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落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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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家,萧业岑原先纨绔不已的样子被收敛了许多,一身色调厚重的官服压在身上,扑灭了原来桀骜的锋芒,言行之间也比从前规矩多了。
“哥,这位是当朝榜眼齐唯易齐大人。”
齐唯易再次抱拳行礼:“卑职见过萧大人。”
齐唯易与萧业岑官拜同一职,皆比萧越低了一个品衔,此时便自称为“卑职”。
“哥,一路舟车劳顿,早朝已过,今日是不便入朝了,不如先到我那儿休息半日,明早再入朝谢恩吧。”
萧越回头看了眼殷落尘,然后才又回过身子来,道:“那就这样吧。”
京师很大,小小蒲县自是不敢与其相比,走了许久才到了萧业岑的府邸。这间庭院乃是皇上所赐,虽不能说是深宅大院,但是倒也宽敞得很。入门一座荷花池,这个季节正开得争奇斗艳,满目馨芳。
各自都安置好了住处,萧越与殷落尘是真的劳累极了,于是先在房内睡了一个午觉,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沉得差不多了,连耳边的蝉鸣的声音都哑下去了许多。
府内的周伯也来喊他们吃饭了。
这顿饭算是接风洗尘,萧业岑特地叫来了京城有名的厨子,满桌鸡鸭鱼肉,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只单单一眼望过去,便叫人食指大动。可是殷落尘偏偏无视了那么多珍馐美味,倒是对那不大有人动筷子的红薯拔丝喜欢得紧,第一口下去的时候还被烫了嘴,急得萧越慌忙端来茶水。
而那拔丝冷掉之后又变得尤为坚硬,殷落尘却还是坚持不懈,站起半个身子来,用筷子使劲地捣。萧叶岑和其他一些官员看得津津有味,萧越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己做主将一盘拔丝都端到了殷落尘的面前来,让他吃得还轻松些。
“殷先生从未吃过拔丝?”
殷落尘抬起头来,不知是哪位官员发问,萧越伸手帮他把嘴边的一点糖渍擦去。
“没有吃过。”
大家都笑起来,萧业岑道:“殷先生若是喜欢,回头我带先生去京城有名的禾木斋,他家的拔丝做得可比这位大厨好吃多了。”
殷先生眯眼一笑:“好啊。”
饭后,萧越与齐唯易等大人在院子里喝着小酒,谈着些诗词歌赋。殷落尘与萧业岑出去散步,缓缓地就散到了护城河边,一地青草,幽幽河水,皎皎月光,北方之地,倒也有了些江南的柔情风色。
萧业岑站住了脚,负手,此时他穿着一身深色衣服,从背影看,像极了他的哥哥。殷落尘有一时的恍惚,竟以为和自己散步的是萧越,有时差一点就要这么喊出来。
“你看到我的时候,不惊讶么?”萧业岑问。
殷落尘摇头,走到他的身侧:“叶岑,萧业岑,不过一字之差罢了,我早就猜到了。”
“你以前就听过我的名字?”
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想来过多的矫饰还不如那“是的”二字。
电光火石间,萧业岑抽出身侧佩剑,架在殷落尘的脖颈边,硬生生地擦出了一条血印,“殷落尘,你到萧家,究竟有何目的!”
颈边冰冰凉凉,殷落尘的眼里掠过一抹暗沉,他轻轻抬手,双指夹住剑身。萧业岑一惊,抽手想收剑,那剑却被殷落尘的两根手指紧紧控制住,再也动弹不得半分。手指微微一扭,剑身断了,剩下的半截剑仍夹在殷落尘的指间,他的手垂落下来,手指一松,半截短剑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你!”
一滴血迹顺着他的脖间流了下来,流入衣襟:“我的师父,是九指。”
萧业岑的眼睛,陡然睁大。
“我来萧家,不是因为目的。”
“那是为何?”
也不怕萧业岑知道,殷落尘眉毛一扬,笑得有些肆意:“我受雇于萧家,要完成一次暗杀。”
萧业岑有些不敢相信:“不许骗我。”
“骗你何用。”
“萧家谁雇佣了你,我哥吗?你又要暗杀谁?”他急急问道,事情已经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殷落尘直直逼视着萧业岑,眉目中已是寒光毕现:“我受雇于萧尚,他要我杀的,是当今圣上,赫连尹。”
执一柄断剑,仍是再一次指向殷落尘,萧业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天子脚下,殷落尘,你可知你刚才说的话已是大逆不道!”
殷落尘不动,任他指着自己:“你知道杀不了我,所以便只会说这些话来吓唬我么?”
“殷落尘,莫要执迷不悟!”
剑身上流动着河水潺潺的波纹,殷落尘嘴角一扬,虽是一笑,却有说不尽的冷意:“现在你倒是一点不像你了,还是原来公子哥儿样的好,你我如此争锋相对,不如原来相处得自在。”
“休要多言,你所言若是真的,我就算杀不了你,也要在此尽力一搏!”剑身步步紧逼,断剑之处直接抵上了殷落尘的胸口,撕裂了外面一层的薄衣。
殷落尘哼笑几声,手指在剑身上一点,只闻得清脆的一声响,剑身自手指点处开始断裂,接着碎裂成残破的几块,一一落地,唯留剑柄在握在手上。
“杀了我又有何用,我不想杀赫连尹,是你爹要杀,我一死,你爹又会找其他的杀手,你倒不如直接杀了你爹来的干净利落。”
萧业岑气极,将剑柄重重摔入河内,“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住口!”
“现在你可相信我了?”
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殷落尘,萧业岑似是流出一抹颓然,但言语间仍是一字一顿:“你说我爹要杀皇上之时,我便信了。”
殷落尘不语,抱臂看着他。
“我小的时候顽皮,偷偷跑进过爹的院子,爹养了一只画眉鸟,一直都用一个蓝布罩罩着,我从没看过那只画眉,于是一日好奇,打开了那个罩子,发现里面的画眉竟然已经死了。那时我以为是因为我揭开了布罩它才死的,一直没敢跟爹说,可是过了几天,我看见爹居然仍拎着那个鸟笼子逗弄着,才疑惑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只画眉是前朝景逸帝赏赐给他的,那只画眉就和前朝一样,早已亡了,只不过是爹还放不下罢了。爹不让哥哥考取功名,不让我到城里念书,都是不想让我们为当朝出一点的力。你此时说他要杀了皇上,我相信,并且不惊讶。”
“那只画眉……我也见过,如今只剩下几根白骨和残羽了。”
“还记得那日你为我测字么,你说我头顶有座大山压着,难以施展抱负,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哥,后来我才知道,这座山不是别人,是我爹。”
“不过,”萧业岑话锋一转,“我并非为赫连尹说话,前朝之时,因执政者昏庸,不只赫连一氏,其余外族入侵甚繁,多少生灵涂炭,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到皇上登基以来二十余年,虽是外姓,可百姓生活安宁,再无战事。若是此时赫连尹驾崩,又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我爹是糊涂了,你不能助他犯错,成为千古罪人!”
似有片刻动容,殷落尘噤声半响,走了几步,脚底摩擦着草地发出簌簌的声音,沉思之后,他的声音低沉:
“抱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不怕我禀明圣上?”
殷落尘闻言,掸了掸身上沾到的尘土,再一抬头,嘴角翘起:“我在途中,曾救过萧越一命。”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萧越,在我手上。
我既能救,也能杀。
萧业岑双拳紧握,呼吸也一下一下听得分明,“我知道自己阻不得你半分,这杀是不杀,望君思量。”
“杀……是不杀……”殷落尘念道,闭上眼苦涩地笑,摇头,“怎可由我思量……”
17
17、第十六章 隔畔已氤氲 。。。
第十六章
逸嵋渊内,又是冬季,杉树细碎的叶子落尽,平平整整地铺在木栈下浅浅的,清冽的湖水里。远处,隔着层层光秃秃的枝桠,可以看见青山远黛,只不见人烟,如此再飘逸的美景,二人独享,食之无味。
“师父,你在看什么?”
一座竹藤摇椅,摇懒了人一身的筋骨。
慢慢收起手中的纸张,原封不动地叠起,塞入怀里。
“故人的信。”
殷落尘坐在木栈边,脚来回的摇晃着,脚底一下一下地擦过水面:“什么时候寄来的,落尘怎么不知道?”
“很久以前就寄来了,只是等我收到,却太迟了。”
殷落尘不解:“怎么个迟法?”
九指遥遥望向远处,雾气飘渺的天,闭了闭眼:“那人……已经故去了。”
“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不该问……”
摇摇头,嘴角噙着若有若无地一抹笑意:“无妨。”
殷落尘心中暗暗懊悔,不再说话,只是绞着一双手,似是不知如何安放。
“落尘,若以后你出去,遇到了你不想杀却又不得不杀的人,切记,万万不能手软。”
“师父……这是?”殷落尘转身看向师父,却看他仍是朝着远山望去,可远山那儿什么都没有。
“那日我以为,杀了他,我也不如一剑了断自己来得好,于是我放了他,断了自己的手指。可现在,哈哈,就这么呆在这个地方,回想当初,竟后悔没有杀了他,再杀了自己随他而去,如今,我再去寻他,只怕他早已过了奈何桥了吧……”
两处幽愁隔万里,一夕憔悴别离恨。
“殷先生,回去吧。”萧业岑道。
殷落尘回身,透过沉沉夜幕看着萧业岑,他发现自己开始想念原先在逸嵋渊里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至少连仇恨都是坚定的,让他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叹了口气,不知是否因那刀剑相逼后的那声“殷先生”。
“回去吧。”
第二日清早,待殷落尘醒来的时候,萧越已经从早朝回来了。在朝上,皇上大大夸奖了萧氏兄弟一番,甚至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询问起萧业岑是否已经定亲,看样子,大有将公主下嫁于他的意思在里面。
萧业岑慌忙跪下婉拒,说了一通“不立业,何以成家”之类的官话,把皇上更是哄得满意极了。
下了朝,萧越与萧业岑朝着宣武门那里走,那里有萧府的马车候着。
“哥,谢了恩,是不是便打算回去了?”
萧越想了会儿,道:“昨日才到,倒是不打算明日就回,我看落尘挺喜欢京城的景色,等他玩两天再回去吧。是不是你有什么不便?”
“我并非有什么不便,你愿待几日便待几日,只不过……”萧业岑想要说什么,却仍是止住了话。
萧越看弟弟脸色有变,问道:“怎么?”
“殷落尘这个人,你还是莫要与他太过亲近得好。”
萧越闻言一凛,脚步也慢了下来:“何出此言?”
看着萧越的反应,萧业岑便知殷落尘在萧越心中已非同一般人物,想想自己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透,模糊两句带过即可:“我只是觉得,他来历不明罢了。”
萧越疑惑:“你不是早已与他相识,怎的现在又认为他来历不明?”
“我与他相识,不过是在蒲县的一面之缘,并非深交。”
萧越思虑片刻,仍是忍不住出口替殷落尘解释:“此番从京城回去的途中,到了金陵便分道扬镳了,他原先几次说要走,都是我拦着,你不必多虑,至少我身上,还没有什么是值得他谋求的。”
萧业岑垂头看自己官靴的脚尖:“如此甚好。”
二人便不再言语,直至走到了宣武门外,马僮牵着马车,撂了凳子来接。上了马车,萧越刚刚虽替殷落尘辩驳了几句,但此刻心中还是心绪纵横。回想自殷落尘到达蒲县的那几个月,他对自己已是摸的清楚透彻,可是自己真的也同样了解他吗?
一身白衣,好像总是那么透彻一般,可是那薄薄的笑意后面,自己却总也参不透。
袅袅青烟,一帘纱帐,一壶碧螺,一盘棋局,无人对弈。
夏日炎热,不喜欢坐那镀了金的宽椅,倒独爱这清清凉凉的藤椅,对面的藤椅空着,面前的棋盘上倒是一黑一白分明得很。
高公公握着那盘龙的紫砂壶,帮赫连尹将茶杯满上,茶叶顺着壶嘴溜了出来,在茶杯里上下浮沉。
“皇上,”高公公小心试探,“是否需要老奴,把礼部侍郎叫来,陪您……”
赫连尹抬手,高公公识相地不再多说一言。
赫连尹年逾不惑,许是国事操劳,鬓角上已染了点点白霜,眼角也因戎马生涯的风霜刻出了不少皱纹,只不过眉目依旧俊朗,倒也能显出中年男子成熟不羁的魅惑来。
又自己与自己下了会儿棋,正走到关键一步,赫连尹又犹豫了,竟好像舍不得黑白二棋任何一方输掉似的。
罢了,又垂下了手,既然僵持不下,便任这盘棋局如此吧。
“高谦,你把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