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逝琴寥黑水寂-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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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或许会上路。”
完颜阿鲁罕淡然说道,他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袍子,动作有些生硬的穿上,徵羽见到了他的肩上有血迹染红了白色的布条,不过他并没有下床帮忙。
“书房里的书,我平日看的,你喜欢的,都收拾起来。”
这个金国蛮子知道徵羽时常出入书房。
将皮甲穿上的时候,低头用手与牙协助系著带子,那动作,确实是有些笨拙。
徵羽终於是下了床,走到完颜阿鲁罕身边,伸过手来帮助这个一只手受伤的男子系皮甲的带子。
一条又一条,系得仔细。
“系紧一些。”徵羽系蛮子受伤手臂的皮甲时,这个金国蛮子平淡的说道,太松垮穿起来也不舒服,何况松动的时候还要重新再系。
徵羽发狠一勒,打了个死结,缩回手时,看到手掌上有血迹,有些懵住了。
“要退兵?”徵羽收回心绪,抬头一问。
“这帮人,财宝女人掠够了自然是带回去享受。”
完颜阿鲁罕竟不屑的说道,他一直不赞同攻打後只是掠夺,而不在乎统治权,这只是无知蛮子才会有的行径。
“那财宝女人都掠够了,你还想怎麽样?”徵羽抬起头,原本有些迷茫的眸子此时带著几分凛然。
“治理。”完颜阿鲁罕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他丝毫不理会徵羽的不快。
“皇帝要没这心,就分疆割地,赏赐有功勋的将领,若大一个宋国,虽然破烂不堪,几年休养後,仍旧富饶。”
完颜阿鲁罕一对鹰眼犀利得可怕,他是个野心很大的将领,而且还颇有远见。
“只可惜你不是金国皇帝,也不是国论左勃极烈。”
徵羽冷冷的讥讽,他第一次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有著怎麽样的野心与才干。
“是的,我确实不是。”完颜阿鲁罕冷冷一笑,竟能从他眼里读出几分暴戾。
那暴戾让徵羽迷惑,他是渴望那样的权势,还是在憎恨那样的权势?
完颜阿鲁罕,毕竟他了解得太少。
徵羽清理了书房,将完颜阿鲁罕翻阅过的书装进了箱子。将书籍处理好後,看著眼前的两大箱书,徵羽才感到自己做了可笑的事情。
他真像一个卖国贼,作为一个宋人,他应该放火少了这书房的藏书才是,不让金人获得宋人的任何一丝文化。然则,荒谬的是,这烧毁的也是文化,而金人去学习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宋人是否自此将消逝,为异族统治,千年之後汉人文化是否会消逝,那尚不可意料。
至少是种传承。
矛盾中,徵羽还是将箱子盖上。
他不知道,今早完颜阿鲁罕为何要对他说那样的话,让他知道他的志向,从而在畏惧中憎恨他吗?他为何要对他说这样的话。徵羽所不明白的是,志向,一般是不被轻易提起的,且这样的话题,完颜阿鲁罕也未曾在他人面前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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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羽只收拾了书房的书、完颜阿鲁罕寝室里属於完颜阿鲁罕所有的物品,却没有为自己收拾任何东西。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跟随完颜阿鲁罕及其军队回金国。
他只想回到宋人这边,即使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个金国将领的男宠,这是何等可耻与令人唾弃的身份,他不可能欣然接受,只要他尚有一丝自尊他都不可能去接受。
撤兵离开明州的前夜,徵羽在房间里等待完颜阿鲁罕从国论左勃极烈的居所返回。
徵羽坐在书桌前,拨弄著琴,想起了他一直携带在身边的那张“九霄环佩”,这张琴已经不在他身边,在他表哥董兰那里。
不知道伯父一家现在在哪里?
伯父一家,是他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他是真的很想见他们,即使,在这乱世匆匆相逢,相处的时间又短,但有血缘关系毕竟不同。
他终究是太孤独了,他只是不想孤独一个人。
不,其实他也不是孤独一个人,他身边一直有一个人,一个金国男子。
徵羽觉得这种想法有点荒谬。
如果,他是个女人,他或许真的会就这样跟了这个金国男人,因为女人毕竟总是需要依靠与寄托的。而他却是个男人,当男宠始终不是他本愿,当一个会被所有宋人唾弃的金将的男宠更不可能是他所乐意的。
“你的衣物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要上路。”
一个有些冷冰的声音响起,将徵羽的思维拉了回来,徵羽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完颜阿鲁罕。完颜阿鲁罕显然是看到了属於徵羽的衣服还挂在屏风上。
徵羽并没有应声。
“过来,把皮甲的带子解开。”完颜阿鲁罕走进屋,坐在了床上,只是自顾的对徵羽说。
徵羽起身朝完颜阿鲁罕走去,蹲下身,为完颜阿鲁罕解披甲上的带子,这些带子也都是他早上亲手系的。
将皮甲解开时,徵羽见到了完颜阿鲁罕手臂上的衣料沾了几个黑色的血斑,於是自觉的去拿了一瓶药粉,那是罗枸杞留下的。
将红袍衣侧的带子熟练的解开,脱去,露出金国蛮子强健的上身和结实的膀子。
徵羽开始拆缠住伤口的布条,白色的布条都染成了红色。徵羽不明白,都不在打仗,何以完颜阿鲁罕一定要穿上皮甲,因为皮甲的关系,伤口一合愈,就又会被磨出了血。
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就著那些被染红的布条重新捆绑。徵羽做得很细腻,很认真。
当将伤口包扎好後,徵羽想将手缩回来时,完颜阿鲁罕捏住了徵羽的手。
“你的手很巧。”金国蛮子的大手摩挲著徵羽的手,他看向徵羽的眸子带著几份深意。
徵羽只是笑笑,抽回了手,但是他在完颜阿鲁罕的身边坐了下来。
徵羽见不得人受苦,他为这个金国将领包扎伤口,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他,而仅在於对方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阿鲁罕,我想离开。”徵羽低著头,喃喃地说,他的语气很平静。
“你想回到那些颠沛流离的宋民中?”完颜阿鲁罕的口吻竟也是平缓的,他揽住了徵羽的肩。
“是的,我是希望我是他们中的一份子,而不是金人的…”徵羽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他说不下去。
“而不是什麽?”完颜阿鲁罕抬高了语气,他揽徵羽肩的手臂也加深了力度。
“男宠。”徵羽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他抬头看完颜阿鲁罕。
“男宠?”完颜阿鲁罕嗤然一笑,他将徵羽按倒在床,将身子压在徵羽身上。
“我没当你男宠。”完颜阿鲁罕扯著徵羽的衣领,吻著徵羽的脖子。
“也不是一时的玩乐。”完颜阿鲁罕抬手抚摸徵羽的长发,动作温柔。
徵羽感到有些荒谬,他仰望著完颜阿鲁罕,完颜阿鲁罕的话确实让他感到意外。
“徵羽,韩子高与陈茜的故事,你应该听过。”完颜阿鲁罕将身子拉离徵羽,不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徵羽。他低缓地说道,他那双鹰般的眼睛,却深邃得像湖泊。
徵羽懵住了,几乎没有了反应。
那是历史上的一个大逆不道,违背常理的故事,一位野心勃勃的大将军对他所爱的男子宣了誓,如果他当上王,就让对方当上王後。或许只是一句戏言,但却石破天惊一般。男人如何能以男人为妻,婚姻本是属於男女之间的。徵羽知道,自古却也是出了些龙阳之好的人,不过男人与男人间又怎麽可能有男女般的盟约呢。
徵羽没再跟完颜阿鲁罕提起关於让他离开的话题,他知道完颜阿鲁罕不会放人。
清晨,当徵羽醒来的时候,看著抱著他腰身,就睡在他身侧的男人,他有种沈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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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兵,一方是满载而归,得意兴奋的金兵,一边是同样高兴且带著些许期望的宋民。
国论左勃极烈统帅的大军,从金国深入到宋的最边沿之地,中间有的是一大片的权力空白区域。遥远的前方得不到支援,又身处一个疆土极其辽阔的国家的边疆,即使宋早就被打成了一盘散沙,但散沙若是聚集起来,却会是一片沙漠。
行军路上,不时会遭遇到宋人的军队袭击,有时候,甚至只是些平民组织成的抗金武装。宋人中并非没有勇猛之士,即使朝廷已不存在,然则不肯屈服於异族统治的宋人,终於在最後奋起抵抗。
国论左勃极烈甚是惊愕,在他看来软弱胆小的宋人,居然会利用这个时机袭击金兵大队,是不可思议的。完颜阿鲁罕却不这麽认为,他甚至是意料到了,一个统帅带领著一支队伍深入敌国疆土,一路追击到这个国家的尽头,而其间征服的大片土地都没给予统治,只是掠夺一番,在折返的途中自然会遭遇到袭击。
不过,散落的小股宋军和自发组织的平民抗金武装,都不成规模,并没有给这支金国大军造成多大的威胁。
完颜阿鲁罕骑著高头大马,在队伍前方,注意著前面的情况。这几天,他所带领的军队不时的遭遇到袭击,死伤了不少人。他的军队负责保护行进在更前方的国论左勃极烈所带领的主部队,是国论左勃极烈军队的後方防护。
徵羽始终在与完颜阿鲁罕的财产在一起,他尾随在一辆载著物品的牛车後面。在这漫长的,前不见头,後不见尾的队伍里,他渺小的仿佛只是一只蚂蚁。
在乱世里,一条人命并不比一只蚂蚁高贵多少,被随意踩死的蚂蚁,被肆意杀戮的人,有太多太多了。
徵羽知道,他足以死上好几回,只是因为完颜阿鲁罕,即使他不承认,即使这蛮子对他做过更无法原谅的事情,但这却是事实。
不过,如果完颜阿鲁罕肯放他自由,让他回到宋人中的话,徵羽会十分乐意的。
13
离开明州後,尚未抵达扬州,就听到宋皇帝并未死亡,已经从海中返回了陆地,且纠集了军队。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宋人奋起反抗,即使是稚气未脱的孩子也去参与战争。
金兵遇到的袭击也越发的频繁,而且规模都不小,连日来,金兵疲惫不堪,且由於离家多时,金兵的厌战情绪也逐渐的浓烈。
抵达扬州时,国论左勃极烈的军队遇到了补给困难,出现在他眼前的扬州,只是一座死城,不见人迹,自然也无食粮。他是否後悔过屠杀一座极度繁华的城市的平民?恐怕是没有的,他大概在後悔的是为何没有将宋人屠杀个干净,也就不会在归途遇到抵抗。
不过国论左勃极烈并不焦虑,他带领的大军仍旧是所向披靡的,而宋人再多,也是散沙,即使真的被纠集在一起奋起反抗,可宋人又何曾在金人手中赢过胜仗。
完颜阿鲁罕的军队与其他几位将军带领的军队都遭遇过袭击,为了威震这些反抗的宋民,一但抓到武装抵抗的宋民,便杀掉陈尸於路口。
这一路的撤军之路,不时可以看到路边金人士兵的尸体以及宋民被悬挂的残破不全的尸体,血腥的一路。
徵羽自从上路後,就一直是沈默的,而完颜阿鲁罕也甚少与之交谈,即使两人同处一间帐篷露营过夜的时候。
徵羽不曾去问完颜阿鲁罕他是否下令部下杀死、陈尸那些攻击金兵的宋民,因为他知道完颜阿鲁罕这一路上都在做,就如同其他金国将军一样。
完颜阿鲁罕有时候会去国论左勃极烈的帐篷和其他将军一起商议,彻夜不回自己的帐篷;而有时候是一回帐篷,倒头就睡。他们几乎不再交谈,即使是同床共枕的时候。
那是抵达扬州的夜晚,完颜阿鲁罕占据了一座富家府邸过夜,这座曾经繁华无比的城市,有著的是空荡无人的富家府邸。
扬州城空荡的仿佛是死城,空中弥散著死亡的气息,街头偶可见无人整理的高度腐烂尸体,白骨依稀可见。
徵羽连日的赶路下,疲惫不堪,而且一路的所见亦让他悲恸,每日都是恍恍惚惚的。
夜间,徵羽低头吃著碗中的稗子饭,一言不发。身边,完颜阿鲁罕亦是一声不吭的喝著酒。
一碗饭,徵羽吃得很缓慢,他没有食欲,且一脸的疲倦。
完颜阿鲁罕沈默的喝著酒,一杯又一杯,他总是喝不醉,因为他太脑子太清晰了,酒量亦过佳。
以前的徵羽,即使憎恨完颜阿鲁罕,但目光总是跟随在这个金国蛮子身上,然则,现在却是再不曾看一眼。
两人沈默无语,用完餐後,便上了床,背抵著背各自睡去。
对徵羽而言,他无法面对折磨、杀害宋人的完颜阿鲁罕,他知道战争的规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过他是个宋人,一路上不时见到被悬挂在城门的同胞那残破不全的身体,他如何的不感到悲恸与悲愤。他在痛苦,因为他不像以前那样拥有下手杀完颜阿鲁罕这个入侵者、这个刽子手的决心与仇恨,他无法正视的是自己的抉择,他选择了混混沌沌,敌我不分。
而完颜阿鲁罕了解徵羽,他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徵羽所能接受的,他们的对立,头一次如此的鲜明与纯粹。
在扬州,金兵停歇了一晚,一个死城该有的是死寂的夜晚。
凌晨时分,完颜阿鲁罕的部下却来禀报,隔著一堵门,乌野的声音十分的激动。徵羽基本上能听懂金语了,所以他约略听明白了完颜阿鲁罕驻扎在城内过夜的士兵遭到了袭击,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