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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若闻落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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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柴熬了药,喝了下去,药效还没有出来,但是那份滚烫的热度已让他感觉好了许多。实在累极,他连蹲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管倚在灶台边一坐,慢慢的滑下去,煤灰蹭了半身也不顾。
  时间过得太慢了,可是机会总也不来。殷落尘想,他不能着急,自己要完成的事情太多了,他不能着急,要在自己能熬下去的时间里,尽量地熬下去。
  
  田斛扬言会不日造访萧府,今日便果然来了。
  那日之前,蒲县下了三场春雨,蒲河的水位高了许多,新春的绿意也盎然了起来。萧业岑被送往京城闻名的老先生胡鹤海那儿去了,这在蒲县又引起了一阵骚动。殷落尘发现,门户越大,县城越小,这消息越容易在街坊里传播议论。
  前几日萧越的一名好友捎来了一些核桃仁,都是拨好了浇上蜜汁的那种。萧越想了想,送了一些给父亲,给了舒晚遥和紫晓,剩下的又拨出了不少的一部分叫人送给了殷落尘。核桃仁送到的时候殷落尘刚好打开房门,他捡了一颗往嘴里送,核桃些许的涩味全给蜜汁盖住了,他眉眼动作里都是笑意,说:“真是好吃,便放那儿吧。”
  田斛来的事情殷落尘是知道的,只不过萧越说田斛暂且未提及要人的事情,于是让他暂时不要出来。殷落尘应得干脆,窝在房内吃核桃仁,一颗接着一颗,口渴的时候就配上着喝口茶,好不惬意。
  正当殷落尘在惬意,萧越却在主厅里的正座上坐着,舒晚遥坐在另一边,田斛坐在客座上。腾蛟阁往年过长江黄金水道时,总要向萧越打点几分,但是萧越并未见过田斛,今日看到田斛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在他总接触的做水上生意的老大总是一脸络腮胡子,魁梧身材,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丰神俊朗,仪表堂堂,神色间仔细看甚至还有几分秀气,若不是那用布条半吊在胸前的手臂,让人很难将他与“调戏”二字联系到一起。
  “田阁主远道而来,萧某有失远迎,实在抱歉。”萧越呷了一口茶,道。
  “不敢,萧大人客气了。”
  “腾蛟阁近年来在江南一带声势渐起,成为长江运输行业的龙头老大,在萧某看来,全是倚仗田阁主带领有方啊。”
  田斛躬身道:“在下惭愧,自是不敢与萧大人相比。”
  萧越轻轻一笑:“田阁主不必过谦,萧某耳闻田阁主许久,今日方才得见,原来田阁主年纪轻轻,才能就如此出众,另萧某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多谢萧大人厚赞,在下亦有此感。”
  江湖见面,总是免不得这些客套话,不过抬举一完,立刻便要进入正题。萧越知道,开门见山不可,繁琐拖沓也不可。“不知田阁主此行为何而来,若是有萧某可以帮到的地方,萧某自当是在所不辞。”
  田斛抬起了身子,站直了抬眼看了一下萧越,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这……说来也……”
  “但说无妨。”
  田斛顾左右,仍是支支吾吾,这让萧越有些不耐烦起来,江湖男儿,为人竟如此不坦率。他心想这人当初既能做出当街调戏的事情来,又找到了自己府上,怎的到了此时却又说不出话了。
  “这样……”萧越道,“容萧某猜测,可是与那只断臂有关?”
  田斛这才勉强应道:“正是。”
  说完后,萧越不回应不作声,好像是对方话说到一半,而自己正等着下文。田斛面露尴尬,才说:“那日在金陵,认错了人,言行举止不当冒犯了一位公子,便……便被折了手臂。”
  “请问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是否与萧某有关?”
  田斛咳嗽了两声,道:“此人,姓殷,名落尘。”
  萧越故作讶然:“这倒与萧某的一位好友重名了,难道说……”
  田斛躬身作揖道:“不瞒大人,正是现在在大人府上作客的这位公子。”
  “竟是落尘!”萧越拍案而起,眼中露出些许怒意,“我说怎么许久不见的故友近日怎么突然来访,未曾料到居然是在外闯下了祸事,到我的府上来避难来了。田阁主,萧某再次为我那好友向阁主陪个不是了,望阁主海涵。”说罢,深鞠一躬。
  “不敢不敢。”田斛慌忙上前扶住。
  萧越顺势也就又站了起来,转身走回主座上坐下:“田阁主,府上恰好有一些治跌打的灵药,在这里一并送给阁主,阁主万万不要与我客气。”
  “不敢不敢。”
  话刚说完,舒晚遥便莲步轻移离开座位,过了会儿,拿了一包东西回来,大概都是一些治跌打的药品,交予田斛身后的随侍。
  看着田斛再三言谢接下药品,萧越理了理腿上的衣袍,道:“田阁主,不过这个事情嘛,落尘这几日在寒舍作客,萧某这个做主人的不能让客人在这儿吃苦头,所以,落尘在寒舍住上一天,就一天不能有丝毫的损伤。萧某的为难之处,也请田阁主体谅。”
  田斛道:“萧大人误会了,在下并非寻仇而来,更不敢在府上动刀动枪,在下只是请求,请求……”
  说到一半,声音渐渐小下去。
  萧越皱眉:“请求何事?”
  “请求……请求与殷落尘公子见上一面。”
  萧越怔了怔,一时不解:“为何?”
  “上回的事情,让殷公子对在下有了误会,在下思前想后,寝食难安,便想到府上见殷公子一面,把话说清楚。”
  田斛说的勤恳极了,弓着的腰一直就没有抬起来过。萧越想,这人既不是来寻仇,自己此时叫殷落尘出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田斛有此诚意,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萧越便吩咐身边的人把殷落尘喊过来,之后请田斛坐下,一同饮茶谈天。萧越发现,这田斛一边与自己相谈,一边眼神不住的瞄向门口,似乎是对殷落尘的到来极为急切似的。
  聊了一会儿,正当萧越问道“田阁主为何尚未成家立室……”之时,门被“啪”一声推开了,殷落尘跨入门槛,四周看了看。田斛一口茶未饮完就慌忙站了起来,望向殷落尘,张了张口:“殷……”
  殷落尘这才看见田斛,脸上冷冷的,他抱拳:“田阁主,当日之事我已道歉,凡事也都说了个清楚明白,不知田阁主为何仍来纠缠?”
  田斛竟像是口齿都不伶俐起来:“不……不是的,没有说……没有说清楚……”此时惊慌失措地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阁之主,倒像个十几岁犯了错的孩子。
  萧越走过来道:“落尘,休要胡闹。”
  “那好,我不胡闹,”殷落尘直直地盯着田斛,“既然都找上门来了,你今日便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又说不出话来了,他眼睛四处乱看着,看看脚又看看手,其间甚至用求助似的眼神望向萧越,萧越无法,只得对他说:“田阁主,你既说要与落尘说清楚,此时便说清楚吧。”
  殷落尘等了片刻,田斛还是“嗯啊”了半天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心中一恼,转身便走。
  此时,田斛才伸手扯住了殷落尘的袖子,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声音也洪亮了一些:“殷公子,那日在下所说的那些话并非调戏,是……是真心的!”
  殷落尘身体一颤,随即睁大了眼睛,慢慢转过身来。他看见萧越神色极为窘迫,不远处的舒晚遥甚至用袖子掩着嘴巴吃吃笑起来。他越发的恼怒了,甩开田斛的手:“你胡说什么!”
  “我不是胡说……”
  原来满口“在下在下”,此刻也都不见了。
  “……这次来就是想说这个,殷公子,你是瞧不起我也好,再废了我这条胳膊也好,总之我就是要让你知道。”
  殷落尘本想再次发作,可是看着田斛的神情,气又通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留哭笑不得的感觉在脑袋里碰撞着。他看看萧越,又看看舒晚遥,想今天丢人也算是丢大了,剩下的还顾及什么呢。
  “承蒙田阁主厚爱,落尘受之有愧,望田阁主收回。”
  田斛似乎早就知道殷落尘会这么说,表情虽然黯然,但是并不惊讶,反而垂下头宽慰似的笑了笑:“我是知道的……”
  见此时气氛僵滞,晚霞已出,在厅堂里将三人的影子拖得又斜又长,萧越上前来,说:“天色已晚,田阁主请留下一同用膳吧。”
  “不了,”田斛摇了摇头,“在下不便久留。”
  殷落尘终究不是太狠心,他低声咕哝:“又不急于一时。”
  “殷公子,”田斛忽然喊他,也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刚才他低声咕哝的那句话,“在下这次来,带了一匹千里良驹,名叫碧落,这里就送给殷公子了。”
  殷落尘闻言接连摆手,还是那句话:“落尘受之有愧,望田阁主收回。”
  田斛这次却十分坚持,向萧越再次躬身告辞便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有如忘了什么东西一样回头望了望,他说:“殷公子,好生照顾碧落,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力,便骑着它来找我。”
  
  出了萧府,临着蒲河,正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田斛抚了抚马身,萧府的朱门在他的身后阖着,晚霞映着,有如镀了一层金粉。
  他翻身上马,夹了夹马肚。
  “走吧,黄泉。”
  




8

8、第七章 缘起淡如憾 。。。 
 
 
  第七章
  
  翌日,天还未亮,天空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铅灰色,月亮更是残缺,徒有飘渺的云雾还在月亮边流连不去。流水缓缓地波动着,发出泠泠的声响,渐渐的,院内夹杂了些轻巧地踏着草地的声音。
  殷落尘半宿无眠,眼睛只闭上一会儿又睁开,感觉枯涩得很。就这样看着天开始蒙蒙亮起来,便推门走出了屋子。天地静谧,府内大多数人还在睡着,唯有鸟鸣声叽叽喳喳肆无忌惮。殷落尘在流水旁席地而坐,清晨草地湿润,水渍在他的衣衫上化开。
  远处又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那声音在殷落尘的身边止住了,静了片刻,然后耳边细听得衣裳摩擦衣裳的“悉悉索索”,殷落尘闭了闭眼,不为所动。
  萧越坐在他的身边,抬头望了一下拉了道幕布似的天,不知是否是刚起的缘故,嗓音带了点喑哑:“原来落尘也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噗通——”
  水花四溅,殷落尘向水里投了一块挺大的石头,又掸了掸手,像是没有听见萧越的话。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鸟的怪叫。
  “噗通——”
  又投了一块。
  殷落尘这才语气幽幽:“笑话看得如何,可开心?”
  萧越知道他是讲昨天的事情,便咳嗽了两声,再讲话时,喑哑消去了些:“不好笑。”
  “不好笑?”殷落尘觉得诧异似的,“嗜好男风,不可耻吗?”
  萧越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含了点歉意道:“如今想来,当初是我偏激了,那田阁主不像是无赖之人,对你……对你也是一片……”
  “别说了。”殷落尘刷得站起来,声音低沉。
  “怎么了?”萧越仰头,望着他白玉般的下颌。
  他转身便走:“去刷马。”
  “刷马?”
  
  像是被施了咒,萧越也不知道为何,就跟着殷落尘的脚步来到了马厩。路上二人一句话也不说,萧越想,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殷落尘生气的样子吧,眉峰里潜藏着隐隐的怒意,薄薄的嘴唇一直抿着,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府上的下人们已经忙活了起来,路上遇到了几个丫环,丫环们像是也察觉到了这个诡异的气氛,头也不抬地匆匆冲二人行了礼,然后小跑着从身侧绕过去。
  马厩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萧越皱了皱鼻子,却看着殷落尘麻利的卷起袖子,拎来水桶,拿了刷子就开始一下一下用力地给碧落清洗。
  碧落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很享受的样子,身上的汗水与尘土一起被刷了下来。萧越有点不认识这样白衣飘飘手脚却如此勤快的殷落尘,就像是看着百灵鸟在唱秦腔一般。他走过去,挪步站在殷落尘身边。殷落尘不知道似的,重重地甩了两下马刷,溅了萧越身上整齐的一道斜斜水渍。
  “你……”萧越气极。
  殷落尘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一眼身侧的人,淡淡道:“对不住,我没看到。”
  那水渍一会儿便干了,也没有留下什么印子,萧越知道殷落尘心情不好,一时也不便与他置气,想大不了回去换一件便是。他抚了抚马身,这碧落看上去的确是一匹良驹,肌肉紧实有力,他说:“看不出你还会做这个。”
  把马刷咚的一声丢进桶里,重新换了马刮刮去马身上未干的水,殷落尘这才回道:“年幼时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过,这个算得了什么。”
  重新又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瘦弱的小乞丐,萧越有时候看着殷落尘,就容易把当年的事情忘掉。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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