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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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锦悠悠道,“我非突厥人,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就在此时,秦佩身后一人如同鬼魅般出没,将纳锦手中婴儿掠走。
轩辕晋大惊失色,颤声喊道,“安儿!”
纳锦却淡然依旧,笑道,“对无知稚子下手,你们当真只有这点本事么?”
“对付下作之人,唯有比她还卑鄙,”秦佩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中充满了讥诮,“我也只是不愿连累无辜罢了。”
说罢秦佩拍拍手,便有人将一绣着龙凤图样的襁褓送至喻老手中,喻老对秦佩点了点头,将那襁褓中的婴儿微微抬起,使众人看清那婴儿的脸孔。
此时不仅轩辕晋惊慌失措,就连曾在洗三宴上见过孩子的洛王、同王都是吃了一惊。
纳锦花容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佩。
秦佩缓步走到喻老身旁,不甚轻柔地捏了捏那婴孩的脸孔,笑道,“曾有人对我说过,野兽的弱点在其颈项。如你这般人物,旧主可轻易背弃,人命如同草芥,人说虎毒不食子,今日我便想拿你试试此话真伪。”
见纳锦身形微晃,几乎不能站稳,秦佩话锋一转,“今日这一遭对我们而言艰险无比,对你来说又何尝不是?临行前听闻雍王长子亦要出行,我心中便知你定然会寻个替身,于是早作安排。”
纳锦惨白着脸道,“你真卑鄙!”
“彼此彼此。”秦佩手指轻轻在那婴孩面上划过,面上是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纳锦看着他手上动作,咬牙道,“你要如何?”
秦佩挑眉看她,“话说到这份上,还需问么?你手中有我要的解药,我手里有你的儿子,太子手上还有你我都想要的金册,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纳锦沉默片刻,“你预备如何打算?回王庭么?”
秦佩低头看着砖石上自己的影子,淡淡道,“汗国大局未定,亡父心愿未了,我自是要回去。”
轩辕冕张了张口,可喉间却干涩得发痛,硬是不能发出半点声响,只怔怔地看着秦佩发愣。
“你可敢赌咒发誓?”
秦佩竟然笑了笑,指天起誓道,“若我背誓,则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尝尽佛家八苦!”
第102章 第十六章:万叶千声皆是恨
秦佩竟然笑了笑,指天起誓道,“若我背誓,则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尝尽佛家八苦!”
轩辕冕闭上眼,昔时他与裴行止在疏傅榭边立誓,早有丽竞门暗卫呈报,秦佩今日所言和当日竟然分毫不差。
他倒宁愿秦佩是个没心没肺的阴险小人,视诺言如浮云,不管是背弃自己,还是回突厥去做他的可汗,都好过不畏天命,不惧因果。
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论有何种下场都毫不在意了。
“可我们如何知道这解药是真的?”赵子熙淡淡插言,他并未看秦佩,早在当日秦佩跪在地上向他求证身世的时候,他便早知会有今日。
如今的局势已然足够纷乱,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袖手旁观,保住太子。
纳锦咬唇,“他吃下去没死,那可不就是真的了?”
秦佩不做声,手已触及那婴孩的咽喉。
“愣着做什么!还不告诉他?”轩辕晋忽而道,只见他眼神空洞,手指握住腰间的香囊络子,不停地发颤。
纳锦恨恨地看秦佩一眼,不甘道,“这解药一旦服下,便会昏厥半个时辰方会醒来,一旦醒转,便会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中便是先前毒素。”
见众人仍有些半信半疑,纳锦一咬牙,“若是不服解药,原先沉积的毒素会慢慢发作,而且愈来愈快,他已中毒半年,最多再过三月,必会昏睡不醒,如同活死人,随即再过三月,定然丧命无疑!故而这黑血中的毒素最强,你们若是不信,可随便找只畜生,看他是不是见血封喉!”
“脉相呢?”赵子熙又问。
“他现今脉相应显虚浮紊乱,甚至呈散脉之状,一旦服下解药,最多一刻工夫,散脉便可变为平脉!”
她说的神乎其神,可事关重大,一时间竟无人接口。
秦佩缓缓道,“如此说来,至少要三刻工夫,我等才能确定此乃解药?”
“我交出解药可以,但太子必须让位!”纳锦见诸人已然信服,厉声喊道。
秦佩瞥她一眼,“也好,那雍王登基后正好广选采女,开枝散叶,总有人能代你儿子继承大统。”
似是印证他话,喻老假意失手,那孩子从半空中直坠下来,又被缓缓接住。
纳锦双目发直,一时间也失了主张。
秦佩轻声道,“你手上只有一瓶解药,可要换的却是你儿子的性命和太子的储位,未免捉襟见肘吧?你是否先前觉得我以我身世为耻,还需你为我隐瞒,正好可以挟制我?那我便告诉你,经此一役,我从未如此刻这般,为先父驭人之术钦服,对他老人家雄才伟略更是与有荣焉,为何要遮遮掩掩,以此为耻呢?”
天启朝臣子神色莫辨,契苾咄罗等人却是无比动容,“少主!”
秦佩摆摆手,“先前你们奉命听令于这个妖女,也是无可奈何,此事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再去追究。只是日后你们可得小心些,切莫不要被这些汉人蒙蔽,断送我突厥汗国百年基业!”
“是!”契苾咄罗等人齐齐称诺。
秦佩又看向纳锦,“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大可等到天荒地老。只是我可以熬到后日滴水不进,小世子恐怕耗不起罢?”
“你!”纳锦咬牙,可事情已到了这一步,要么舍弃她的孩儿,换来轩辕晋的大位,要么就是保住孩子的性命,可出了这太庙却亦是吉凶未卜。
正在两难之际,轩辕冕缓缓道,“怀恩,宣旨罢。”
怀恩收敛心中杂念,从身后小黄门手中金匣中取出绫锦卷轴,深吸一口气,高声唱道,“朕临御廿载有余,内诛逆叛,外驱北狄,幸赖天地宗祀默佑,不致天下荡覆。朕御极以来,夙兴夜寐,经纬乾坤,不尝少懈。然朕幼治经典,永鉴兴废,深知朕非圣非贤,今已至耄年,日趋庸暗,深忧以老迈误国,累及生民,自当追踵尧舜,退政归闲。皇太子冕,慈俭仁善,孝悌勤慎,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望其上顺天命,下体民心,勿失朕望。”
怀恩顿了顿,见诸人神情各异,均沉吟不语,不禁哂笑一声,继续颂道,“德泽二十年四月初四。”
“不可能的,不可能!”轩辕晋频频摇头,状若癫狂。
轩辕冕倦怠地笑笑,从袍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扔在他面前。
轩辕晋打开一看,面色遽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轩辕冕。
轩辕冕叹道,“事到如今,还不死心么?这只是拓本,过了今夜子时,若无孤谕令,原本便会送至终南。就算你今日得手,使孤让出储位,父皇又会如何待你?假使他不曾见这册子,你去剖白讨好,凭借你自幼宠爱,或许还有一争之力;可如今,你当真还有这许多胜算么?别忘了,孤今日就算依你所说下了这让位诏书,可孤让出的毕竟是储位,就算你当了太子,父皇随时都可以废了你!”
轩辕晋面无人色,嘴唇发颤。
“再退一万步,今日你把孤连同洛王、同王一并杀了,但凡还有一个轩辕氏子弟,父皇都不会让皇位落到你的手上。这天下是我轩辕家的不错,可你也别忘了,这天下亦是亿万苍生的天下!”说到激动处,轩辕冕闷咳一声,对着轩辕晋低低道,“既是当了父亲的人,是时候该长大了。”
轩辕晋左右环顾,除去祭台祭品和那一排排神位,偌大的太庙里,只有他们寥寥数人,映着憧憧灯影,竟是说不出的空荡冷清。
他突然很想问问他们兄弟敬之爱之的父皇,他心里是否曾经属意自己继承国祚,哪怕只有一霎一瞬……这段时日,他们兄弟反目,甚至已经到了相杀的地步,他老人家当真一无所知么?若他早已知晓,为何又要一味纵容,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费尽心机之后才知道从始至终,自己只不过是个磨砺太子的工具,是对养于妇人之手、不经大风大浪的储君的一次试炼?
恐怕此番亦是对其余兄弟宗室的一次敲打,待大家争的精疲力尽、头破血流,再去昭示储君堪当大任,让天下赞颂圣天子的英明神武?
轩辕晋缓缓跌坐在地,忽而就那么笑了起来,“深肖朕躬……咱们兄弟又有谁当真像他?”
第103章 第十七章:纵令然诺暂相许
“筹谋了那么久,难道王爷此时便要放弃么!”
见纳锦不可置信地看他,轩辕晋摆摆手,颓然道,“收手罢……”
“王爷!不过是份诏书,皇帝远在终南,”纳锦仍是不甘,眼中戾气横生,“几位皇子都在,我就不信,皇帝千辛万苦取来的皇位,还会便宜了其他宗室!”
“正是,更何况,咱们还有神威军!”一直缩在暗角默不作声的孙临又蹿到轩辕晋身边,自作聪明道。
轩辕晋一脚将他踹翻,怒道,“你们是要逼本王做那不忠不孝,罪无可恕之人么?”
秦佩忍不住冷冷笑出来,“王爷,难道你不是么?”
轩辕冕显是有些疲了,转头看喻老,“什么时辰了?咱们进来多久了?”
喻老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轩辕冕点头,“外面的臣工怕是都等急了,让他们动手罢。”
似有暗影出了太庙,随即殿外便有刀剑之声传来。
轩辕冕想去把玩腰间荷包,却是摸了个空,反应过来不禁怅然一笑,慢条斯理道,“喻老,告诉外面,所有叛军若是立时放下兵刃,则此事概不追究,而若是冥顽不灵,则不分军阶高低,一律格杀!”
说罢,便看破尘寰俗事般将眼睛阖上,再懒得多说一字。
众人神态各异,轩辕笺等宗室远亲虽有爵位,但与天家父子到底隔了一层,不甚亲近,今日听闻如此多秘辛,早已是心中惴惴,又心中暗恨雍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将他们扯了进来,看轩辕晋的目光早已不善;洛王同王毕竟是手足兄弟,见从小最为亲厚的二人如今这不死不休的模样,都不禁心中恻然,再想起轩辕冕极有可能再无子嗣,不免为前路忧虑;暗卫护卫如同喻老等,自然犹如泥塑一般,恍若未闻,而秦佩身后的胡人,正低声以突厥语商议,八成是想讨回那藏有金册的铁盒;纳锦仍是痴痴望着轩辕晋,眼中情愫如丝如缕,又透着说不出的怨艾;轩辕晋呆立原地,仿佛还在思量一年余来林林总总的前因后果;赵子熙面沉如水,目光一直在太子、雍王、秦佩、纳锦四人身上逡巡,心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德泽五年夏,那一日仿佛也是这般情景,好像也有个姓秦的突厥人……悠悠十余载过去,当时那些知情人里,轩辕顾秉周玦隐退,黄雍故去,秦泱伏诛,唯有自己,依旧冷眼坐在这里,旁观红尘无尽悲喜,淡看人间万顷风浪,活像是个把持权柄不肯放手的老妖怪。
赵子熙轻哂一声,冷笑道,“事到如今,若雍王还不知道何为大势已去,恐怕一个蠢字都不足以形容王爷秉性万一了。别忘了,纵然今日你二人在此处鱼死网破,仍在长安的贵妃以及林氏上下呢?贱婢,还不把解药交出来?”
纳锦犹豫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那贱婢指的正是自己,脸上青白交错。又见喻老手指从未离开婴孩咽喉半寸,终是歇了玉石同焚的心。
她缓缓取出一个瓷瓶,刚在手心放稳,海雕便飞身而去将瓷瓶抢回。
“为防这药有假,恐怕小世子还得留下一个时辰。”喻老缓缓道。
轩辕晋抿唇,“成王败寇,我与安儿一起,听凭你们发落。”
赵子熙接过药瓶,嗅了嗅,恭敬奉至轩辕冕面前,“此药不似有毒,请殿下服药。”
轩辕冕接过瓷瓶,打开瓶塞便仰头饮下,未有半分犹豫。
众人的视线都恍若黏在他面上似的半刻不离,均是满脸关切,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忠不悌。
秦佩拢袖站着,与他人或真或假的忧态作比,倒还算是面色如常,只平平淡淡地看过去,无人发觉他手在袖中攥得死紧。
还未到半柱香的工夫,轩辕冕眉头便骤然一蹙,周身战栗,仿佛有无尽痛楚,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他便往后一仰,晕厥过去。
秦佩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淡淡道,“方才纳锦不也说了,若是解药,则会人事不省半个时辰,何故惊慌失措?横竖大家也无他事可做,不如便等罢。”
轩辕笺几位宗室王爷年事已高,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疲惫不堪,纷纷找地方坐下歇息。赵子熙跪在轩辕冕身侧,时不时把一下脉,洛王、同王围在一侧,难掩忧色。
这么一看,反倒是秦佩纳锦等人最是悠闲了。
“呵,我有些不懂了,明明是先王之子,为何处处向着天、朝人?”纳锦抬眼看着秦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