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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杏花如梦做梅花-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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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仁只得用双手紧握住傅眉的手,感受着那体温,感受着那脉搏中传来的,轻轻的跳动。
  过了很久很久,褚仁才轻声问道:“不甘心么……”
  傅眉恍惚地抬起头来,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是生于大明的人,我也是……明的遗民,只要天底下还有一个遗民牵挂着大明,只要……还有一个在屠城中劫后余生的人,记得仇恨,我便要……与他们同在!”
  傅眉说完,重又把头枕在了自己手臂上,一滴泪,滑过鼻梁,落了下来,那泪,凝在桌上,在灯下浑圆闪亮,犹如珍宝。
  “仁儿……好在……有你……好在有你……”傅眉说完,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而此时,四下里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骤然响起,子夜已过,历史又翻过了新的一页。
  注!
  1
  戴梦熊的诗为:《诗奉傅青主先生》,傅山的诗为《与某令君》。
  2
  冯溥:明崇祯十二年举人,清顺治三年进士,居翰林十余年,爱才好贤。
  魏象枢:山西省大同府人。顺治三年进士,被史家誉为清初直臣之冠。
  3
  戴廷栻:明末清初着名学者、收藏家、反清领袖。山西祁县人。与傅山同为袁继咸门下。其建立的丹枫阁和冒辟疆之水绘园齐名,即是文人聚会胜地,又是反清复明据点。
  4
  满洲衣冠满洲头……:傅山《八满诗》
  5
  王弘撰:明末监生,南京兵部侍郎王之良第五子。明末清初学者,书画家。博学宏词科他装病避考没有成功,最终还是参加考试了。他在《省耕诗》的试卷上写下了“素志怀丘垄,不才媿稻粱。”的诗句,最终得旨回籍。(多说一句,顾炎武可以不赴试,是因为在朝中做官的亲友帮忙,傅山可以不考试,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和冯、魏二人的斡旋,而王没有什么根基,想守节也不可得)
  6
  多尔博: 多铎第五子。过继给多尔衮。后因受多尔衮的牵连,顺治帝令多尔博归宗。乾隆四十三年,多尔衮平反,这一枝仍出为睿亲王多尔衮后。世代居住在石大人胡同的原绕余敏郡王府(也就是端重亲王府),因此这个王府也被称为新睿王府。
  7
  阎修龄:清诗文家,明亡后隐居。
  阎若璩:清初学者,通金石考据。屡试不第之余,这次博学宏词也落榜,后参与《大清一统志》编撰。
  8
  本章大部分都是史实,但关于傅眉被举荐的事是杜撰的。
  但根据《新编傅山年谱》记载,傅眉上京拜会龚鼎孳的人时候,其才学在京引起轰动,傅山得知之后,便立即要求傅眉回乡,因此,文中这样杜撰,并非没有根据。
  而且这次进京,对傅眉心态影响极大。
  戴廷栻《高士傅寿毛行状》记载:“十七遭国变,尽费举子业。……五十外,见所期诸事无成……每见文士谈文云当如何如何,即大笑之曰:‘使我若当国时,当定此等文士。’见道学争朱陆之学者,曰:‘我若当国时,当定此异同。’……同文同轨同伦之义,梦寐拟之,如风(疯)狂,如道寻常语。……寿毛敦行好古,负经世制裁,悒悒不得志以终。”
  《阳曲县志?傅寿毛先生传》记载:“……年五十始弃置一切,唯读释典……”
  可以看出,傅眉心态和心理的转变,基本上是从这次上京之后开始的。(按照史料,博学宏词这年,傅眉刚好五十岁,本文时间经过了压缩)傅眉最终的短寿,应该也和这次上京不无关系。毕竟平生的才华,找不到用武之地,确实是一种绝大的悲哀。
  9
  傅山这个名字在清初的象征意义,可以从顾炎武的外甥徐乾学为刘体仁的《七颂堂文集》所书的序中窥见一斑:“颍川刘公勇先生,天下骏雄秀杰士也……经太原特访傅青主于松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半章来了,还有三章结文


☆、私念衰翁已白头

  暮春三月。
  午后的阳光,透过支起的轩窗,照进了室内。
  傅山斜倚在榻上,看着窗外。他脸色很是不好,但唇边却挂着淡淡的笑。
  昨天,是博学宏词科的正日子,傅山提前绝粒七日,僵卧床上,奄奄一息。魏象枢亲自携吏部官员一同过访验病,见此情景,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最终只好上奏康熙,傅山因病重,无法参加考试。
  傅山躲过了一劫,经过一日一夜的调养,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爷爷!爷爷!试题我打听到了!”莲宝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呼小叫。
  “莫急,稳重些,慢慢说。”傅山柔声说道。
  “试题只有两道,一个是《璇玑玉衡赋》,四六序,另一个是《省耕诗》,五言排律二十韵。”莲宝依然是气都没喘匀,便一口气说了出来。
  “呵呵……果然如我所料。”傅山轻笑,“‘璇玑玉衡,王者正天文之器’;‘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又是帝王关护民生之举。他这是昭告天下,他大清仰承天命,为中外臣民之正主呢!这些鸿儒们既然进了体仁阁,应了这试题,就不得不歌功颂德了,端得是好计策!”
  “听说只有一百四十三人去应试了,有病故的,有丁忧的,也有根本就没到京的。到京的人中,还有好几个人和爷爷一样,也是称病没有应试。也有一些人是像亭林先生一样,以死相拒,最终被免于推荐的。”莲宝又急急忙忙地说道。
  傅山点点头,又问:“还打听到什么了?”
  莲宝嘻嘻一笑:“还有好多好玩的事儿呢!很多去应试的人,或者胡乱答题,或者只答了一道题。很多人连诗韵都故意弄错!朱彝尊先生的诗里面有‘杏花红似火,菖叶小于钗’的诗句,皇上问‘菖叶安得似钗?’众人也说此句不佳,但是皇上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斯人固老名士,姑略之’。还是取中了朱先生,因为那些卷子啊,根本就没有几篇看得过去的!” 
  傅山也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侥幸,若自己也去应试,只怕胡乱答卷也会被取中。康熙这一次特科只为笼络天下士子之心,恐怕只是按照士林名望取士,所谓试题,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这次躲过一劫,就等上面下旨放归还乡了。这一趟,果然如仁儿所说,有惊无险。
  傅山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禁暗暗赞叹起康熙这个少年天子的智谋来。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把这一场博学宏词特科办成了历时半年的士林盛会。自顺治入主中原以来,严禁立盟结社,如明末时的复社盛况,已经多年不曾重现世间了。而这半年来,四方名流云集京城,谈文论书,唱和酬酢,刊刻诗书,交易古董书画……光是自己题跋过书画,就已经有上百幅之多。众人聚会得多了,渐渐熟络起来,看到那些早早投靠清廷的高官显贵平步青云,热心功名的自然更热心,不热心的,也被周围的人感染着,禁不住跃跃欲试起来,能守住苦节的人,愈发少了……
  想到这里,傅山轻轻叹息了一声。不过……这一趟倒是了了另一桩心愿,那就是收了陈士铎这个弟子,化名传书。由戴廷栻出钱,魏一鳌出力,半年之内,将自己毕生的医术绝学:《石室秘录》、《本草新编》、《外经》、《脉诀》、《六气新编》,全部以“云中逸老岐伯天师”之名,借陈士铎之手,刊刻付梓。
  “爷爷,粥熬好了,趁热喝吧!”莲苏捧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傅山接过碗来,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放了茯苓和椿芽?”
  “是。”莲苏答道,“爷爷您断食多日,胃气定然较弱,这两样都是和胃的,放在粥中也相宜,尤其是椿芽,过了这个节令可就吃不到了。”
  傅山欣慰一笑,轻轻吹着那粥,慢慢呷着。
  莲宝在一旁嘟起嘴来,嗔道:“哥哥的医术已经相当不错了,爹爹和仁叔的医术更高明,爷爷却不知道被什么蒙了心,又收了陈士铎那个老头做弟子,还让他在刊刻的医书上署名,那明明是我们傅家的东西……”
  傅山脸一板,斥道:“冲你这几句话就该打,什么叫傅家的东西?!诗书可以是傅家的,但医书却是天下人的!医者当有大公为怀之心,济世救人之念,断不能为名为利,存了半点私念。你既然有了这个心思,便一生不得言医!”
  莲苏看傅山动了怒,忙拉了拉莲宝的袖子,让他服软认错。
  莲宝却不服气,一甩手臂,继续说道:“我没说错啊……我就是搞不明白,医书刊刻出来便可以济世救人,那为什么不实事求是,署爷爷的名字,非要署那个陈士铎的名字,还要假托神仙传书呢!”
  莲苏怕傅山动怒责打莲宝,忙把莲宝拉后了半步,自己挡在他身前,说道:“你不明白当然可以问,但是有你这么和爷爷说话的吗?”随即又转头对傅山道,“我猜爷爷是怕这一次触怒了今上,惹来雷霆之灾,导致文祸。其他着述被查禁销毁倒没什么,唯有这医书,是治病救人命的,断不能让它失传,对么?”
  傅山神色稍和,点了点头:“是啊……‘天意高难问,人间小局谋’。《明史》一案,株连之广,屠戮之惨,是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更何况自古以来,医书托名神仙或上古名人所撰的事情,所在多有,为的是取信于世间愚夫愚妇,以便流传更广远而已。”
  “我知道自己性子粗疏,不是学医的料,也不会再碰医术,但爷爷的毕生绝学,为何不传给爹爹和仁叔,为何不传给哥哥,要传给外人呢?我就是想不明白!”
  见莲宝还是不服,莲苏怕气着傅山,忙半推半抱的把莲宝往门外拉:“想不明白你就出去给我想明白再进来!少在这里惹爷爷生气。”
  “让他过来。”傅山止住了莲苏。
  莲苏松了手。莲宝慢慢蹭了过来,以为爷爷要打,轻咬着嘴唇,微微闭上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傅山见他这个样子,轻轻一笑,伸出中指来,在莲宝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莲宝吃痛,睁开了眼睛,见到傅山满脸笑意,也不好意思地低头赧然笑着,轻轻叫了声“爷爷……”
  傅山笑呵呵地问道:“若你是病患,来到咱家药店,爷爷、爹爹、仁叔、你哥哥都在,你会找谁看病?”
  “那自然是爷爷!”莲宝答道。
  “为什么?”
  “因为爷爷名气最大,医术最高,不找爷爷找谁啊!”
  “这就是了,你爹爹和仁叔,一辈子掩在爷爷的名气下面,根本没有多少治病救人的机会。而医术一道,在于多辩证施治,多闻多见,才能更快融会贯通。陈士铎已过天命之年,多年来行医遍及大江南北,他治疗过的病患,只怕比爷爷治疗过的还多。更何况他存了‘习医救一人,不若救一世也,救一世不若救万世’的仁者之心,可算是传我衣钵最佳人选了。”傅山耐心的解释道。
  莲宝歪着头,琢磨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粲然一笑。随后又端起那碗粥,递到傅山手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明白了!爷爷您快喝吧,不然就要凉了。”
  夏未至,春已老。转眼之间,博学宏词科放榜了。
  一等取中二十人,二等取中三十人,分别授予翰林院侍读和检讨之职。而对于傅山,康熙特别降诏:“傅山文章素着,念其年迈,特授内阁中书,着地方官存问。”
  消息传来,傅山大吃一惊,没成想躲过了考试,依然没有躲过官职,这件事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善罢,自己的节,也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守住。这个康熙,果然不简单,自己竟然处处输他一招,他一步一步,步步连环,目的自然是推倒自己这个最老最硬的遗民,尽收天下士子之心于囊中。想要终此一生,不降其志,真难。
  还没等傅山细想对策,冯溥便带着一大批门生宾客前来登门道贺,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此科的新翰林们。众人熙熙攘攘挤了一屋子人,嘤嘤嗡嗡之声不绝入耳,但话题远兜远转的,总是离不开“谢恩”二字。每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道贺是假,劝说傅山入内谢恩是真。
  傅山僵卧床上,半闭眼眸,觑视着这满屋的贺客。这些满腹经纶,才华锦绣的名士,仅仅数天之前,傅山还与他们还说文论道,相谈甚欢。但是今日,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能让傅山觉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却又无可奈何。这恩,是绝对不能谢的,否则自己一生苦节,便金付流水,但如此形势,又能如何?傅山只得装聋作哑,一言不发,唯有用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床缘。
  冯溥等人费尽口舌,也没有劝动傅山分毫,只得命人将傅山连人带床,抬出了圆觉寺,直奔午门而去。
  午门。
  天高云淡,日朗风清。数点飞絮,在半空中轻轻旋舞着,把这三面门庑合围的空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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