不想再告诉阿七了,而他与我一般也确然不知独步明玉为何人。
阿七接过剑谱,动作却莫名有些僵硬,“你的功力,可是恢复了几成?”
“不过二成。”我如实回答。
“哦,”阿七淡淡然,似乎有些委顿,“虽然恢复得是不快,但我已经尽力了。”
我心中一暖,只觉得今日阿七不再与我争锋相对,倒是处处解颐,一句话便脱口而出,“阿七勿需这般说,阿七待我情深义重,我却是不知何以为报了。”虽只有二成功力伴身,心情却也十分爽朗,连月来的阴霾也似乎一扫而光了,连思绪仿佛也清明了不少,对着阿七也端着十分的温和。
“以后,别再提报答的话了,”阿七说得淡薄,语气沁凉,面色却有些古怪,只是转而便消散无踪,仿佛刚才霎那间的表情只是我看花了眼,“若真觉得阿七待你情深义重,那便‘‘‘‘”
一阵凉风拂面,一瓣桃花划过阿七脸颊,绕着他鬓边的青丝旋然飞舞。
“你说什么?”我抖落衣上落花,犹如拂去身上灰尘。
阿七敛目,不再说话。
我与阿七离得这样近,又怎么会听不见他说什么。
只是岛中枯寂,沧海涛声、烟霞为伴,恍惚不记俗年,清素乏味的很,恐怕只是适合武夷山的那些牛鼻子老道,而我,却偏爱那繁华醴酪,花月春风,五色流霞。
当年师父留不住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恐怕也仍是当初的选择。
气氛一时尴尬。
“阿七,”我温和言语,决心今日就要解开两人之间经年的那似有若无的一个结,“至来岛上,就常常念起我们少年时光,只是前些日子心怀抑郁,精神不大不爽朗,难得今日天朗气清,心怀舒畅,不若仍如少年时般,携手一起走走,也好说些知心话。”说罢不顾阿七如何反应,执起他的手,触手如细玉温凉,只是虎口有些经年的茧子。
心中莫名有些疼惜,阿七在三四岁时候就被师父带到岛上来了,自幼时即开始习武,十分勤奋,不论是骄阳烈日,还是风里雨里,三九寒天,都从未将习武一事搁下。
“这许多年来,也不知我生父生母是谁,罢了‘‘‘‘师父离世之后,阿七,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眸中含笑,说得情真意切,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阿七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垂眸,眼睫轻颤,犹如风中蝶翼。
“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性子有些别扭‘‘‘‘‘你,是还怨我当年瞒着你出岛去吗?”我伸手拂去他发间嫣然桃花,捻起鬓边一缕散乱发丝,轻轻别在他耳后,“是我对不住你,今后的日子,一定补偿。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往事已已,你‘‘‘‘从今之后,答应师兄,可别再为往事牵怀了,好吗?”
阿七仰起脸,眼似两泉澄静明湖,微风拂过,起点点波澜荡漾,却是仍未说话。
“你若是不能原谅我也无妨,只是不要为旧事顾虑太多,徒增烦忧。”暖风熏人,我自己好像也要醉了。
阿七确似是一怔,呆然半晌,蓦然反手抓紧我握着他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今生今世,阿七待独步寻深情厚谊,不求报偿,但求独步寻对阿七,一世不忘。”
霎那间,我的心中像被那山寺的暮鼓击中,扬起一阵钝痛,慌忙收敛心神。
暖风夹杂桃花香气,实在太过醉人。
“阿七,”我喃喃道,“你待我总是极好,我又怎会忘记?不论多少年过去,阿七在我眼中,都是原来那个勤奋聪颖,灵动乖巧的小小少年。”
阿七别过目光,任凭风起,不再说话,只是抓紧我的手,却不肯放下。
我微笑,望见一树树桃花,心中似有些追忆,“你小时候,我在这桃林中练十二式揽月摘星剑,就常常见你躲在桃树后,不时偷眼看我,小小年纪,也不知成日捉摸着什么。”说到此处,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温柔。
“我那时只是觉得你着实厉害,也比我大不了几岁,那揽月摘星剑法,看着就让我眼花,怎么努力也记不住几招,你却能剑出自然,一招一式都熟记于心。”阿七的声音也是温和的,眼中灼灼,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和睦安乐。
“那时你才只有四五岁吧,却那么努力练剑。马步扎得真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从不偷懒,长得又是那样玉雪可爱,就像个雪捏的娃娃,真怕阳光一晒就化了。”边说边笑。一路信步,不期然遇见一株较之其他更为高大丰茂的桃花树,老树虬枝,似乎连花也开得分为霸道绚烈。只是树干上有些经年的刀痕,一道一道,斑斑驳驳。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尺雪
【春山埋断三尺雪,谁念遗踪一泫然。】
“师兄不记得了么?这是阿七小时候,师兄为阿七量身高,只是七岁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关心阿七又长了多高了。”阿七的声音温和,只是低低的,若风萦怀,缭绕愁肠,有些伤感。
“阿七‘‘‘‘‘”我唤他名字,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师兄,”阿七出声,“师兄说的对,往事已矣,若还是为昔日所扰,不过徒增烦恼。”
我看他眼睛,澄澈清灵,“阿七能这样想,师兄心中十分宽慰。”
岛上微风时起,拂来阵阵香气,熏人欲醉,只看翩然桃花轻舞。
这样闲话,不知不觉走到桃林深处,矗着几处剑冢,都是百年来岛上历代岛主的配剑,或是折了断了,或是失了主人。
望着那些深深埋入冢中的旧剑,恍惚间耳畔似响起师父的话:
“啊、这是,这是飞雪!飞雪剑长三尺三,用一整块天外陨铁铸就,为你祖师爷独步狐的配剑,后来祖师爷亡故,飞雪便长埋此处‘‘‘‘这是断月,剑长三尺六,是你祖师爷之子,也是无名岛第二代主人独步尘心的佩剑,只是在一次与少林高手了凡对决时,断成两节,亲埋于此,之后独步尘心便幽居无名岛,不问江湖事。”
“原来这些残剑还有这些故事。”一声带着笑意的清澈声响,如珠如玉,不知怎的像含着丝揶揄,却是打断了我的回想,原来我不知不觉,竟将方才脑中的回忆念了出来。
心中微微有些尴尬,”独步一氏主修剑法,又自来武功高绝,成名江湖皆非凡手,自然都极爱剑,而剑也与人一般,都有许多故事。”说着别过脸去,只见昊天万里,阳光一瞬间晃及心神。
说起独步一氏的配剑,却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佩刀——藏蛟,那时我弃剑用刀,擅自将河洛剑法改为刀法,后来又毁刀铸剑,幡然如梦一场。
微微凝目。
却见远处桃树下,在凌凌阳光里,堆起的石冢间,像有一段冰,一泉水。
心中蓦然一跳。
恍惚间挣开阿七的手,疾步走至那发光处,一个趔趄,竟是跪在了地上,伸手从地里抽出那柄剑,一柄剑似乎深埋在此已经多年,雨淋日晒,剑上有些斑斑锈迹,我用衣袖擦拭,只擦掉了些泥土污垢,剑上锈迹依然,好像美人身上斑点,竟有些刺目,只是这把剑,我再熟悉不过,只怕锈成烂铁,我也不会认错。
剑极轻,极薄,犹如一泓秋水,极寒,似冰,又如一捧白雪,韧如丝,柔如柳,却能削铁如泥,取人性命于无形。这正是师父从不离身的配剑。
三尺雪。
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中惶然,心跳如擂鼓,脑中划过些许碎片,恍然间觉得抓住了什么,蓦然转身去看阿七,惊声道:“阿七!”声音十分不稳。
却见阿七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