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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承平遗事-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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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佩看着手中杯盏,淡淡道:“不知为何,从第一日见到她起,我便觉得她绝不会害我。”
  虽然对方早已身怀六甲,可轩辕冕却依旧感到一阵酸涩,强笑道:“是么?”
  秦佩很是笃定:“我有八成把握,就算雍王胁迫,她亦不会要我的性命。”
  轩辕冕定定看他:“孤不要万一,只要万全。别说八成,哪怕少一成、少半成,都不行。”
  心内激荡无以言喻,秦佩握杯的手不由一紧,面上却仍是疏淡笑意,“那还请殿下保我万全呐。”
  好歹赶在宵禁前出了东宫,秦佩迎面遇上抱着奏章的怀恩,便拱手行礼。
  怀恩还礼,正想寒暄几句,让秦佩劝太子保重玉体云云,就听秦佩问道,“公公是从中枢回来罢?赵相可在?”
  怀恩刚点了点头,就听秦佩含糊道:“多谢公公。”随即便心急火燎,风一般地去了。
  传闻秦公子近来除去肝火旺盛,和雍王一党不死不休外,最近还迷恋上毛茸茸软绵绵的可爱物什,不仅在府中养了兔子,连羊肉都是不吃了……
  难不成真的疯了?怀恩晃晃脑袋,将这可怕的想法忘掉,看着手中小山般的奏章,狠狠叹了口气。
  中书省,在天启朝常被与中枢混淆,原因无他,除去职司分明的三省宰相,其余重臣若想登入台阁,都是先从中书省行走做起。有些事关重大的朝事,须诸中枢重臣商议方可决定,为求方便,往往是借用中书省衙门,因中书省又名西台凤阁,所以台阁便成了无数文官披荆斩棘也要踏入的圣土。
  赵子熙此时在中书令的位置上已坐了两年,又加封太子太保,除去只有顾秉破例担任的尚书令,当真是封无所封。可这显耀背后的甘苦,又有几人知晓?
  起码在长安城万籁俱寂、人们在宵禁中安眠的时辰,赵子熙仍留在中书省,代阅太子因病留中的奏折。
  “恩师。”秦佩跟着小黄门进去,对赵子熙躬身一揖。
  许是独自一人的缘故,赵子熙此刻不似往日规整,颇有些不修边幅——重紫团花朝服随意披在宫缎常服外,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玉带金鱼皆扔在案几边,险险就快掉进笔洗里。
  赵子熙并未看他,径自奋笔疾书:“若无要事便走罢。”
  秦佩撩开下摆,对赵子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虽是他造册恩师,这样的大礼未免也显得重了些,赵子熙一怔,“你这是何意?”
  秦佩瞥向其余官员,赵子熙扫了眼,众人皆退了出去。
  秦佩又对恨狐道:“我与恩师有些机密详谈,请大人行个方便。”
  恨狐踌躇一番,想起这两人都深得太子信任,咬咬牙也便退了出去。
  秦佩知赵子熙日理万机,几近到了席不暇暖的地步,故而也便长话短说,将他对踏马案至今的种种发现和他的种种打算一一道明。
  “你的谋划,太子不知?”沉吟半晌,赵子熙低声道。
  秦佩摇头:“非我有意瞒他,只是无益于大事,鉴于我的身份,还徒增尴尬。”
  “身份?”赵子熙目光一凝。
  秦佩惨笑:“原先佩只以为先父与突厥勾结,可后来又历经种种,佩难免有个荒唐的猜想。”
  赵子熙神色愈发严峻,一动不动地盯着秦佩。
  秦佩依旧不起,声音喑哑道:“其实秦泱是个假名,他本应是个突厥人,是也不是?”
  见赵子熙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秦佩又叩首道:“恩师若不告诉我当年真相,佩便一世不起。”
  仍是仲夏,可这微凉的夏夜却莫名透着刺骨的寒意,赵子熙呆坐在案边,看着秦佩顶上的双发旋,任由思绪在过往今朝间沉沉浮浮。
  不知过了多久,赵子熙才缓缓开口,“也罢,附耳过来。”
  
  第84章 第十五章:胡儿吹角汉城头
  
  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清寒。
  秦佩坐起身来,门外婢女低声道:“公子,木桐求见。”
  秦佩揉揉眉心,“让他进来。”
  木桐规规矩矩地行礼,却掩饰不住面上怯意。
  “大人,您命小的做的事情,如今可算是搞砸了。”
  秦佩挑眉:“哦?说来听听。”
  木桐看着婢女为秦佩更衣梳发,苦着脸道:“小的服侍那几只兔子并无不尽心之处,喂食打扫,一日不曾懈怠。小的可以对天发誓,对那几只祖宗可比伺候爹娘费心多了,生怕有一个不小心,坏了大人的大事……”
  “行了,那几只畜生如何了?”秦佩打开轩窗,看着如丝雨帘萧萧而下,紧了紧身上薄衫。
  “死了一对,还有一对也没精神,不过万幸的是,有一对还好好的,那只母的还有了身子,大人再耐心等待数月,怕就可以抱到小崽子了。”
  秦佩猛然回头,阖上轩窗,“原来如此。”
  刑部部堂稀稀寥寥,秦佩进去时只有陈忓一人在誊抄公文。
  “其余人呢?”秦佩不明所以。
  陈忓叹息:“你是忘了么,雍王禁足前主管刑部,如今禁足既已解了,自然是带着大家查探案情去了。”
  秦佩一愣,冷笑出声:“这当真笑话了,往日雍王连义庄都不敢进去,怎么如今倒对这刑狱之事感兴趣了?伤还未痊愈,怎可四处劳动?”
  上次大朝时被太子墨砚所伤,雍王可算是破了相,算算时间,瘢痕显然还未褪去。雍王这么急不可耐,又是存了哪般的心思?与突厥人有勾结的是他,查明了真相,对他又有何好处?
  “对了,今日我来时,你案上笔洗下便有张字条,我并未看过。”说着陈忓又继续埋头抄他的公文了。
  秦佩蹙眉走至案边,果然笔洗下有张极粗糙,恍若羊皮一般的纸条,上面字迹歪七扭八,写的正是——明日子时,慈恩寺。
  秦佩将纸条收好,神色如常地坐下。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方,上次他谨慎小心,乃是丽竞门的暗卫易容而去,可如今他倒是想会会这些人。
  毕竟他有把握,不论他们是谁,他们绝不会、也决不能杀他。
  宵禁一过,秦佩便独自坐在慈恩寺后山最偏僻的禅房之外,手中茶水凉了一杯再换一杯,可苦了端茶递水的小沙弥。
  恨狐此刻正在马车里昏睡得人事不省,秦佩本想带着他,可这些突厥人若是见了恨狐,怕会适得其反。
  “我等来迟,让秦大人久候了。”
  来人操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秦佩心中暗道,若是秦泱也如他们一般资质,别说高中状元,恐怕连私塾都是进不去。
  秦佩并未起身,只漠然点头:“数次相邀却藏头露尾,不知诸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方才开口的那男子倒并不似一般异族般高鼻深目,也不过比寻常汉人轮廓深些,肤色白些,今日穿着汉人服色,乍一看与一般汉人无异。
  “还是先向少主行礼罢。”
  秦佩微微阖眼,僵着身子受了这一礼,随即开口道:“孟舜、夏侯经是你们杀的?”见几人面面相觑,他干脆点了领头那人起身回话:“你姓甚名谁?”
  “臣贱名契苾咄罗,原为契苾部酋长。”
  契苾部向来依附左贤王部,秦佩不由得多看他两眼,而契苾咄罗等人亦在端详秦佩,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少主毕竟在中原生长,已然看不见半分突厥男儿驰骋苍莽、强弓射雕的豪气,身形也不似突厥人般孔武壮硕,反而如汉人般清秀颀长,面容甚至还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雅致秀丽。
  “契苾,你还未回答我方才所问。”
  契苾咄罗躬身道:“回少主的话,臣等虽有报仇雪恨之心,可绝不会滥杀无辜,请少主明察。”
  “踏马案、采女案是你们做的?”秦佩低头看手中杯盏。
  契苾咄罗并未答话,算是默认。
  少主与天、朝太子关系匪浅,此事首领早有交待,一席人都在心中忐忑,若是少主问起下毒一事怪责下来,又该如何应对,若是少主开口索要解药,他们又该如何收场?
  “你们在此另有首领,我心中清楚,”秦佩冷声道,“我更清楚的是,不管你们出于何种考量想要寻我,最终也不会以我之命是从,我也便不自作多情了。”
  “少主!”见他冷言冷语、漠不关心,几人均是一急。
  契苾咄罗更是慌乱道:“少主,你须明白,我们虽行事谨慎,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大突厥汗国。或许有些事情,少主一时半会可能无法接受,可时日已久少主自会明白,我们可向腾格里起誓,对少主绝无二心!”
  腾格里……秦佩蹙眉,似乎是突厥部的天神。
  “也罢,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有一点,不管如何,天、朝太子对我有恩,你们万不可害了他的性命。”秦佩顿了顿又道,“你们在长安另有要务,我无意干涉。这段时间我也有些私事未了,待到大局已定,我再与你们一道回金帐。”
  “少主英明!”契苾咄罗等人虽是疑惑,可见他神态平静,不似作伪,便也暂且安下心来,决心全力寻找那铁盒子。
  秦佩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另外,我要你们为我查一件事,除了尔等,另有一伙突厥人在长安,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来长安又想做什么,是否要对我们不利,你们可都给我查清楚了。”
  “是,少主!”
  契苾咄罗等人远去,秦佩才瘫坐在石凳上,面色惨白。
  细雨经日不休,凉意刺骨,生生淋了半晌,秦佩猛然觉得再压制不住胸中郁气,干脆放声狂歌:“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楚歌悲凉,心中更是凄怆,秦佩木然起身,踱至山门出才见陈忓肃立其外,面色与自己一般灰败。
  “秦兄……”
  秦佩一见他便知早上他定然也见了他字条,放心不下才尾随而来。
  “他们可发现了你的踪迹?”秦佩目不斜视,淡淡道。
  陈忓摇头:“你可会对圣上、殿下还有我天启朝不利?”
  秦佩冷笑:“我说了你便会信?那我告诉你,我不会。”
  陈忓却只是凝视他,最终轻声道,“我信。”
  作者有话要说:  秦佩就读石鼓书院 就在楚地 所以对楚辞也应是有偏爱的
  第85章 第十六章:夜灯仍对碧琉璃
  
  回到车里的时候,除去恨狐,竟然喻老也在。
  秦佩对他们点头,疲惫不堪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你……”喻老铁青着脸,命马车前行,在秦佩身侧坐下,“你当真仗着殿下宠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何必把东宫牵扯进去,何况此事是我个人私事,就算是殿下在此,怕也无权置喙吧?”
  喻老阴郁道:“这可未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对君上,哪里还有什么私密不成?”
  “不去找你的解药,反而浪费时间在我这般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身上,丽竞门当真好手段好本事。”
  喻老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恨狐一眼,“办事不力,回头自己去领鞭。”
  秦佩刚想为他求情辩解,就听喻老道,“竟被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无用文官放倒,简直是我丽竞门之耻。”
  秦佩懒得和他计较,闭上嘴。
  车缓缓而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缓缓停下。
  秦佩下车,发现是裴行止的茅庐也并不感十分意外。
  “以环贤弟,许久不见,愚兄好生挂牵。”裴行止笑吟吟地迎出来,仿佛并未看见喻老与秦佩间的暗潮涌动一般。
  已近子时,竹簧影动,风雨呼啸,裴行止的茅庐看上去竟有几分鬼魅。
  “殿下今日未来罢?”
  裴行止摇头:“不曾,今日所谈之事,万不可让殿下知晓。”
  喻老讽刺道:“殿下身边的近臣一个比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们瞒着他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裴行止反唇相讥:“是啊,若是忠臣良子都如你一般,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去邀功上报,不分轻重缓急地让殿下烦心,我看也不用雍王动手,咱们自己人就能将殿下的身子拖垮了。”
  “行了,无事说这些晦气的话作甚!”秦佩蹙眉喝道,说罢也不管他二人,径自进了茅庐,找了个凭几靠着坐了。
  两人互瞪一眼跟着进去,秦佩看向喻老,“殿下道靖西王为他找到了药方,还说连药材都集齐了,他可是骗我的?”
  喻老沉默不语,秦佩想起先前与纳锦交涉情景,缓缓道,“也罢,殿下定是让你缄口不言,我也不让你为难,我问你话,你只点头或是摇头。”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想起了自家妻子、妹子的娇憨模样,又看向满脸邪魅煞气的喻老,尽管心绪沉重,但仍忍不住莞尔一笑。
  “根本就未找到什么药方,是也不是?”
  点头。
  秦佩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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