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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花落春仍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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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苏子鱼怒目竖眉,心里把明成骂了个狗血淋头可现实里也只能乖乖任人摆布,由着明成把他装进运菜的板车里。头上堆着三尺厚的青菜黄瓜,脚底蹦腾着几筐鲜鱼鲜虾,入鼻来满是泥土和着腥臭气息,苏子鱼狠狠问候着歧盛的祖宗十八代陷入梦境。再醒来时板车已经停下来,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老郭头今天可够早的。” 
  “早前二总管就说了,晚上府里有宴会特意赶早多备了些来。要是大厨们看了缺啥,我也好及时补上不是?” 
  “你个老扁担越老越精光了。进去吧,进去吧,这担子生意做好喽,别忘了请哥几个喝酒。” 
  “那当然,那当然。” 
  车又开动起来。没多久,有人拔开覆在上面的菜,抽出木板子把苏子鱼从车厢里捞了出来,也没多话扛着苏二爷就走,转头进了间简朴的小屋。 
  苏子鱼偷空瞅了眼,普普通通壮壮实实一汉子,从头到位也没个只言片语把苏子鱼放床上靠好,盖上被子就出去了。苏子鱼身上还插着一十二根银针呢,正兀自担心,没过多久又进来一四十多岁的汉子,焦皮糙脸的一上来扒了苏子鱼的被子和衣服: 
  “小公子,我帮你把银针取出来了。可哑穴不能解,我们爷说了这穴道点久了也不碍事。所以你就忍忍吧,我过些时候换张脸再来看你。”说话间明成又塞了颗药丸在苏子鱼嘴里:“ 这是‘酣梦’,我们公子让给你服的,是吃了好睡觉的药,这下可称心了吧?这可是好药,炼着可费功夫了,你慢慢消化别浪费了……”说完从床底下掏出一捆粗麻绳,把苏子鱼捆了个严实。 
  “小公子,你可别怨我,要怪就怪我们公子,他吩咐我捆着你的,我其实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气得苏子鱼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让药梗死过去。转脸等明成安顿好出去,喉咙里一阵咯咯作响,终于“咳”地一下将卡在咽喉里的药丸喷得老远,这才放下点心来。 
  这几日他睡觉可不是白睡的。他不是第一次中殇子兰之毒,和司马兰廷的比较起来歧盛的毒要轻缓很多,适应久了就有丝抗性,虽聚力不多也够苏子鱼暗地里偷偷藏功纳气,慢慢把一丝真气凝聚紫府内已备后用。 
  这房里三尺见方只一张硬板床,床头一张桌子,床尾是一个漱洗架子,床对面是窗户和门眼睛一溜就能看清全貌,虽然简陋倒也比板车里强了百倍。苏子鱼躺床上慢慢运气,既然药被他吐了出来,又没人在身旁守盯着,逼清迷毒也就是早晚的事。 
  中间明成和那中年侍卫轮流过来了一次,看他没什么动静便出去了。等到纸糊的窗户再也透不进光线来时,苏子鱼已觉得真气正迅快积聚,初起时只是游丝般微不可察,转瞬汇聚成流,振荡鼓动於经脉之间,令他几有重获新生的惊喜。 
  眼看大功告成,明成进来了。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喂了颗药丸在他口里。 
  苏子鱼不敢轻举妄动,听得明成在耳边转悠嘟囔:“怎么还不醒……”才知道这是喂他吃解药,便施施然睁开眼睛。 
  见他醒了,明成一脸甜笑:“小公子饿了吧?今天可实在没得空功夫,这会儿才有时间过来,你可别怨我。”一脸天真坦诚,看得苏子鱼咬牙切齿,若不是知道他曾经两次来察看还真以为他在内疚。明成喂苏子鱼吃了饼食,从床尾提出一个小包袱,打开一看全是化妆易容的工具。 
  “小公子等会你又不能睡了,得扮成刘敬的样子去站岗,刘敬就是早晨搬你进屋那汉子。你放心,我会给你点穴封针的。其实弄半天,我们爷就是想你看看今晚的动静。当然,今晚这太傅府里有什么动静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我们爷这么装神弄鬼的大概不是小事……听说楚王已经到了呢……” 
  苏子鱼心里一惊,明成也一回省警觉自己说多了,但看苏子鱼任人摆布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半晌,终是给苏子鱼“打扮”好了,他围着苏子鱼转了两圈咂着嘴笑道:“真好!小公子,保准别人看不出来。” 
  苏子鱼这下学乖了,也不跟他呕气了。自从知道这是在太傅府里,他就开始惊疑不定,一丝恐慌从心底渐渐蔓延开来。 



九十二 灭门惊变(二) 


  苏子鱼站在树下面十分庆幸现在时值深秋。正想起夏天的时候自己蹲树上伏击司马兰廷被蚊子叮得满头包的事,就看到他那哥哥穿过月洞门,穿过长长的游廊,穿过紫薇、乌桕、青枫掩映的庭院进了留别轩。 
  惊鸿一瞥间,司马兰廷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容,对上了门口迎客的主家。那个人眼睛笑得弯弯的,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在暗淡的天色中似乎白光一闪而过。 
  站在那里的“自己”和站在这里的自已让苏子鱼一个恍惚,对面的两个人已经两手相握进了房门。 
  真和谐的一幕。可苏子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这一幕的旁观者,作为主角的他怎么就成了隔岸看花,水面观月的旁人了呢?脑海里不断追寻着问,歧盛扮成自己在这太傅府里想干什么?司马兰廷知道真相么?多半是知道的吧?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是他们串通好的?还是司马兰廷指使的?那司马兰廷又知道自己被歧盛绑了困在这里的事么? 
  “当初他恨你得紧,怎么可能一见面就巴巴儿的带你到洛阳,怎么说也是夺夫之恨,他不为自己难道就不为他母亲想想?不过是看你有可利用的地方,顺手施舍你点罢了。” 
  蓦然想起当初和歧盛在车厢里说的话,那似笑非笑的讥诮犹言在耳。 
  苏子鱼一阵气血翻涌,全身正在冲穴的真气散窜乱闯,眼耳口鼻一重像给硬封住了般难过。暗叫一声不好,不敢再胡思乱想集中全部心神强抗走火入魔的威胁,咬牙苦忍着维持灵台一点清明,将乱闯的真气慢慢收纳进紫府内,分到中庭过膻中至云门穴过中指循环往肩井,再由此而下往带脉,转往背脊督脉。也不知过了多久,真气终于重新在经脉内次序运行起来,苏子鱼始终保持内察状态,也不敢再分心想其他的,专心一意解决受制问题。 
  再次睁眼是因为四周诡异的温度和不远处的兵戈喧哗。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边一遍澄亮,远方万春门火光冲霄,胜月明百倍。这是东宫驻兵马前往太傅府救援的必经之路,烈炎滔天的火势让任何人都寸步难行,不论进去或者出来。 
  正对视线的留别轩门口蜂涌而出大批的大臣官员,四散而逃。 
  苏子鱼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被满目火光满耳杀喊惊得呆了。倏地明白过来这杨家怕是整个儿遭殃了,沉默半晌突然发起狠来,因为银针锁脉的关系,真气运行要比正常速度慢上一倍,他还有一半的穴道没有冲破一半的银针没有震出,如果循序渐进再有个把时辰便能破解,但此时已然没有那个时间了。苏子鱼可以委曲求全,也赞同暂为瓦全;终成璞玉,可一旦牵扯到其他人的生命也只好宁为玉碎。 
  “小公子,你别担心,我们来保护你了。”肩上有人一拍,是明成的声音:“我们爷说了,发现事起了就立刻过来保护你。其实方才我们就在你不远处呢,现在侍卫开始乱了得守在你身边了。” 
  眼看前面栩军攻府,周围的脚步声果然越发纷扰,除了惊慌的大臣,太傅府的侍卫也失去了次序有的往外冲,有的往内赶,朝正门的跑后门的拥挤在一起。 
  旁边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这么乱,看样子杨家没有反抗之力了。本来我还担心,如果有人领兵火烧云龙门断掉楚王在司马门的屯兵进城之径,再趁机统领禁军围住皇宫杀掉贾后,皇上被哄着签发的诏书就成了废纸。即使连今上有什么万一,太子一旦继位仍旧是杨家的天下。结果……” 
  明成打断道:“你瞎担心什么?有公子和北海王控制安排,杨家也就是转眼间飞灰湮灭的份儿。” 
  飞灰湮灭?! 
  不是杨骏下台,不是撤职入狱,甚至不是人头落地,是整个杨家飞回湮灭! 
  苏子鱼听得分明,眼睛瞪得溜圆。明成、刘敬只道他看呆了,却不知苏小哥兵行险招打开了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用了与佛家练气截然不同的道家之法引天地灵气入体行大周天运转。佛门修行之时讲究自俱自足,自身是个大宝库,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所以断去五识心如明镜只照见外物却不动外物。道法却正好相反,其法门讲究引气入体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御自然造化,化为大威力。修行之时开敞七窍引入灵气在体内连行周天,借外力融为内力稳固身经脉,以达更高境界。 
  前些日子苏子鱼身中迷毒,身被点穴,无法调用蕴藏在紫府内的真气,情急之中想起释天则的修行法门,开七窍缓缓引外界灵气入体匀和为自身精气。只是佛道两门修行之法背道而驰,他不敢多练,只等化气之法引得紫府内自身真气微微同参而动便嘎然而止不再使用。如今迫在眉睫,再顾不得其他全力运行起释天则来。 
  灵气以比首次凶猛得多的势头澎湃而来,起先苏子鱼还能桥归桥路归路遵循大小经脉源源不绝的引进体内,再和自身真气结合在一起过脉冲穴。很快的,从七窍间汹涌进来的灵气开始和自身真气冲撞起来,他再也不能控制灵气入体的速度和量度,气流像暴雨后的山洪般狂冲进苏子鱼体内,如水火相抗,他自身的真气也成了脱缰的野马在体内乱窜着寻找外入的气流迎头痛击。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两气相冲相撞那种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气血在冲击中膨胀,经脉间仿佛要被切无数的碎片,似要爆炸开来般,针刺电劈。苏子鱼只觉得“轰”地一下,经脉一阵凹凸激颤,身体不由自主的疾震,胸中那股憋闷至极的气血直冲出口,兀地喷出一蓬血雨,压力锐减。那两股气劲终于融合到一起,各经各脉似乎充满了蕴实丰厚的力量,浑身是劲。 
  苏子鱼急喘两下,捏了捏恢复自由的拳头,没有时间去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猛提一口真气双脚一点向别留轩投去。 
  他惊奇的发现,体内充沛的真气更胜以前,腾身而去的感觉就像鸟儿一般天生就在空中飞翔。抬头看天,风中一丝一毫的气流变换,远处噼嘙作响的熊熊火热仿佛触手可感。 
  背后,刘敬扶着方才陡然间被莫名震飞的明成,满脸惊惧。 
九十三 灭门惊变(三) 
  翻了个筋斗后苏子鱼稳稳落在庭院正中,脚方触地他便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惊,即刻间四面八方有大量的箭矢呼射而来,这才知道留别轩周围大约全部被司马兰廷的手下包围了。十多个从北海王府调来的护卫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来人射出密密的箭网,苏子鱼动滚西躲被激出了真火,径直往轩内投去。 
  留别轩内,方才欢饮聚宴的宾客早已经四散逃空,只剩下司马兰廷、歧盛、杨骏和他的管家护卫。这宴会是杨骏办来招待司马兰廷和“苏子鱼”的,陪客都是杨党中人或者杨氏的门客,本来拟定在会后和几个心腹讨论明日对付进都的楚王,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打了个措手不及。 
  突然发难的歧盛没有多余的动作,在管家进来禀告有军队集结异动时他一剑刺穿了杨骏的小腹。杨骏惊痛交加,他一生卖女求荣、害人无数,到头来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自己一心疼爱的“外孙”手里。杨骏身边的护卫救援不及,等出事后赶过来又哪里是歧盛的对手,况且他身边还有个司马兰廷。即使他没出手,依然像一把出鞘的利刀在旁边带给人巨大的威慑。杨家的护卫并非不堪一击,可和歧盛的一战只能被形容为,摧枯拉朽,片刻间阻碍全无。 
  杨骏眼帘内两颗眼珠如死鱼一般灰败,透出一种错乱的凄苦。他无望地仰视着如妖孽附身的歧盛,苍老惨白的脸上痛得满头大汗,全然失去当朝权臣的威仪风范。 
  歧盛握住了插在杨骏腹内的长剑剑柄,清水般的眼睛泛起深刻的怨毒:“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被你活埋的夕娘吗?爷爷!”  
  象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杨骏震惊的脸上血色全无,全身僵硬了。 
  “住手——” 
  苏子鱼和司马兰廷同时疾呼出口。 
  “噗——” 
  剑在杨骏身体里顺势一绞猛然拔出,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噗——” 
  飞扑进来的苏子鱼箭入肩头,踉跄几步,未及稳住身形便急往杨骏扶去。 
  司马兰廷则身法疾移,换形无声,轻比烟丝,势如旋风,带起一阵破空之声挡在一心抢前的苏子鱼身后,目眦欲裂向外怒吼道:“谁准你们胡乱放箭的!” 
  电光火石间,抽剑、中箭、挡护、抢前。三人行事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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