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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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氓轻声道：“看甚麽？”
　　王涵眼睛一瞟那边：“我怎麽觉得像那些黑帮老大谈判似的。”
　　刘氓给了他头上一下：“少废话，你小心当炮灰。”却也留意了几分。
　　黄三爷早叫人打听过，晓得流香客栈是这儿最贵的，想来当有空房。可来了一问，才晓得下午又住了些人，此刻只有一间上房，别的空房也只得两间。
　　老板点头哈腰：“这位公子，上房带了耳室，里头儿也有小榻。”
　　“里面也只有一张床，最多睡两人。”百里亮叹口气，“不够住，要不换一家？”
　　“几位公子多半也是来看风流会的。”老板笑笑：“劝公子别费力气，旁的早住满了。”
　　黄三爷默默一算，如何也住不下，若是另外找了客栈，就算有空房，也不舒服。何况一船人分住两边儿，也不大妥当，遂道：“店家，房间可大？”
　　“大啊，住着可舒服呢。”老板眼睛笑眯眯的。
　　百里亮顿时明白过来：“那就加张床榻，房价嘛……老板你怎麽说？”
　　老板想了想：“加榻……每日多收一吊钱，公子以为如何？”
　　“也好。”黄三爷摆摆手，“晚上放进去，白日就收起来，免得碍眼。”
　　“是是是。”老板笑呵呵的，往前引路进了大堂坐下，又叫小二过来问在哪儿用饭。
　　黄三爷见店里确是整齐爽净，伙计也勤快，遂笑道：“就在下头儿吧。免得一屋子菜味儿。”
　　百里亮也坐了：“有甚麽招牌好菜？”
　　小二笑呵呵的：“酒花麒麟，莫白豆腐，绒花天宝都是上好的。”
　　“这莫白豆腐就是墨鱼汁炖豆腐，绒花天宝想是肉沫烩子鸡。”百里亮眨眨眼睛，“这酒花麒麟，倒要请教。”
　　小二只管笑：“是甚麽不打紧，大爷不妨要一个尝尝，若是不好，小店不要钱！”
　　黄三爷搁下扇子：“倒有气派，就要一个吧。”
　　“三个都要麽？”
　　“三爷不喜豆腐，就算了。”百里亮看了一眼。
　　黄三爷挑眉一笑，拿了扇子打开：“原也是……亮兄素爱子鸡，那绒花天宝来一份。”
　　“三爷爱食笋，青叶双生定是要的。”百里亮呵呵一笑，“四冷盘就用翡翠藕、琉璃……”
　　黄三爷一摇扇子：“冷盘就罢了，尚京水产不错，不若多要个热炒。”
　　小二笑着推荐了几个，也就了他去。
　　百里亮等他下去叫菜，方笑道：“王公子不喜欢吃冷的，三爷倒是仔细。”
　　黄三爷挑着眉头笑：“刘公子也不喜欢啊。”
　　百里亮暗自一皱眉：“三爷……玩笑了。”
　　“嗯？玩笑？”黄三爷摇着折扇，“我没与你说笑啊。”
　　百里亮哭笑不得：“好三爷！”
　　黄三爷哈哈一笑：“这就告饶？可不像你亮兄啊！”
　　百里亮叹口气，打个躬方道：“他年得罪三爷，还望三爷原谅则个。”
　　“亮兄好没道理，若真得罪了，一句‘原谅则个’就能化了去？”黄三爷瞟他一眼，嘴角隐隐带笑。
　　百里亮没有抬头，低声道：“想来三爷不是小气之人，亮小人之心了。”
　　黄三爷把玩扇骨：“小气？我最是小气。至于亮兄小人也罢，大人也罢，与某无关。”
　　百里亮抬头一叹：“早知如此，亮悔不该……”
　　“若能脱得身，又何必再来？”黄三爷亦叹口气，“刘公子那儿还没弄清楚，何苦再招惹是非？”
　　百里亮眉间一颦，讪讪不能言。
　　黄三爷正要说甚麽，却听耳后嚷嚷：“饿死了，还没有吃的麽？”
　　回头看来，却是王涵拉了刘氓自楼上下来，不由笑了，“快来坐下，不一刻就好。”
　　“一刻？”王涵眨眨眼睛，搬着指头算，“你们这儿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四刻一个时辰……那麽，一刻就是半个多小时？”
　　刘氓忙捂了他嘴，溜溜周围客人：“坐下吧你！”
　　王涵耸耸肩坐下来：“三间房，一间得睡两个。”
　　刘氓看了黄三爷一眼，突地笑了：“三爷怎麽分呢？”
　　黄三爷慢慢摇着扇子：“小斋是女子……”
　　“也就跟三爷住才合适。”百里亮似笑非笑道，“上房带耳房，也没甚麽。”
　　黄三爷哦了一声道：“那亮兄之意……”
　　“亮与紫陌兄弟住就是了，刘公子与王公子是故人，当无大碍。”百里亮轻轻一笑。
　　黄三爷故作惊讶道：“那怎麽成，亮兄锦绣人物，怎能和……”
　　“强将手下无弱兵，莫非三爷怕亮辱没了紫陌兄弟？”百里亮呵呵一笑。
　　黄三爷也就不说甚麽了，正巧小二上菜，也就一桌坐了。
　　吃喝罢了，黄三爷起身先回房洁面。小斋在旁伺候着，想着想着自顾笑了一声。
　　黄三爷擦了脸：“笑甚麽？”
　　“爷没瞅见麽？方才用饭时，百里先生脸色就没好过。”
　　“他晕船。”
　　“是麽？嘿嘿。别是叫爷说了甚麽吧？”小斋眨眨眼睛，“爷不喜欢百里先生奴才们都晓得，可也不用叫他下不来台吧？”
　　黄三爷看她一眼：“接着说。”
　　“这个百里先生，身家背景也没甚麽了不起，原也不用怕他。可他三番两次神出鬼没的，只怕不简单。”小斋想了想，“还有那个刘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可奴婢总觉着，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儿。”
　　黄三爷哈哈一笑搁下帕子：“小斋看人倒有眼光，不知看我这个三爷又有何心得？”
　　“爷自然是好人，就是玩心大些。”小斋咯咯一笑，接了一揉，挤了帕子上的水。
　　“好人？”黄三爷自嘲一笑，“你是我的奴才，自然说我好。”
　　“不是爷的奴才也这般说。”小斋垂目一叹，“不知三爷带着那个王公子，想如何呢？”就又递了块干净帕子过去。
　　“这倒奇了，原不是你要爷带了他麽？”黄三爷将帕子接了擦擦手。
　　小斋嘴角一动，正要说甚麽，外头小二却问了一句：“黄公子，外头儿有位先生要见您，不知方不方便？”
　　“先生？谁啊？”
　　“说是姓黄的。”
　　黄三爷眼珠子转了转，忍着笑道：“请他稍候，我换过衣衫就来。”
　　小斋等小二走了才伺候更衣：“谁啊？”
　　黄三爷拉拉衣襟：“等他进来不就晓得了？”
　　“总觉得不是好事儿。”
　　“好又如何，坏又如何？还不是来了。”黄三爷梳了头，“只是我才来，他就来了，这也太快了些吧……”

　　第三十一章

　　【甘草子】情散。他年花红，朵朵娇艳。风雨又几度，枝梢颜色淡。
　　渡头单舟一水寒。怎生盼、宿夜难安。回眸夕阳已漫漫。点孤灯影半。
　　黄三爷斜斜立在桌前，低头把玩扇子下端的穗儿。看着门开了，小二引了个佳公子进来。却又一笑，佳公子麽？单论年纪倒是不妥……
　　“三儿，架子不小啊。”来人哈哈大笑。
　　黄三爷搁下扇子行过来打个躬：“五叔。”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五叔麽？”来人挑着眉毛，假作生气，眼里的笑意却露了底。
　　黄三爷没有起身：“忘了三儿姓甚名谁，也不敢忘了五叔。”这位五叔，受封东南八郡，陪城建在尚京，自称尚五爷。
　　自然，若他不是有那一半南人血统，只怕今儿该叫他万岁万岁万万岁。
　　“偏你小子嘴滑，说吧，跑我这儿来了，干嘛？”尚五爷拉了他直起身来。
　　黄三爷满面含笑：“想念五叔得紧，不就来了？”
　　“少胡说，你跑南跑北折腾了大半个地界儿，今儿才想到我这儿。”尚五爷真论起来，也就比黄三爷大七八岁。先圣甚是宠爱，故而虽是贵为王爵，还是脱不了少年心性。
　　诚然，这不过是旁人眼中的尚五爷，黄三爷自然晓得轻重：“五叔封地内事物繁多，怎好相扰？”
　　“若不是我办个风流会，你会来？”尚五爷鼻里哼哼，“怕我把你绑了交给皇上？得了吧，我是那样儿人麽？！”
　　“岂敢岂敢。”黄三爷失笑，“不过才来，正想着拜会五叔，五叔大驾光临，侄子少不得手忙脚乱，叫五叔笑话了。”
　　“少废话，你说吧，这个风流会有无兴致掺一手？”尚五爷挤挤眼睛。
　　黄三爷一愣：“啊？”
　　“我看你小子也不错，不如一道儿乐和。”尚五爷继续挤眼睛。
　　黄三爷失笑：“五叔，要我来……也不是不可，只求五叔坦白相告。”
　　“要知道甚麽？”尚五爷拉拉袖子，“只管说！那选人的都是我安排的，你别怕！”
　　黄三爷谈笑一声：“倒不是这个，只求五叔告知，你投了多少银子在里头？”
　　“搭个台子也不费银子。”尚五爷呵呵直笑，却见黄三爷斜着眼睛打量自个儿，笑着笑着面上不觉转了讪笑，“……也就一千……”
　　“嗯？”黄三爷挑挑眉毛。
　　“一千五……”
　　黄三爷咳嗽一声。
　　尚五爷皱皱眉：“好嘛，不过两千。”
　　“两千？！”黄三爷瞪他一眼，“铜钱？”
　　“……银子。”尚五爷垂了头，偷偷儿打量他神色。
　　黄三爷哭笑不得：“两千银子买个头名？五叔，听说前次春闱你花一千八赌了头名状元，没叫皇……黄老爷骂够麽？”
　　尚五爷苦着脸：“可不是！年初就叫老爷罚了三千，我可肉疼。若不想法儿赚回来，我，我晚上都睡不着啊——”说着竟捂了脸假哭几声。
　　黄三爷嘴角一抽……莫非先圣就是瞅见他这副模样，才改了立储的心？那个甚麽南人血统的，不过是拿来糊弄卫道士的借口吧……
　　尚五爷晓得他想甚麽，只管嘻笑：“酒色财气是男人总要沾一样，我不过是好赌……”
　　“赌伤身败性，就是万贯富豪，也是经不起。”黄三爷叹口气。
　　尚五爷搭拉着脑袋：“是——”却又一抬眼，“三儿，你是五叔啊我是？”
　　黄三爷恭恭敬敬作个揖：“您是。”
　　“那怎麽是你教训我啊？”尚五爷瞪他一眼。
　　“就因着您是我五叔才说这话，旁人？才懒得理他。”黄三爷打个哈哈，“站着竟说这许久话，五叔快坐。小斋，看茶。”
　　小斋早躲一边儿偷笑，听叫这才过来见了礼。
　　尚五爷上下看看，拉了她手直笑：“小斋啊小斋，好些日子不见，竟又标致几分，老三有福气啊。”
　　小斋嘻嘻直笑：“标致？怎敢与王妃比？五爷爷别笑话奴婢了。”
　　尚五爷顿时瞪大了眼：“五爷……爷？爷爷？！”
　　小斋掩口一笑：“奴婢管三爷叫‘爷’，三爷管您叫叔，奴婢不叫您‘爷爷’叫甚麽？”
　　尚五爷无奈收了手：“真是个刁奴！一看就是老三养的……还是小时候儿讨人欢喜。”
　　小斋笑呵呵敬了茶，这就退下。尚五爷等她出了门才道：“三儿，你来就来，还那麽大阵仗，你搞甚麽？”
　　“不过是来看看热闹。”黄三爷喝口茶，“五叔以为如何？”
　　“你跟你老鬼爹似的，少绕弯子。”尚五爷斜着坐了，抖着腿道，“我可是花重金栽培了个小子，你少搅局。”
　　“我不过是来看看。”黄三爷呵呵一笑，“五叔放心。”
　　“你说放心？”尚五爷瞪大眼睛，“你带了谁啊？百里亮那小子跟着你吧？”
　　“他？”黄三爷啼笑皆非，“除非他舍得革了功名。”
　　“那倒是……莫非，你要来？！”尚五爷大惊失色。
　　黄三爷看看窗外，整好儿云过月隐，寻思着要不杀人灭口求个清净。
　　尚五爷回过神来：“嘿嘿，玩笑耳玩笑耳——”
　　黄三爷咳嗽一声：“五叔，来找侄儿只怕不是这麽点子事儿吧？”
　　尚五爷干笑两声：“三儿……长这麽聪明干嘛……”
　　“免得丢了五叔的脸子。”黄三爷喝口茶，“直说吧五叔，若是不便宜，我明儿……不，今晚就走。”
　　“算了，来都来了，看看再走。”尚五爷呵呵一笑，“不若你也赌一把？”
　　“你都定好了，还能叫我赚银子？”黄三爷哼了一声。
　　尚五爷一脸尴尬，隔了一阵才道：“其实，前两天……老爷来信了……又问你呢。”
　　“哦。”黄三爷应了一声，看着尚五爷等下文。
　　岂料尚五爷也是看他回话，这样儿大眼瞪小眼一阵，尚五爷受不住了：“你好歹给句话吧？”
　　“五叔要我说甚麽？”
　　“老爷问我见着你没有，又问你甚麽时候儿回去！”尚五爷觉得这个侄儿天生就是派来折腾他的。
　　黄三爷想了想：“该回去自然就回了。现下嘛……再看看。”
　　尚五爷苦了脸：“你倒爽快了，老爷若晓得你在我这儿，我又不能叫你回了，我，我，我命苦啊——”
　　黄三爷再看看窗外，云没散，要不当真卡嚓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