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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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曾蒲等人周旋许久,秦佩仿似绷紧良久的弓弦,早已疲惫不堪,干脆在榻上躺下,长嘘一口气。
李隐兮却不肯让他清净,凑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怎么未回长安?”
“心下惦念隐兮兄安危,故而前来探望。”秦佩没好气道。
李隐兮靠着墙,把玩着手中纸扇:“让我猜猜,莫非是……朱子英?”
秦佩轻哼一声,权当默认。
李隐兮用扇柄敲敲他的头:“反正你我二人闲来无事,不如将这几日的变故梳理一下?”
秦佩双眼微合:“那日在曾蒲家的筵席上,朱子英塞给我一张绢帛,让我第二日卯时到城郊子虚亭。我便一人赴约,道旁有具尸首,亭里是曾蒲。”
“哦……”李隐兮思索道,“那倒巧了,那日黄吕氏给了我一把铜钥匙还有一张草图,在半道上截住我的也是曾蒲。”
“其实去子虚亭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秦佩道,“范铠尧、曾蒲、朱子英、黄泽泊、黄吕氏、崔长史等等,这些人个个面目分明。可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我多半不愿相信。”
李隐兮轻笑道:“因为黄泽泊被杀在先,我们便以为他本无辜,顺带着黄吕氏与朱子英也洗脱了嫌疑。”他口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在万州收到密信的时候,我便有个先入为主的推测,那就是洛京官吏以范铠尧为首沆瀣一气贪污亏空,黄泽泊有所察觉而被灭口,而曾蒲作为他的继任,必然从中获利。”
“曾蒲也确实不负众望,一直冲在最前面,担当这个跳梁小丑。”秦佩淡淡道,“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倘若我们依然以为自己是被人跟梢中了圈套,就未免太蠢了,从头至尾此事怕都是一个设好的埋伏,只等着李兄来跳啊。”
李隐兮在他身侧躺下:“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过一月,你我同榻三次,三千年的缘分,嗯?”
他有意岔开话题,秦佩却毫不领情,“于是,破解此事的关键全系于李兄一身了,其一,密信是谁捎给你的?其二,他们出于何种目的要设计李兄?”
李隐兮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以环兄,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毛病,总有天会害了你。”
秦佩只淡淡看他,默不作声。
“捎给我密信的人,你大可不必怀疑,他让我插手此事无非是让我历练一番,”不知是否刻意,他压低的话音喑哑,听在秦佩耳里却别有些暗昧味道,“你还不明白么?你我偶然出现根本不在他们算计之中……”
两人靠的太近,呼吸相闻,秦佩把他推远了些:“黄泽泊谋反一事是大理寺审定,中枢众臣亦有过问,何况倘若圣上不曾首肯,三司会审又如何会判他腰斩?”
秦佩起身在室中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若黄泽泊无辜,我等来就是为他伸冤,那黄吕氏与朱子英便与此圈套毫无干系;若黄泽泊确凿有罪,那他们幽禁我们便是为了灭口。”
李隐兮侧卧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不对!”秦佩猛然转身,“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弃车保帅。试想,到底是什么惊天秘闻,让黄泽泊宁可以莫须有的造反罪被判腰斩,也要拼死掩盖?”
李隐兮坐起来,微微扬声:“以环兄,营建西京你知道要用多少银子么?”
秦佩负手而立,目不斜视:“恒河沙数。”
“都畿道官吏自河南尹范铠尧而下,利用迁都数年中枢虚悬之便,挪用大量官银并借机苛征杂税、中饱私囊,”李隐兮不露形色地站在秦佩身前,“可惜,再天衣无缝,也有东窗事发的一日。于是你们便想出了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用黄泽泊造反一事搅浑这潭死水蒙混过关,我说的没错吧,范大人?”
击掌之声传来,范铠尧带着崔长史朱子英几人站在地道口,面色阴沉。
李隐兮拾阶而上,丝毫不忌惮对方狠辣笑意,秦佩踌躇片刻,亦缓步跟上。
“李公子再近一步,恐怕就要撞到刀口上了。”范铠尧道。
似是证明他所言不虚,他身后爪牙纷纷拔剑,映着地道内的摇曳烛光,很有几分修罗场的味道。
李隐兮在离剑尖半寸处停步,笑道:“得与范大人倾谈,纵有刀山剑树,又有何惧?”
事态危急至此,他却言笑自若:“何况佛经有言,‘死入恶道,刀山剑树’。鄙人虽不算大慈大悲,但也决非大奸大恶,无间地狱恐怕还轮不到在下吧?”
秦佩在他身后,微微眯起双眼。
第19章 第九章:诚知暂别那惆怅
“老夫倒是没想到来送死的人竟然会是两个弱冠少年。”范铠尧依旧仙风道骨,看不出半点惺惺作态。
李隐兮不以为意:“范大人胆子倒是不小,倘若来的不是哪个寻常官吏,是皇长子,你又待如何?”
“皇长子飒沓不羁,根本不会插手这种世间俗事的。”
李隐兮气定神闲:“那若是来的是赵相、周相甚至是顾相中的一个,范大人也有办法全身而退么?”
“哈哈哈,”范铠尧抚须大笑,“老夫浸淫官场数十载,见过的官怕比你见过的人还多。后生不妨想想,若是老夫手上没有后招,又如何安然至今?”
“是么?”李隐兮叱笑一声,“你又知道我是何许人了?”
范铠尧目中寒光一闪:“不管你等是何人,过了今日,便都是死人了。”
秦佩索然无味道:“不知死活。”
“你说谁?”范铠尧身后的崔长史喝道。
秦佩不语,李隐兮却轻声道:“说你呢。”
疾若光电,崔长史身形一晃,瘫倒在地,脸上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范铠尧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向颈项处架着的刀剑,他想回头看看身后之人究竟是谁,但刀锋紧贴咽喉,只好愣怔地站在原地。
“若是不想看到他身首异处,”李隐兮淡淡道,“便打开地道的门。”
崔长史的血缓缓沿着台阶流淌,四处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打开了地道的门,一行人倒退着向上攀去。
已近午时,丽日临空。
困在地道许久,不适灼烈日光,秦佩紧阖双目许久,再度睁开才发现持刀挟持范铠尧的赫然便是朱子英。
“你……”
他愕然无措的样子让李隐兮忍不住轻笑出声:“是我吩咐他假意投靠曾蒲将你引来的。”
范铠尧等人显然把持了洛京部分守军,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前往长安,还真的未必比这地道周全,秦佩心下霎时透亮,但仍微愠道:“李兄真是神机妙算,将我等一并玩弄于鼓掌之间,好手段。”
李隐兮拍拍他的臂膀以示安抚,示意朱子英挟着范铠尧往前走。
大小官吏以及护卫已经退到室外,此时秦佩才发现方才那个地牢,竟在宫禁之中。
此刻他们被守卫禁军团团围住,曾蒲坐在马上,神色复杂地看着此处乱象。
“曾大人,不过片刻不见,在下竟有些挂念了。”李隐兮扬声道。
曾蒲瞥向范铠尧,见后者微微摇头,才阴阳怪气道:“你以为扣押住范大人,尔等就可以安然无事么?你未免太天真了。”
“看来范大人的性命,曾大人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啊。”
“你……休要挑拨离间!”
秦佩冷笑道:“看来曾大人的心事被说中了,其实曾大人此刻就可放箭,将我等连同范大人一同乱箭射死,回头就向朝廷上书,就道黄泽泊余党譬如朱子英,纠结数名匪类谋害地方长官,已被当场正法云云。以曾大人的资历,范大人一死,河南尹唾手可得。”
范铠尧面露狐疑之色,曾蒲的脸上则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百口莫辩还是真的被戳中心事。
“闲话少说,”曾蒲喝道,“尔等已然穷途末路,还不快放了范大人,束手伏诛?”
他们已被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枪映着几人的脸孔,甚是诡异。
惊惶到了极致,秦佩反而镇定下来,脑中浮光掠影般闪过月余来种种情景,思索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此番得遇李兄,真是三生有幸。”秦佩咬牙切齿道。
李隐兮并未回头,语中带笑:“承蒙以环兄青眼,只是此刻情势危急,不然今日天朗气清,倒是个结拜的好日子。”
“要结拜还是趁早,”秦佩还嘴道,“我倒不知我还能不能有没有他日。”
“朱大人,”李隐兮微微侧头,“要不此刻你便做个公证?”
朱子英一手锢住范铠尧,一手持刀早已疲惫不堪,哪里还有闲情听他二人废话?只好含糊地应了声,权当敷衍。
李隐兮抚掌大笑:“好!我和秦佩二人萍水相逢,意气相投,今日结为兄弟,从此同生共死,永不背弃!”
秦佩愣怔地看他,行事随心所欲到了这等荒谬地步,他生平所遇,仅此一人。
“以环兄?”李隐兮一双笑眼定在他身上,“我可是当真的。”
“好。”秦佩鬼使神差道。
曾蒲遥遥见几人谈笑风生,并无惧怕之意,大感不耐,于是也懒得再佯装下去,骑在马上一扬手:“放箭!”
他身边的统领颇有迟疑:“可范大人……”
“你懂什么?”曾蒲阴狠道,“这样僵持下去,事情闹大了,我们谁能收拾?还不如早日了解此事,免得朝廷惊觉。”
那统领唯唯诺诺道:“是……”
千钧一发之际,自东侧一门有数百骑狂奔而来,两边小门亦有精兵涌入,将曾蒲等人困在中间,形成合围之势。
为首之人一身黑色甲胄:“曾蒲,倘若再执迷不悟,今日这重光门便是你葬身之地!”
从声音秦佩依稀分辨出此人正是恨狐,而一边李隐兮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秦佩忍不住笑道:“我道你真的置死生于度外呢。”
李隐兮摇首:“错,其实在下平生最是贪生怕死。”
恨狐身边还有一武官,头戴护面身形伟岸,扬声道:“曾蒲范铠尧听好了,在下是亲卫中郎将赫连仲祺,接奉中书省手令前来缉拿尔等。”他顿了顿,又对曾蒲爪牙喊道,“凡洛京守军,若此时缴械投戈,可免责罚。”
范铠尧及其党羽皆面如金纸,束手成擒,想来多半要被府军押解至长安。
李隐兮转头,正想对秦佩交待一二,就闻马嘶之声。
只见一骏马恍若踏云而来,首高八尺、鬃毛垂地、通体青白,奔至李隐兮身侧停下,微蹭他脸颊。
赫连仲祺唤道:“老爷定于后日离京,公子若再不回去,家里可就没人管事了!”
李隐兮苦笑低喃:“父债子偿。”说罢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行出百米,李隐兮驻马回身,对秦佩笑道:“你我兄弟,长安再叙!”
秦佩负手站在原地,微微怅然。
第三卷:初仕长安
第20章 第一章:琼枝玉树频相见
庭远途程。算万山千水,路入神京。
暖日春郊,绿柳红杏,香迳舞燕流莺。
秦佩虽原籍凤翔,但六七岁便去了衡阳,对西京纵有印象,也是在营建之前,且业已淡漠。如今见了盛美宫殿,壮丽城池,如何不生出几分敬畏怅惘?
未至外郭,就见数名仆从在城门口肃立。
为首一人上前一步,恭顺道:“公子,魏国公命小人在此恭候多时。”
秦佩蹙眉不语,莫名想起洛京城中破败家宅,不禁踌躇道:“魏国公好意在下心领,不过礼不可废,待在下沐浴更衣再去府上拜会他老人家。”
那人显是极为错愕:“难道公子不随我等回府么?魏国公早已吩咐,为公子收拾了起居之处。”
秦佩正欲回绝,就听那人道:“公子如此见外,是要让魏国公寒心么?”
话已至此,推辞无益,秦佩只好坐上一旁的马车,向内城而去。
“在下是府中的管事,公子唤我玉漏即可。”
秦佩刻板表情裂缝乍现,抬头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
“您毕竟是长辈,我……还是唤你玉叔吧。”
玉叔点头,瞥了眼秦佩复又低头:“魏国公仍在西郊别苑,尚未回还,不过他曾给府里捎过口信,下月朔望朝会前,他必会赶到。”
秦佩笑笑,不置可否。
就此他便在周府暂住下来,每日一早出门,在东市西市随意逛逛,用过晚膳才回周府。他的顾虑,玉叔心中大概有数,故而除了嘘寒问暖,也未多加过问。
于是便到了放榜那天,秦佩在京中最大的酒肆圣和居要了个雅间,点了几个小菜自斟自酌。
“公子,还有何吩咐?”小二笑得极其谄媚。
心稳手更稳,秦佩竟用筷子夹起块芙蓉豆腐,漫不经心道:“今日放榜,你代我去瞧瞧。”
小二在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