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风-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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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逝如风
待到寅时,我因为失血而混混沉沉,却被人大力摇坐起来。
“凌风,凌风,快醒醒。”
这熟悉的声音此时听来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之感。
“仁渊。”我慢慢吐出他的名字。
见我有了反应,对方也似松了口气。
“站的起来吗?”
“可以。”
我勉强扶着他站了起来,他一只手绕到我的后背支撑住我。
“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他甚是干脆,“没时间了,赶快走。”
他穿着禁卫军的衣服,还拿了一套给我。
“还记得这衣服怎么穿吧,来,我先帮把头发梳好。”
我刚穿戴毕,外面那个一直在烛火阴影处低着头的人催促道:
“两位大人还请快一点。”
“马上就好了。”仁渊退后一步打量着我,却出乎意料的让我将原来最外层那件的衣服重新罩在身上,“只是该死,希望出九门的时候他们不会认真盯着脸看。”
“难说,九门捕快最是严密,但既然能到那里,动起手来未必逃不掉。”
“徐山!你还活着!”我这才发现竟然是他。
“他还活着,没他我也进不来,行了不要再说这些废话,快走快走。”仁渊不耐烦道。
“慢着。”我从怀里拿出那张人皮面具,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明白的防备,我从未当着魏光澈的面展示过这张面具,只是一直贴身携带着,万幸他们将我关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搜身。
“不错,”仁渊似乎略松了口气,“这样也算是勉强齐全了,走走走。”
“狱卒呢。”
“我有皇上的手谕。”徐山面不改色。
那手谕似乎是是真的,徐山带着我和仁渊顺利的走出了大狱。
一出来仁渊立刻让我脱下外面的旧衣,从犯人变成禁卫军模样。
“皇上命你带我过去,你……”我忽然没再问下去,我看到了徐山腰间挂着的夕狼,那抹浅色流盈的刀刃,像不属于这世间的幻象。
“原来你入了残叶阁,”我叹了口气,“难怪,这倒像他的行事。”
“本该早些知会侯爷的,可毕竟京中爪牙多,小人也……”
“我已经不是什么侯爷了,且不论这些,你们把我送走了,自身又该如何处之?”
“楚大人本就是悄悄进京的,只要回去的时候不被发现就不会有事,小人既然敢帮着楚大人,自然也做好了万一的准备,侯爷无需知晓那么多,还请先保重自己。”
“皇上命你将我带向何处,想必不是宫中吧,否则不至于行事这般鬼祟。”
“你问这些做什么。”仁渊握住我的手,“走吧,先离开,徐山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必替他担心。”
“皇上到底安排在何处。”我站在原地不动。
“皇上他……”
“卫凌风!”仁渊打断了徐山,压低声音问我,“你想怎样。”
他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颤抖。
“我要去见他,既然他见我之处并不在宫中,那么我要最后再去见他一次。”
“你想问的,魏光澈他永远不会告诉你。”
“我并没有什么想问他的。”
“那么你又为何还要见他,你想要的,到底又是什么。”仁渊的眼中忽然涌出泪水,“凌风,你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到底都在找寻些什么!你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力气之大,拽得我手腕间重又沁出血来。
我静静看着他。
“对不起。”
这句话,似乎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冷冷的将我的手扔开再不发一眼。
徐山担忧的看着仁渊,又看看我。
“徐山,带我去吧,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师傅,总要听我一次。”
“侯爷,您想好了,这一去恐怕就再出不来。”
“我明白的,你只管带我去。”
对着仁渊,我终究再说不了别的。
“你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我总会想办法活下来就是。”
“你的死活,已经与我无干了。”他冷冷的说,背对着我不肯回头。
徐山带我来到了我生活了一十八年的镇远侯府。
“老将军犯了腿疾,带着家人去了玉泉山,听说那里的温泉有奇效。眼下只得陛下在里面等你。”
“徐山,你带我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打算不再回来了?”
“是。”
“我很好奇,皇上给你了什么条件令你进了残叶阁。”
“皇上九五之尊,他让我做什么又哪里容得我谈条件。”徐山叹了口气,“但你也没说错,他为了让我彻底效忠,答应我会帮着找回我那走失的小兄弟。”
“既然皇上愿意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又为何还站在我这一边?”
徐山看着我的眼睛。
“因为比起皇上,我更相信侯爷。”
“你是指望我告诉你他的下落?”
“不是。”徐山出人意料的否决了,“侯爷不愿告诉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那小兄弟眼下活得很好吧。”
我低头不语。
“侯爷想必是觉得,与其令我那小兄弟跟我一样,不如放他去自在过日子。”
“你那小兄弟,其实还模糊记得你。”我想了想,斟酌着告诉他“他眼下过着平常生活,做着自己的喜欢的事情,很是自在,他还告诉过我,以前你常背着他出门玩耍,有时他还会在梦中记起幼年那片荷塘。”
“他还有闲暇想起这些,看来确实过的不错。”徐山放下什么重担似的,轻轻笑了,我从未见他如此模样,只觉得他那清浅的笑容里却似蕴含着悲伤,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随着笑容哭出来。
“要是我也如他一样,只记得那片荷塘该多好,可惜,我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对我深深一拜。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原先不过担心他流落江湖孤苦无依,既然一切都好,那我也再无牵挂。”
“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以后大可在残叶阁好好锤炼。”我看着他腰间的夕狼,“若你能成第二个云风眠,也很不错。”
“是啊,虽然他最后死于非命,但我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如他一样,凭自己的武功实力在史书中站一射之地。”徐山看了我一眼,“侯爷可知,云风眠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不论是怎么死的,一定都是死于穿黄袍的人手里。”我这么说着,心中再无一丝波澜,“陷害也罢,投毒也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它的说穿了也不过是圈套把戏。”
徐山点点头,用手一指。
“皇上就在侯爷以前住过的院里等着。”
我进去的时候里头一片安静,连灯笼都没在回廊上挂起了。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几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空洞的卫府,似乎里面曾经住过的那些人都是假的,又或者,连我也是假的。
唯独我过去的屋子里亮了一盏灯,像是只阴郁的眼睛一样隔着窗户望向我。
窗台下那株被我砍成两截的山茶还躺在那里,萎缩成了干支。我蹲下来细细检查了一下花根,确实是救不活了。
这里已经不是我住过的屋子了。
说不上迟疑还是怀恋,我在那里站了半响这才取下面具进了屋里。
有个人坐在桌子边,我也没说什么,只在他旁边坐下了。
“想不到,徐山竟然没有放你走。”
“他给了我逃走的机会,是我自己要来的。”
大半晚上没喝水,我就着这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才发现里面盛着酒。
“你来,不会是想和我讲和,也不会有继续留下的打算。”对方似乎已经提前喝了不少,张口就是酒气。“你来是想做什么呢,真的不想活了?”
“我来是想和你比武。”
“比武?”
“以皇上的心思,自然顾惜龙体,哪怕我已内力全失也不会轻易冒险吧。”
我看着对方,他似乎并没有动容。
“但如果对方只单纯是魏光澈这个人,那么他会愿意的。毕竟,以你的性子来说,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手里,那么你杀了我,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就永远是你的了,无论我是不是心甘情愿。”
“是啊,”他叹了口气,“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认为你会愿意死在我手上。”
“我愿意啊,”意味不明的泪水忽然就涌进了眼眶,我声音里的哽咽一时无法控制,“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只是能够选择的话我宁愿这一幕来得早些,在我妻儿枉死,舅舅被逼自尽的时候,你应该在那之前就杀了我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的好全变了味道呢,你相信吗,我对你确实有过真心的。”
“那么,”我站起来,“你就屏退那些藏身暗处的侍从和我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吧。”
他神色仲怔的看着我,我又加了一句:
“如果你能亲手杀了我,临死之前我会告诉你邵氏宝藏的下落。”
“你真的知道?”
“可能吧,”我笑,“万一这世间真的有人知道,那也只能是我了,断气之前总会告诉你真相。”
魏光澈拍了三下手,有轻微的窸窣声,我知道那些暗侍至少已经消失了大半。
“需要我给你剑吗?”他问我。
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些佩服起魏光澈来,他确实只能是这场游戏最后的赢家,他宠爱过我,也毁了我,和我彼此之间慢慢折磨,在我已经不堪重负的时候他依旧能权衡利弊,以公平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不用,基本的拳法我也是学过的,反正不论用什么兵器我也赢不了你。”
话音刚落我就一掌劈了出去,他轻轻一挡就挡开了,随即又甚为平和的挡下了我接下来的三十几招。
“凌风,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叹气。
“觉得无聊,不想继续,那就杀了我吧。”
他干脆利落的一指将我点倒于地,自己在旁边坐了下来,又喝了一杯。
“你既不想陪着我消耗时间,又一时下不了手杀我,那我不妨给你讲一个故事。”
魏光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似乎只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你也知道,卫府的人没一个人喜欢我,虽然我以前不知这是为何,但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不该出生的人。”我暗暗回忆着内功心法,开始逆转经脉,“这种日子不好过,于是我在十四岁的时候,终于过够了。那天仁渊第一次带我去逛了烟花地,去的时候没什么,可回来的时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忽然觉得自己污秽无比,是那种从里到外都脏透了的感觉。”
虽然内力已经没了,但逆着练习心法,血脉却还是如我所想那般开始逆行,一口气压在胸口,如越来越重的大石。
“那时候哥哥正在院里练剑,剑法是糟透了,父亲却温和的看着他,指点他,他们两个人,连多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连他们头顶上空的天都是那么湛蓝如洗,连一丝幸福都吝于和我分享。我看着他们,再想想自己,觉得还是算了吧,自己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
气血逆行令我欲呕,却因为很久没有进食而吐不出什么,魏光澈终于发现我的不对了。
“你……”
“多亏你点穴时候手下留情,逆行运功还是能强行解开的,否则我就麻烦了。”我惨笑,扶着木柜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也站了起来。
我先一步拿起桌上的烛台,那火光热热的烤着侧脸,想必我脸色也犹如这跳动的烛光一般变幻不定。
“我第一次去青楼的时候,有老师傅在护城河附近试放除夕烟花,我觉得有趣,等白天回去的时候就绕了远路,向他讨了些硝石火药。”
魏光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愕,未等他开口我已经一把将房内的书柜推到,轰的一声,原本在书柜后面的暗格出现了,暗格上满满垒着半人高的牛皮纸包。
“当年我犹豫再三,却还是心存侥幸没能自己做个干净的了断,你猜,如今我手中的烛火若掉在这牛皮纸包中,会发生什么?”
他紧咬嘴唇,目光如剑一般砍向我。
“凌风,放下烛台。”
“你这话,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
“这个时候,有区别吗?”
“有,”我定定的看着他,“告诉你,这世上并无一人能够真正命令我,当初取悦于你,实是我内心所想,后来憎恶于你,也是出于本意,爱憎均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并无他人干涉,也并非被强迫。纵然你是羌无最高贵的人,于我而言却也不过是一个辜负他人情意的普通人罢,我这个人,始终忠于的只有自己的本心。”
魏光澈默然,半响道:
“你若真的如此恨我,就不该拿自己命来索我的命,岂非不值得。”
“我这一生做的错事成千上百,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