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逝琴寥黑水寂-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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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平淡话语,有别於他的那些嗜血、冷戾的表情。
事实上,徵羽确实是憔悴得让人吃惊,消瘦的双颊,深陷的眼窝,还有大病初愈後的倦态与虚弱。
徵羽捏紧十指,双唇没有一丝血色,对於此人的恐惧几乎是发自骨子里的,根本无法抵制。
“我不会对你怎麽样。”完颜阿鲁罕淡然地说道,他的手放开了徵羽,没再打算接近徵羽。
他对徵羽的淫欲也已经发泄过了,何况一位形同枯槁的人,也不会再引起他的欲念。
而且他对徵羽的侵犯,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毕竟,女人与男人的关系,才是正常而自然的。
“会弹《碣石调…幽兰》吗?”完颜阿鲁罕走向琴案,将古琴自琴袋中取出,示意徵羽弹奏。
徵羽抬头看向这位金国蛮子那张俊朗,似乎也比平日平和的脸,眼底难得闪过一丝不解。
“琴谱据说只有宋乐府有存,不过你们董家历代在宫廷任职,应该知道此琴谱。”
完颜阿鲁罕继续说道,他或许查过徵羽的身世,或许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九霄环佩及其收藏者的身份。
“我…”徵羽茫然地看向完颜阿鲁罕,他呢喃,声音有些沙哑。
“我…忘了。”徵羽舔了下干裂的唇,只是有些茫然的看著完颜阿鲁罕,然後他疲惫的合上眼睛。
没有预期的暴力与恐吓,完颜阿鲁罕看向徵羽,第一次从他那憔悴的身影里读到了任人宰割的气息。
“带他下去。”完颜阿鲁汗对站在门外的士兵说道,他放过徵羽。
不是隐恻之心,而是这样的徵羽令他有了不愉快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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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的味道,让人安心。
药房里,徵羽坐在角落里碾著明矾,碾碎後再将它们倒进一个木抽屉里。
他做得很细腻,也很专注。
修长的琴师手指沾到了明矾的粉末,他抬起手,将明矾粉末放在唇边,轻舔了一下,他尝到了苦涩。
“虽然长得有点像白糖,不过明矾是苦的。”罗枸杞擦著双手,露出一副难得一见的愉悦神情走了进来。
他的身後,几十位士兵扛著一箱箱木箱进来,木箱里无疑的装满了药材。
徵羽起身看著这些金兵将箱子叠放在药房里,脸上并没有什麽表情,即使他看到了每口箱子上都有封条,而且封条上都用朱笔写了“御药房”三个字的时候,他仍旧是一脸淡然。
“我们过几天,就要离开东京去青城了。”罗枸杞说道,他倒是喜欢金人盘踞的青城胜於宋都东京。
“要撤军了吗?”徵羽启了启唇,只是淡然问道。
“不会,国论右勃极烈的意图很明显,这次没那麽简单。”
罗枸杞笑容已收敛,有些严肃地说道。无论他有多痛恨宋皇帝与其王室权贵,然则百姓是无辜的,而且还处於水深火热中。
“是吗。”徵羽淡然说道,他没有过多感触,他或许曾经悲天悯人,但现在的他却是个麻木不仁的人。
自从徵羽大病一场後,徵羽给予罗枸杞的感觉就是如此,丢了七魂六魄一般。
徵羽甚至记不起琴曲,也忘了指法,他弹不了琴,不在於他的手废了,而在於他的心死了。
“你的明矾都碾好了吗?”罗枸杞问道,他需要大量的明矾。至少在他离开之前,他需要完成一件事情。
“都弄好了。”徵羽点点头,他这几日不停的在碾明矾,恐怕碾碎的明矾恐怕也有一百斤重了。
“这些明矾要用在河里?”徵羽淡然问道,他是知道明矾的用途的,只是如此大量,不会只是用来沈淀王府井水。
罗枸杞略有点吃惊的看著徵羽,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徵羽知识广泛,不只限於音律,显然曾是一位嗜书的人。然则,徵羽会知道,却还是让罗枸杞吃惊。
“尸体没有掩埋,就会得疫病,想必东京城里的水也不能饮用。”
徵羽继续说道,他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即使他并不想去思考太多,只是麻木的活著。
“不过金人不会容许你在河里撒明矾。”徵羽也只是想说明这点,罗枸杞只是在做无用的事情而已。金人是不会理会被侵略的宋人水深火热的,这样这些宋老百姓也才不会有气力起来反抗。
“只撒金水河的话不会有问题,忽鲁勃极烈不会管。”罗枸杞自信的说道,金水河就是他们居住的这一带流过的河流,算是忽鲁勃极烈──也就是完颜阿鲁罕军队的驻扎地范围。
徵羽不再言语,他不想听到忽鲁勃极烈这个称谓,事实上他还知道这位忽鲁勃极烈的全名。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位金国蛮子遗忘了他,让他在这间小药房里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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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将离开东京,返回青城,而完颜阿鲁罕也将离开他暂时的居住所原靖王府。
离开时,他的物品也无一例外的装满了好几口箱子,里边除了些珍宝,便是靖王府书房里的那些藏书,他全部搜刮干净。
这个金国蛮子骑著高头骏马在队伍中审视,他的队伍也跟其他金将领的队伍没有两样。前後两头皆是金国士兵,中间是被掠来的宋国工匠、夫子、大夫
舞伎、乐师等等有用处的人都用一条绳子栓起来,拖在牛车後面;当然,还有装在牛车里的那些掠夺来的大量物品。
徵羽跟在罗枸杞身後,他与罗枸杞都没有被一条绳子栓住,手脚也没有被捆绑。他们步行跟在前头军队的尾巴,各自身上都带了干粮与皮水袋。
罗枸杞由於在金人中呆久了,懂得金人的语言,而且他为人其实很圆滑,这使得他少吃了不少苦,而徵羽跟在他身边,也因此有了比其他宋囚人好些的待遇。
这样一支队伍,就这样见首不见尾的离开了宋国京城。
最後一次远眺京城城楼时,徵羽心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想著他今生将永远回不来了。
而对於这些金国人将会将他带往何处,他一点也不在乎。
3
从京都前往青城的路程遥远,而且还是在冬日里前往的。虽不是寒冻腊月,然则冷冽的北风刮过,却是彻骨的寒冷。
漫长的跋涉,对於步行的宋囚而言,是求生意志的真正体现。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没能得到充足休息,疲劳过度,连续几天下来,虽无人倒下,但都半死不活的样子。
罗枸杞披了件夹棉外衣,模样有些破旧,但却穿得保暖,不像徵羽仅是两层绸衣,冷得连唇都发紫,脸颊无一丝血色,苍白带著病态。
出了京都城门仅第二天,罗枸杞就觉得这趟旅程对徵羽这种憔悴不堪且丝毫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而言将是不归路。
不过他救不了徵羽,他深知没有求生欲望的人,在这种处境是没办法活下去的,他是个医者,能医治身体,却医治不了心。
徵羽原先还跟在前头军队後尾,在体力逐渐不支後,他就掉了队,与那群拖在牛车後面的宋囚呆在了一起。
这些宋囚情况也不乐观,不仅没有厚衣而且还三餐不饱。
罗枸杞虽不知道忽鲁勃极烈所统帅的部队携带了多少粮草,但显然是足够的,因为士兵吃的量都很足,而宋囚分到的口粮却十分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弱者会死在路上的。这令罗枸杞想起四年前他被金兵掠走时的情景,当时他在国论左勃极烈的军队里,也是这样绑著手,栓在牛车後被拖著走,当时还不是冬季,但长途的劳顿与饥饿使得被掠的宋囚十有二三都倒在了途程上。
“你的水袋呢?”罗枸杞转身停下,等著徵羽缓慢走过来,他见徵羽缠在腰间的一个皮水袋不见了,便有些无奈的问道。
徵羽漠然看了罗枸杞一眼,并没有回答,然则即使他不回答,罗枸杞也知道徵羽将保命的东西都给了人。
也不知道徵羽是因为没有了求生欲望,从而也不在乎食物与水,还是徵羽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他见不得别人受苦。
“给你,不能再给别人。”罗枸杞有些无奈的摇头,不过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塞给徵羽。
“你不用再管我。”徵羽没有去接,他启了启发紫的唇,声音很虚弱。
“一个人能活的份,分给了两个人,也只是两人都救不了而已。”徵羽淡然地说道,他不会拿罗枸杞的食物。
“你也知道这个,怎麽将所有食物都给了别人。”罗枸杞轻责了一句,只有真正吃过苦才知道什麽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比我更需要。”徵羽平静地说道,就像他说的是天气好冷一样。
罗枸杞没有再坚持,他将饼塞徵羽怀里,再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徵羽,然後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离开京都的第三天,罗枸杞再次往回望,他没有再看到徵羽那摇晃的身影,本以为不会有过多的感触,然则内心还是难受不已。他真的是见多了苦难,然则即使他的心冷如冰,却终究是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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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时,仍旧还有著意识,感觉到有只手大力推了推他,即使已经倦得不想睁开眼睛,但仍知道那是金兵的手,因为那金兵正在咒骂。
死亡总以为是迅速的,但却来得很缓慢。甚至即使是在身体机能即将衰竭的时候,仍旧有著意识,能感触到自己身子正被拖动,大概是想丢弃在一旁吧。
不过,当拖动停止後,却有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摸上徵羽的脸,同时徵羽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就像孩提时,穿著单薄衣服在寒冷的院子奔跑时,父亲追上将他抱满怀时的那种温暖。
那是安心的温暖,让人想沈睡,安眠。
徵羽失去意识时,本能的抓住了怀抱他的人的衣襟,贴紧了那厚实、宽广的胸膛。
梦里,衣著素雅的少年蹲在高大的书架下,翻找著什麽,一个铜铃般的欢跃声音在身後响起。
“哥哥是不是在找这套书?”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明眸白齿,巧笑倩兮,白皙的手上拿著一卷《昭明文选》,得意洋洋的扬著。
“这书我整套都拿走了,爹爹说书房里的书我也有一份,可以随便看。”
女孩她是如此深受家人宠溺的,又聪慧可爱。
“女孩子读那麽多书,小心嫁不出去。”少年纵容的笑,他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要你管,再说了,我要嫁个像曹子建那样的才子,不学无术的我才不嫁。”女孩不以为然地说道,但她的想法却极其单纯。
“像曹植那样的才子,要有八斗的才学,这世间哪里有啊。”
少年忍俊不禁,故意损了女孩一句。
“当然有。”女孩横了少年一眼,说得倒也斩钉截铁。
女孩不再理会少年,她走到书架前,露出老气横秋的表情,选起了书。
她的手指放在《楚辞》的书脊上,见少年正在看她挑书,她快速将书抽了出来,并对少年扮了个鬼脸。
女孩当年的誓言在耳边再次回荡著,还有女孩那淘气的鬼脸一起再现。
只可惜女孩终究没能活到出阁的年龄。
当她躺在那冰冷的过道上时,她的生命消逝,连同她的音容笑貌,永远不会再出现。
梦里徵羽淌下了泪水,只是一个往昔的片段,却让他悲恸不已,即使在梦中,也无法去欺骗自己,那巧笑倩兮的女孩再也不会存在了。
当感觉到一只粗糙的大手正在碰触著自己的脸时,徵羽从梦中醒了过来。
“梦到什麽?往昔的美好生活?”
青铜锺般的声音,带著几分轻嗤,又有著几分熟悉。
完颜阿鲁罕收回自己的手,看著指间沾有的湿润泪水,有些玩味。
徵羽呆滞的看著完颜阿鲁罕,他的指甲捏进了手心,以确定自己不是处於另一个梦境,但手心传来了痛楚,他真实存在著,连同这声音的主人也是。
“我在哪里?”徵羽启唇虚弱的问道,他似乎在帐篷之中,同时存在的还是一位他丝毫不想见到的金国男子,一切都出现的太唐突了。
“现实之中。”完颜阿鲁罕离开徵羽,朝摆放在帐篷里的一张矮桌上走去,桌上摆了几道肉食,他适才显然在用餐,或许被徵羽梦中的呓语所干扰。
然则即使完颜阿鲁罕如此说道,徵羽仍旧有些恍惚,不过逐渐的他想起来了,然则又觉得荒谬,不过也仅此而已。
“屠杀你全家的不是我的部下。”完颜阿鲁罕说得唐突,他取出佩刀,割著桌上的肉类进食,徵羽显然又在昏迷中呼唤过家人。只是不知道完颜阿鲁罕是否调查过徵羽的身世,从而才会知道详情。
徵羽没有理会,只是躺回毯子,缩在那一条羊毛织的毛毯里。
他躺的地方,自然不是完颜阿鲁罕舒适的床,而是被丢在帐篷的一处角落里,那条毛毯也像是士兵所盖的做工粗糙的被子。
“活著的更有价值,尤其是有才艺的人。”完颜阿鲁罕冷笑了笑,对於宋人这种文明程度高他们金人不知道几个台阶的人,他一直奉呈掠夺而不是杀戮。与其他的金大将一样是贪婪的侵入者,只不过完颜阿鲁罕要高明几分而已。
见徵羽并无什麽反应,而完颜阿鲁罕也没去在意。他低头吃著那盘半生不熟的羊肉,吃饱後,看著桌上那锅剩了大半的糜粥,他拿了木碗,盛了一碗。
端著木碗走到徵羽身边,这位金国蛮子拉开了徵羽的毛毯,示意徵羽用餐。
“自己动手,你大概也不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