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如梦做梅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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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个王爷!褚仁一惊,傅眉也是一惊,若让傅山跪这位鞑子王爷,只怕杀了他也办不到。褚仁伸过手去,傅眉也伸过手去,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两张脸,同时转向傅山。只见傅山负手侧身立着,并不看来人,对保长那句话,也是置若罔闻。
“罢了!”那王爷淡淡地说了一句,挥了挥手,“你下去……”
保长点头哈腰的,匆匆退下去了。
屋中只是多了两个人,便显得窄小憋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神定气闲的傅山,像是没看见那两个人似的,沉静得如同一泓秋水,散发着迫人的寒。另一边是王爷和他的随从,散发着毫不掩饰的锋芒,如利剑,如出匣的宝刀,灼灼逼人。阴与阳,柔与刚,白与黑,明月与清风,就这样对峙着,如太极图阴阳鱼的对峙,褚仁与傅眉,便是阴阳鱼的双目,相吸而相生,但被各自的父辈裹挟着,流动着,盘绕着……不得亲近,不得相守,反而渐去渐远。
“他叫傅仁?”那男子开口问道,眼睛看着傅山。
傅山像是没听见似的,不言,不动。
傅眉看了一眼傅山,答道:“是。”
“他是你堂弟?”
“是。”
“他是你家亲生子侄?还是你们半路收留、认养的?”
傅眉咬了咬牙,沉声说道:“他自幼就在我家长大,一直是我的亲弟弟……”
“信口雌黄!既然他自幼在你家长大,那他臀上有块红色胎记,是在左臀,还是右臀?”
傅眉低了头,不说话了,他没见过。
褚仁自己也没见过,傅山……应该是见过的吧?之前给自己上过药……褚仁转头去觑傅山的脸色,却见傅山还是那样的姿态表情,似乎不仅不屑于和鞑子说话,就连他们的声音,也不屑于让自己的耳朵接纳。
那男子已是满面怒容,攥紧了拳头,似乎已经忍无可忍。
倒是那王爷沉得住气,对褚仁柔声说道:“你……小时候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脸上溢满了怜爱之情。
褚仁摇摇头:“我乘马车从山上跌下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那男子轻舒猿臂,抓住褚仁的衣领,轻轻巧巧的把褚仁提了起来,褚仁大叫:“你干什么?!”
傅眉踏上一步,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傅山身子微微一颤,皱起了眉头。
那男子不理会褚仁的叫嚷,把褚仁拎到身前,让他背对着自己,便要解褚仁的裤带。
那王爷手一伸,阻止了那男子:“孩子大了,给他留些脸面。”说着便把褚仁拉到自己身前,蹲下了身子,“你看,你长得像不像我?”
褚仁点点头,又扭头看了傅山和傅眉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着嘴唇,轻轻闭上眼睛,开口说道:“你是……我阿玛?”
“好孩子……”那王爷紧紧搂住褚仁,一双有力的臂膀箍在褚仁肩头,让褚仁喘不过气来。
“来人!将这两个人拿下”那男子高声吩咐道。
“不要!”褚仁大叫一声,挣脱那王爷的掌握,“阿玛,您先听我把事儿说清楚再说。”不知不觉,褚仁已带了一点京腔。
那王爷站起身,摆手制止了那男子,静静的看着褚仁,等待他开口。
“我乘坐的马车翻入山崖,我跌伤了头,昏迷垂危,幸亏……傅先生父子救了我。当时我的伤极重,脑子摔坏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幸亏傅先生医术高超,为我精心调治,足足花了两年的时间,每日针灸,才把我的伤治好,让眼睛复明。”褚仁想着,我可是一点都没说谎,只是有些事情跳过去没说清楚而已。
“但是,我跌下去的时候魂魄散了,得了移魂症,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过去的事情,反倒是傅先生侄子的魂魄附了上来,所以我只记得自己叫傅仁……还是今天看到了阿玛的脸,才模模糊糊想起我好像并不是傅仁……”
那王爷又是一把搂住褚仁,双手摩挲着他光滑的额头和发辫,将他的脸埋在自己腰腹之间。
褚仁只觉得一股男子身上特有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无法呼吸,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当下轻轻挣脱开来。脱离那王爷身体的瞬间,褚仁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似乎有些伤心失望。
“阿玛,我还没给你行大礼呢!”说罢,褚仁端端正正的跪下,膝盖砸到地面的嗒然一响,似乎让所有人身子一震。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而后起身肃立,再跪,再叩……
此刻,褚仁又有了一种站在舞台上的感觉,这一次,是认认真真的演戏,走位、台词、眼神、节奏……都一丝不苟。而且,剧本是褚仁自己定的,他能把握住起承转合,能把握住结局!要说欠缺,只是欠缺一些感情吧……既然叫出了那声“阿玛”,那就要继续演下去了,为了保住傅山、傅眉,保住他们的性命,也保住他们的气节。
三跪九叩,最后一个头叩毕,褚仁缓缓站了起来,眼中已经酝酿出了泪,轻轻扑身到那王爷怀中,叫了一声“阿玛”。
“敏儿……”褚仁能清楚的感觉到,手臂环绕着的这个身体,在轻轻颤动着,似乎已经激动地无法自持。
“阿玛……傅先生救了我性命,应该好好感谢他才是,若不是他医术高超,换做任何其他人救了我,都没法保住我的命的……”褚仁伏在那王爷腰间,轻轻地说道。
“拿两千两银票来。”那王爷吩咐道。
那男子举着银票,但傅山看也不看,傅眉也一动不动。
褚仁接过银票,走到傅眉身边,拉起傅眉的手,说道:“眉哥哥……你拿着吧,这是我欠你们的,万一……还有上一次那样用钱的地方,便可以正好拿出来用。”褚仁故意将“上一次”三个字说得很重,傅眉应该能懂这里面的意思。
傅眉微微蹙着眉,仔细地盯着褚仁的眼睛,似乎像要看穿他的内心一般。褚仁把银票塞过去,傅眉不接,但也没有推脱。
“眉哥哥……你拿着吧,求你了……”褚仁用了极轻的声音,耳语似的,对傅眉说着,又随手把银票塞在了傅眉袖中,傅眉没有动,手臂也一动不动地僵着,似乎,袖中的银票有千斤重。
一步,两步,三步……站定,转身,抬头,褚仁面对傅山。落入眼中的傅山的脸,混合着悲悯与不屑的神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褚仁牵了牵傅山的衣袖,说道:“二叔……仁儿找到自己的亲爹爹了,不能再跟您学医,学书法了,也不能在您膝下承欢了……对不起……”说罢,同样跪了下来,同样行三跪九叩大礼。前面的那一拜,只是为了这次这一拜,分别前的最后一拜。
叩完最后一个头,褚仁缓缓站起,一字一顿的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是这八个字,又一次,从褚仁口中说了出来。上一次只是随口说出的套话,这一次,却是真正要报恩了,不管傅山此刻明不明白,终究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褚仁转过身,对那王爷说道:“阿玛,明天一早,你再派人来接我好不好?我再陪傅先生一天……我这身子如何调理保养,我还要再请教下傅先生。”
那王爷虽然十分不舍,但最终还是带着人离开了。
终于落幕了……褚仁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既亢奋,又失落。这是一出好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踩在了点儿上,屋中其他四个人,从配角,变成了观众,被自己抢尽锋芒,所有的冲突都消弭无形,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但,这只是序幕,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去掩盖,一声“阿玛”,也要用更多的岁月去偿还。
褚仁趑趄着,不敢面对傅山,但又不得不面对。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继续演下去吧……
褚仁跪在傅山面前,说道:“爹爹……我今日还是傅家子侄,您有什么要教训的,尽管开口。”
傅山低头瞟了褚仁一眼:“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一振衣袖,飘然走出了房门。
褚仁扭过头,呆呆地看着远去傅山的背影,先是遮住了门外的光,而后便离开了视野,留下一片空……傅仁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个西厢房,是褚仁与傅眉日日一起生活的地方,两个人同室而居,一左一右两张床,遥遥对着,辗转反侧之间,就能听到彼此的呼吸,看到彼此的身影,让人觉得安定……但,今天是最后一夜了,未来,就算能再相见,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褚仁四顾着,心中焦灼的痛,想要把一切都装进眼中心中,以便日后的岁月慢慢咀嚼,慢慢回忆……
“说吧,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傅眉手持戒尺,在桌边轻轻敲着,微微有些薄怒,但更多的是嗔怪和不舍,“爹爹不问,我可是要问个清楚的。”
褚仁苦笑道:“你要是我,你怎么办?”
“我不认他们。”
“你觉得若是矢口否认,今天能善罢吗?”
“他能怎样,把我们都抓去,严刑逼供吗?若我们都抵死不认,他又有什么办法。”傅眉嘴上虽硬,心中却是清楚的,这样抵赖,根本于事无补。
褚仁摇摇头:“这是他亲生儿子,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你之前还答应我不会相认的……”傅眉的语气中有几分怨。
“我之前没想到我和他这么像……”
“你总是有理由……你这么一去,把爹爹当成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傅眉说着,紧紧攥住了戒尺。
褚仁瞥了一眼戒尺,嗫嚅道:“你今天不能打我,不然留下了伤,我明天就说不清了……”
“你把裤子脱下来。”
褚仁闻言跳了起来:“喂!你想干什么?!”说完后退了两步,不自觉的捂住了身后。
傅眉看到褚仁这个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打你,我只是想看看你那胎记。”
褚仁腾地一下红了脸:“别……还是算了吧……”
“不亲眼看看,我终究是不死心的。”傅眉话音虽轻,但却很坚决。
褚仁咬着嘴唇,慢慢蹭着走近傅眉,转过身去撩起了衣襟下摆。
傅眉冷凉的手指触到褚仁的腰间肌肤,让褚仁打了个寒噤,一丝异样的感觉,从腰部顺着脊柱,直达顶心。
傅眉像是怕伤到褚仁似的,轻轻地拉下褚仁的裤子:“原来就在腰下面一点,倒是和我那箭伤的大小位置很像……”
听傅眉这么说,褚仁忙扭身去看,踮起脚,把臀部提起一点点,刚好能看见一半,绯色的胎记,像两片伸张的蝴蝶的翅膀,果然颜色和大小都于傅眉的箭伤相差仿佛……
褚仁整理好衣服,只觉得遍体都是汗,身上似乎冒着热气,脸也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傅眉也有点尴尬,转过头不去看褚仁。
毕竟就要出伏了,窗外吹来丝丝的风,带着些清爽的凉意,一点一点,抽走两人身上的热,平复住两人沸腾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不死朱衣为白头
褚仁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这里面还有要紧的事儿,我时间不多了,你好好听着。”
傅眉见褚仁说得郑重,神色间也凝重了起来。
“你可知大清律中的‘十恶’是什么?”
“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非止《大清律》,从隋朝《开皇律》始,历朝‘十恶’皆无太大出入。”傅眉有点摸不着头脑。
“若犯十恶之罪,该当如何?”
“十恶不赦。不分首从皆凌迟,男性亲族年十六以上皆斩首,女性亲族给付功臣之家为奴。”
“你读的书多,你听说过有谋叛大案的嫌犯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的吗?”
傅眉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似乎……没有。”
“但,大清有个谋叛大案,叫做‘朱衣道人案’便是如此!”
“朱衣道人案?!”傅眉惊得一跃而起,“那是怎么回事?是和爹爹有关吗?”
褚仁点点头:“详细的过程,我不清楚,似乎又是谁起义了,爹爹和他有联系,那人被捕后供出爹爹来,爹爹、你,还有傅氏其他亲族都入了监,这事儿反复拖延了很久,但最终所有人都无罪释放了……”
“那为什么?爹爹是冤枉的?并没有跟那义军有瓜葛?”
“你觉得可能吗?”褚仁幽幽地说。
傅眉摇摇头,沉吟道:“但凡有义军或者朱氏子孙的消息,爹爹都会去打听的,若是又有义军,爹爹绝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你应该知道,把坐实了的谋叛案,打成无罪,该有多难。”
“那……到底是怎样办到的?”
褚仁摇摇头:“我没有看到详细的记载,这种事情……应该也不可能有详细记载,只是说,亲友用‘奇计’使爹爹脱困。”
“那……那个起义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我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