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攻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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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点穴闻名,但点穴一般都靠寸长铁针、判官笔、点穴镢等物增加威力,能徒手仗指力杀人的,江湖中不过二三十人。想罢,他不信司徒雅没有武器:“我记得你有把扇子。”
司徒雅关好院门,从袖里摸出扇子,唰地展开遮雪,道:“大哥英明。”
看着轻巧的竹骨扇、烫金纸扇面,司徒嵩叹了口气,用这打穴,还不如指节寸劲。他不死心:“……你既然师从点绛派,岐黄之术总该懂,带上银针,以备不时只需。”
“大哥你太多虑了,”司徒雅无奈道,“唐门擅毒擅药,哪轮得到愚弟献丑。若唐门暗中使坏,那所需之物,到时候再买。大哥你放心罢,你虽未到江湖走动,但和三弟都堪称一流高手,背后又有武林盟主和点绛派撑腰,除了大魔头,谁敢找我们不是。”
司徒嵩更担心了。暗卫一和暗卫八默默听着,默默琢磨,其实,无论是动武还是行医,都用不着小主人操心。不过,两位公子似乎都忘了暗卫是干嘛的——暗卫是干嘛的?
益州和渝州相去不远,快马加鞭三五天抵达。不过这年的腊月雪势汹涌,山封河冻千里披皑,官道雪泥淤积,又结成了马蹄极易打滑的坚冰,只能缓图之。
司徒大公子、三公子和唐门子弟,都是地道的蜀人,未曾经历过这么大的雪,均不以为苦,反而乐在其中,披蓑戴笠,策马于马车两旁,欣赏坠满冰凌的枯枝败叶。
司徒雅则不然,他常年在贡嘎雪山习武,对雪司空见惯。此时见到处都是乏味的白色,索性弃马进车看起闲书来。偶尔挑起帘,想看看马队中哪一个是暗卫九,无奈每个人都戴着御雪的斗笠,穿着厚重的蓑衣披风皮裘,不断呼出白雾,相貌身形均难以分辨。
暗卫一旦混入人群,立即如鱼得水泯然众人,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
但有些人就很容易辨识,比如唐家主的千金——戴着黑纱斗笠、穿红锦白绒袄的唐铁娇。这丫头用鞭子拍着马身,一会儿策到马队前端,一会儿又兜转回来,骄傲得像个检阅士卒的大将军。
唐铁娇侧头问:“你为什么看着我?”
司徒雅微笑,左顾右盼找热闹。但所有唐门子弟都对他眈眈相向,仿佛他是热闹的源头,而且即将成为练暗器的靶子。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唐铁娇道。
司徒雅这才明白,唐铁娇正打马和他的马车并行。众目睽睽,他把着窗棂,探头温和道:“唐姑娘,何以见得,不才是在看你?”
唐铁娇道:“我看见你在看我的。”
“如此,”司徒雅慢条斯理道,“唐姑娘看我,看见我在看唐姑娘。《礼记》有云,‘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我们这般看来看去,原本合乎礼仪。但唐姑娘看了我的脸,我却只能看见姑娘的黑纱斗笠,这岂不是我有礼,姑娘无礼?”
“你……”唐铁娇一鞭子照司徒雅面门抽去。
司徒雅不躲不闪,但觉远处一声马嘶,紧接着车顶一沉,唐铁娇挥鞭的手臂高举着,鞭梢似乎给落在车顶的人拽住了。司徒雅听出这是暗卫九,暗卫九的轻功是平淡无奇的‘燕子抄水’,但使起来就像满弓之箭,矫捷平稳至极。只有暗卫九有这么快。
“暗卫九。”司徒雅道。没有回应。
“铁娇,不得无礼。”唐家主传音送至,车顶的分量霎时消弭。
“听听,你爹也说你无礼。”司徒雅按捺着感伤,若无其事,继续招惹唐铁娇。
唐铁娇学了个乖,大声道:“爹,我和司徒公子闹着玩,亲近亲近。”说罢她手撑马鞍,迅疾旋身跃至车轼,继而埋身入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唐门嫡系纷纷喝彩。
司徒雅端坐在马车里,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看书,神情好似即将春闱应考。唐铁娇兀自坐到他对面,忽然觉得尴尬了:“喂,书有什么好看的?”
司徒雅用书挡住脸:“姑娘问得好,用《幽梦影》来答,那就是‘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唐铁娇不明白:“什么血泪所成?”
“说来话长了,”司徒雅仍遮着脸道,“我给你讲个书中的故事罢。”
唐铁娇正闲得没趣,便道:“好啊。你等等,我拿些瓜子来。”
司徒雅大致讲了故事,道从前有个身不由己伺候达官贵人的名伎,喜欢上了落魄书生,担心书生嫌她身世,不愿和她往来,便谎称是某家千金某某。书生半信半疑,诱她共赴云雨,拿了她的银子,和她以身换来的荐信,进京赶考。后来,这书生金榜题名,想找某家千金某某报恩,发现千金某某和名伎不是同一个人……
唐铁娇磕着瓜子打断道:“然后呢,书生去为名伎赎身,皆大欢喜了。”
“非也,”司徒雅平铺直叙,“其实书生恋慕千金某某已久,识得千金相貌。他明知名伎撒了谎,仍是将计就计,利用名伎,博取功名。待到书生和千金情投意合想结为连理。名伎才发觉自己被骗了。她想报复,哪料到书生技高一筹,不仅杀了那些达官贵人嫁祸于她,令刑部判她死刑,而且还唆使一帮伪君子亵渎她。”
唐铁娇气愤填膺:“岂有此理,真是个卑鄙小人,当拿他千刀万剐!”
“不错。名伎垂死之际,凄然立誓,”司徒雅语调倏忽咬重,“我死之后,必成厉鬼,使君妻子,终日不安!”
唐铁娇握拳追问道:“然后呢?”
“没了。”司徒雅道。
唐铁娇咦了声:“怎会没了,应让阎罗王放她回来报仇雪恨,要不找个侠士或者清官替她翻案才是。”
“说得容易,冤冤相报何时了,”司徒雅依旧举着书,“唐姑娘你不必较真,此事是由《霍小玉》、《红拂女》之类糅合杜撰而成,正所谓‘当年真如戏,今日戏如真’,姑娘若是感兴趣,不妨收罗来作消遣之用。”
“好罢,”唐铁娇似懂非懂,见他不再作声,又道,“车这般颠簸,你看得清字么?”
“字在颠簸,人也在颠簸,为何看不清?”司徒雅理所当然。
“那你拿低些看,这样我看不见你的脸,感觉怪怪的。”
“不妥不妥。姑娘戴着黑纱斗笠,在下若不用书遮着脸,据《礼记》所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岂不是非礼。我可不想让姑娘担负起非礼的罪名。”
唐铁娇理亏道:“好,我不非礼你,但你也别笑话我!”她揭去黑纱斗笠,俏生生的脸庞和唐铁容有几分相似,但眉骨处有道不易察觉的浅红色瘢痕。
司徒雅合拢书,端详了会儿,微笑道:“原来如此。”
“我幼时拿我哥哥练梅花针,”唐铁娇郁闷道,“他躲得很快,梅花针弹回来,撞在了我眉毛边上……我爹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保准嫁不出去了。”
司徒雅没料到唐门少主的童年如此凄惨,不禁感慨:“铁容兄也不容易。”
唐铁娇正欲发作,忽听得远处骏马痛嘶倒地的惊天动静,而少家主唐铁容断喝道:“明人不做那暗事……”
西北方有人纵声大笑:“你们唐门专做那暗事!”
东北方有人接茬戏谑:“专做那暗事即是唐门!”
四面八方怒道:“兄弟们,为少镖头报仇的时候到了!”
司徒雅以扇抚掌,正想事不关己听个就里,却让唐铁娇强行拽出了马车。
第七章
此时天地浑溟,云聚雪稠,官道两旁是茫茫枯林,其中腾起数里雾霭,开荒烧麦梗的味道厚重沉郁。司徒雅迈出车舆,入眼尽是白蒙蒙的浓烟,近在咫尺的唐铁娇尚辨不清,更莫说叫阵的敌人。他和唐铁娇均是一怔,这和寻常江湖恩怨不同,对方不愿照面,省了先礼后兵。
“小主人!”一袭蓑衣抢到他身前,声音憨拙,是暗卫一。
司徒雅正想询问他大哥三弟在何方,忽觉弥天大雾中有成千上万的利器,错杂飞来。他不及细想,将唐铁娇推进车内,展扇上拨右挡。暗卫一从皮质腰带中抽出薄如蝉翼的软剑,抡出道道清辉,搪开乱如蝗群的箭矢,尽忠职守护住小主人。
“不愧是唐门的是非,”见暗卫一如此卖力,司徒雅停手道,“阵仗叹为观止。”
“爹,大哥,你们在哪!”唐铁娇心急如焚,四顾大喊。几个唐门子弟寻声而至,团团护住她的马车。“你们莫碍事,我要去找爹!”唐铁娇不顾拦阻想离开扎满箭羽的车舆。唐门子弟抵挡着暴雨般的流矢,拔冗央求道:“姑奶奶,这会啥子都看不清,凶险得很,你就莫去帮倒忙了!”
司徒雅点头,唐门子弟说的是,面对弥天大雾和十丈射程的良弓利箭,饶是唐门毒药暗器叱咤江湖,也毫无用武之地。不少马匹被扎得遍体鳞伤,拽着车辕奋鬣狂奔,却不幸践中雪里埋藏的机括,尖锐的鹿砦掀起,划开马肚扎入车底,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淅沥沥自车缝辕木烫入雪泥,哀嚎嘶鸣声凄厉无比。浓烟中一派混乱。
“擒贼先擒王。暗卫一,保护好唐姑娘,莫要惊了马。”司徒雅拿定主意,调息拔地而起,一招‘脱影出尘’,在箭雨中见缝插针,堪堪到半空,又点踏箭身,纵出雾霭,瞥见浩渺的枯林中有十来个狼烟源头,几处兵戎声隐隐传来,想必是唐门中的高手突围搦战,他不假思索,借着箭势往寂静的东北上风位跃去。
这会儿烟雪皑皑,林中数百大汉,竟未觉一袭白袍接近。待前列长蛇弓阵慌忙举箭瞄准时,司徒雅把折扇往颈后一扎,紧接着‘鹞子翻身’接‘霜花盖顶’,双手在两名弓箭手的头顶百会穴轻旋,从容落至阵线之后。虽是动武,却全无杀气,动发蕴藉。
“可能要睡十二个时辰。”司徒雅说罢,两名背对他的弓箭手闷声栽倒。阵后护住狼烟的众武夫,见他来得飒洒唐突,近到逼仄弓箭再使不上,霎时齐齐拔刀,圆阵包抄。
“不必紧张,”司徒雅步步为营,“不才是来讲和的。子曰,‘君子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指……”‘指’字未完,离他最近的两名壮汉怒喝“放肆”,擢刀左右朝他砍来,一个天斩斜劈,一个照腰狠抹,气势甚是惊人。
他面不改色,右手捋住一人的手腕麻筋,绞去刀:“……做人一旦恭谨有礼,四海之内都是好兄弟,”转而虚步埋身,单指抵住左边大汉膻中穴,又道,“子还曰,‘礼之用,和为贵’,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枉送性命?”
不管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司徒雅信步躜行,如入无人之境。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脸上写着“以德服人”,指法变幻莫测,口中煞有介事子曰。众人大骇后退,一退再退——寻筋点穴。这功夫无人不晓,真正会使的少之又少。毕竟人身形各异,即便熟知一百零八死伤穴,也难一点就准。何况讲究‘十二经十二时’,十二时辰内,血气在十二经脉循环,点而有效的穴道,因时辰不同而不同,极费脑子,不适合实战。这是个怪人。
“好,‘指定中原’、‘绞臂金锁’!”有人拊掌欣赏,如数家珍道出招式,“天罡点穴法能练到如此境界,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不知,是武当内家哪位高足?”
司徒雅使的的确是武当派武功,他插手唐门恩怨,在弄清是非之前,不愿给司徒家惹祸:“俗家弟子,不提也罢。阁下与唐门有何误会,不如熄了狼烟,撤了弓兵,与唐家主心平气和谈谈?”他循声望去,只见狼烟篝火的上风处,踞坐着个暖手的男人。
——这男人紫冠金簪,披着雍容华贵的紫貂裘,却不拘小节席石而坐。此时他冷眼睇过,似笑非笑,嘴角一掀语调谑然:“本王与唐门并无误会,少侠误会。”
司徒雅怔了怔:“没有误会,何必煽风点火涂炭生灵?”
披貂裘的紫冠男人,用枯枝拨弄煨在草灰里的烤红薯:“没有误会,却有仇怨——云雁镖局和唐门的仇怨。本王近来寂寞如雪,凑个热闹,带了三千精兵于此,狩猎麋鹿,顺便找回遗失之物。”
司徒雅心中起疑,本王,姓本名王?三千精兵,狩猎麋鹿?
“方才不是牙尖嘴利,怎不说话了,”男人拾起烤红薯,吹吹灰道,“来一个?”
司徒雅觉此人眉眼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不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依本王之见,敢把不敢挂在嘴边的人,一般都敢。既然敢,为何又说不敢。当真不敢,就别请教,”男人自顾自拨开热腾腾的薯皮,“你说,你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司徒雅知错就改:“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侠,你知道本王名字有何用?你直呼本王的名字,是大不敬,除非你想在床笫之间动情吟呼,”男人咬口烤红薯,含糊,“因此,韩寐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