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五部)行到水穷处-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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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哥来了,照例又躺在长廊上玩舅舅留下来的骰子,这舅孙两都有超群的赌技,所以哥最遗憾的事便是不能和舅舅赌上一场,看看纵横赌场的新老赌神到底谁更厉害。
我坐到哥的肚子上道:“起来,写文章。你有两年没有动笔了,一定笨了。”
哥看也不看我道:“娘叫你作,你自去作,管我何事?”
“你让我专美于娘前是吧?这国论,臣论,民论,我打算写十二章,你合着让我一个人风光,把你那一肚子的经纬就埋了是吧?”
哥一听精神来了,一个懒龙翻身把我扔在地上,径直向书房走去,边走边道:“既是这三个题目,便索性做大了,咱们把建国所要的纲领都做一做,写成二十四论,再加总论、总纲、和尾论。我写总论,你写总纲、尾论。第一篇开国论我写,第二篇定国论你写,咱们一人一篇写下去,比一比如何?”
哥笔走龙蛇,一下午写好了总论和开国论,然后道:“弟弟你抄一遍。”
姐姐睁大眼睛道:“要抄一遍作甚,寒弟写得很好啊?”
“姐姐,上头叫弟弟写,我若写了,上头又要怪我偏袒弟弟了。”
“哦,这样啊?”
“姐姐,哥是哄你的,他想试试你的泽主叔叔是不是慧目如炬,能不能将咱们兄弟的文章辨析出来。”
我们兄弟俩文兴大发,不到十天就作完了二十四论,我们兄弟有时心意相通便是一个人。写完了,我再读了两遍,自觉气骨传承,没有漏洞。我们先叫姐姐拿去叫正在龙泽做客的西呈一甲十进士看看,那十进士看了只说好,说如果这写文之人去参加下场科举,一定独占鳌头。但是问他们是几个人写的,他们却咬定精气由头至尾,气势越翻越上,体例宏拔,绝对是一人之作。
这文章呈上去,过了六天发回来了。这回用了朱批,娘批得很用心,几乎每一小节都有旁批。总论的第一句话就抓住了了二十四论的不足之处,“量然后知长短,权然后知轻重,形然后知大小,衡然后知高下。然比权量力,铎长契大,都求一个度字,试问君等,这为君,统臣,率民的度在何处?”娘亲高屋建瓴,告诫我们兄弟,这关健在于实际操作时的尺度上。整个二十四论,娘一一指出其中华而不实,实而不用之处,共有二百八十问,最难得的是哥写的文章边问我,我写的文章边问哥,让我们换位思考,问得我们汗如雨下,结尾却加了一句考语“同气连枝,珠联璧合。”娘是将我们兄弟的文章辨析得清清楚楚了。哥惭愧的长叹一声道:“咱们向娘请罪去罢,你在娘面前给我说两句好话,不要落井下石。”
(两丫环奇道:“您说错了吧,应当您这样说才对。中少主要请什么罪?”)
哼,哥的罪比我大,他是一个舅舅式的君子。表面上对娘服服帖帖,那不过是出于人子的孝顺,对娘言听计从,从来很少有自己的创见,可是骨子里却最有自己的主意,一肚子的腹诽。如果哥将他人引为平生知己,一定掏心掏肺的把自己卖给别人,把自己所有的才华都展现出来。哥一切都听娘的,表面上是孝顺,实在其心可诛,他压根就没有把力气使出来,没把娘亲当贴心人。向哥这种面上恭顺得一点错都找不出,实际却紧紧把自己心思包起来的人,比我这种整天胡闹的更可恨。不过这样也好,娘起初见哥哥一切都因循守旧,很是失望,不得不强行将自己支离破碎的身子支撑起来,否则我娘今天还缠绵于病榻呢?
出兵西呈是转折点,你们还真以为我娘得听我的?米伯伯他们是吃白饭的么?娘只不过给咱们兄弟一个走上前台的机会,哥趁机大展才华,八个月功夫搞定西呈。我娘觉出来了,两个儿子原来都没有尽力,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才借整我的机会,来给哥教训。
娘对我的三次考验,哥是看得清清楚楚了,哥对娘已经佩服得深入骨髓,将娘亲引为平生第一知己。哥是个正人君子,这样一来羞愧顿生,他和我不一样,脸皮一厚什么都过去了,他自责的很。
一进龙泽宫,哥便跪下请罪:“不孝儿,欺心越理,其心可诛,请母亲降罪。”娘见哥来请罪,感慨万千,亲自将哥扶起来,对哥抚慰有加。我有点儿酸道:“娘您偏心,哥犯了那么大的错,您马马虎虎就过去了。”
娘轻拍了拍我头道:“士可杀不可辱,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哥这一跪便重如万山了。他来请罪,娘很欣慰。再说也不能怪你哥,要怪便怪娘以前对你们兄弟不关心。”
这一晚咱们母子推心置腹,谈得很愉快。娘便将二十四论定为国策。娘定好以后,眼有难色,却又不宣之以口。我当即跪下道:“劣儿当誓死追随母亲和哥哥,为西呈和龙泽强盛壮大尽微薄之力。”
哥急道:“弟弟,你胡说什么?想偷懒么?这由娘亲来定。”
娘亲看了看我们,舒了一口气道:“兄弟俩一样出色,确实为难。这样也好,凝儿主动退下,涵儿先师有云,当仁不让于师,你就不要推搪了。”当下娘亲就拟了圣旨册立哥为皇太子和中泽少主,告祭天地,定哥为接班人。
(两丫环道:“中少主为什么不推呢?”
小少主喟叹道:“我哥,是个如舅舅一样处处为人考虑的真君子。他才不把这皇位放心上,叫他选,他一定愿意和凌家哥哥终老林泉。可是哥当时想,如果我推了,弟弟向来病弱,不是给娘亲的后半辈子带来天大的担忧么?这一想,就落在我后面了。我哥哥,好儿子,好哥哥,好人一个。娘生了这个儿子,是娘的福气。“)
哥被立为太子,要转回前线和鸿雁作战。临走前在书房里,哥愁眉不展。娘道:“你放心不下凝儿?“
哥道:“娘,弟弟不像我,无法自保。如今龙泽内有一股恶势力,儿子怕他们利用弟弟,更怕如果利用不到,他们知道弟弟在娘心中的位置,对弟弟下手,只怕咱们到时不得不中招。”
娘听了摸了摸我的脸道:“你怕不怕受委屈?”
我吐着舌头道:“只要娘心中有我一个小指头的位置,我就不怕委屈。”
娘摇头道:“你真不贪心,只要小指头的地方。寒儿,你只管放心去,只要你在人前装出一副心疼弟弟,对娘颇有微词的样子就成了。”
娘就在人前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故意在人前苛责我,甚至掌掴脚踢。其实娘巴掌打过来时,只在脸上摸过,却能发出很大的声音,脚踢在身上也一点不疼,软绵绵的。一至于泽远叔叔他们打我,则更搞笑了,全打在地上,只是架势看上去吓人一点,我还觉得挺好玩的,把那些内奸骗得真以为我娘很恨我。
(殿内诸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泽主不但不讨厌小儿子,反而对他爱护得很,花尽心思想要保住他。)
六 龙神再翔天
本来以为母子这番交心以后,娘亲会心结大开。谁料节外生枝,哥哥攻下了青山便瞒着娘亲替舅舅料理身后事。每晚我都偷偷去给舅舅守灵,舅舅与那凤璧玉是灵通,玉最后一次供给舅舅精气,使舅舅栩栩如生。看着舅舅的绝世容颜,我和哥哥都深深叹息,绝才天妒,如此英年早逝,怎不叫人痛心。
这事儿进行得很秘密,可是娘还是知道了,这后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我也不想说,更不敢说。没有人比我和哥对娘此时的感受更深了,我们也是双生子,我很看到娘那种无法形容的痛苦,我很恐惧,如果有一天我们也会发生这种生离死别的惨死,死的人一定是我,我才不要活着受这种罪。这念头一起,便对娘亲更加同情怜惜敬爱。
娘亲当时呕血数升,卧榻不起,为了便于医治便安在上书房。每天等大夫们走后,我都在书房里批折子,娘亲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所以那时的大事基本都由我直接拿主意,真的不行,才让娘点头或者摇头。晚上我肯回房去睡,非要侍候娘。我手笨脚拙,把药都喂进了娘的耳朵和鼻子里,筝姨她们想把我赶出去,我边哭边说:“阿姨,我是呆些。可是小户人家没有丫环,难道儿女就不服侍爹娘了么?我好歹也念了些书,连山村野民的孩子都不如么?你们就让我来服侍娘好么?”筝姨她们一合计也就依了我。我反正可以白天睡觉,索性整晚都不睡,坐在娘的榻子旁,有时背些自己做的诗,有时哼哼些小时候哥哄我的歌,哼着哼着,就在小榻边趴着睡了。足足两个月娘才缓过气来,直到第二年三月娘可以坐起来了。这时便传来一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就是那位小凌哥哥的事。
娘没有精神来处理这事儿,就把天子剑授给我,对我说:“如果此人对你哥不利,砍下他的头,如果没有什么,让你哥自便。”
我听到这消息却暴跳如雷。好你个臭风寒,还说咱们兄弟相依为命,一辈子在娘膝下承欢,你食言可是比食饭还利害,我非砍下那个敢魅惑你的家伙的头不可。
我怒气冲冲的赶到哥的大帐,哥早知道我的来意,手一摊道:“来砍脑袋是不是?只管去砍,人在后帐,我不拦着。”
我抽了抽鼻子道:“喂,听说大舅舅他们极谏,叫你把鸿雁的祸头给除了,你就是不理。怎么娘一来问罪就怕了?八成是玩厌了吧?喜新厌旧的坏哥哥。”
哥哈了一声道:“我不怕你砍他,想砍就去。不过砍之前,我先告诉你,我抓住的人,姓凌,叫凌霜辰。”说完不理睬我,得意洋洋的出帐去了。
我在他身后破口大骂,这个狡猾狐狸他是故意放出风去引我来的,亏他想得出来,竟然借我之手来保住他的心上人。
(两个丫环同时插嘴道:“您干嘛要保凌公子,这与您何干?”殿中人也大惑不解。只有风涵事先知道,得意的眨了眨眼。)
我一听这人叫凌霜辰,麻烦大了。这位凌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在官道上,我不小心滚到了路中央,差点叫风沉明的马踩死,是凌哥哥掌推烈马救了我。后来风沉明又一脚踢向我的后心,又是凌哥哥一脚把他的脚踢折的。他救了我二次命,我念念不忘,当然不能杀他,还要在娘面前保住他。不过他毕竟是那人的徒弟,如果叫娘知道底细,当时我可没有把握能保得下凌哥哥。
(听到这里,凌霜辰缓缓道:“原来当年那两个孩子就是你们?”
玉龙吟以十分慈爱的口气道:“辰儿,多谢你千钧一发之时两次相救。涵儿薄待你,我很生气,日后让他好好弥补。”
风涵突然回头,对坐在身后的凌霜辰做了个鬼脸。他素来冷 绝,这张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令凌霜辰大愕,身后的人也忍不住往下掉眼珠。)
我在那里待了两天,想不出办法。可是这个凌哥哥却整天寻死觅活,不把我哥放在眼里。我一看就有气,哥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多少女人盼着哥看她们一眼。我哥对你低声下气,你却还摆架子,你可别怪我帮哥收拾你。我趁着哥他们出兵攻打敌军之际,把凌哥哥偷偷放了。这凌哥哥慌不择路,逃进了我的陷井,中了十日合欢散,被随后赶来的宜姐和哥哥带回去。我一看大事不好,飞一样逃回到娘身边,躲在娘的羽翼下。当时娘见我这么快就回来,很是犹疑。我就说:“我想娘了,想回来侍候娘,那个人不过是个男宠,哥过了这劲也就没有什么了。娘可比到外面玩乐要重要得多,所以我就加急赶回来了。”娘嘴里没说什么,心里一定很感动,也就不追究了。
到了四月,娘能起来,我就扶着娘在内外书房里一圈圈的走。我说:“娘,儿子不能陪您到外面走走,就在这书房里扶扶您。咱们把这一屋子的书和折子当风景看,也就不闷了。”娘就任着我,我比娘亲要矮多了,偶尔一抬头,就看见娘亲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已经习惯看娘的脸了,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越来越亲切了。我开始常常说笑话,逗筝姨她们开怀一笑。先让娘身边的人开心起来,她们总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娘越看自然就越抑郁了。三位阿姨都被我逗了乐了,总盼着我说趣事儿。三位阿姨这四十年来伏侍娘和舅舅,死心蹋地,我理当把她们当亲阿姨来待。不过是说说笑话而已,而且听众如此入迷,说者自然也就兴致勃勃。我的声音越来越响,起初娘亲还喝斥几声,到后来便安之若素,任我在书房里海吹,把三们阿姨唬得一愣一愣的,有时甚至娘也会听得眨眨眼。
四月中的一天下午,娘亲摆好了围棋盘,要跟我打茶围。我一看这棋子和棋盘,是每个下棋人都梦魅以求的,是天下最好的玉——龙泽冰暖玉所制。我的贪心就起来了,从怀里摸出六十万两银票道:“娘亲,儿子打茶围,素来是要下物事的,儿子押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