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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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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五十七刀,一刀不能多,一刀不能少。对行刑者,也是个考验。 
        天遥站人潮中,眼睛红肿,神情冷凝,一身素缟白衣。 
        周围,骂声不绝。卖国通敌的叛贼,谁不痛恨。 
        佑非的血肉一片片抛向人群,很快被人踩得稀烂,混入泥土尘埃。 
        佑非的每一块骨头都被人用铁镐利器砸碎,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形状。 
        到了傍晚,只剩下一颗眼眸半睁的头颅。 
        迎着夕阳斜照,行刑师将它高高抛了出去。 
        天遥伸手,稳稳地将它接入怀中,转身离开。 
        本来还是以常速行走的,忽然就越跑越快,胸口的血腥气一直往喉咙处涌着。尽管天遥紧紧地咬着牙关,鲜血还是不停地从唇缝中溢出流下。 
        牵萝王城建于平地之上,但两面都由山地包围。天遥发了疯般地狂奔着,竟奔出了牵萝王城,来到郊野的一座小山峦上。 
        “啊啊啊啊啊啊!!!!……” 
        迎着昏黄暮色,天遥抱着佑非的头颅,仰天大喊,声音又是凄厉,又是苍凉。 
        胸前白色衣襟,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不知是佑非的血,还是他咳出的血。眼中流下的不再是透明的泪水,而是鲜红血泪。 
        大喊过后,天遥忽然又垂下头,发了狂般吻着手中的那颗头颅。 
        从眉稍眼角,到每一根发丝,都不曾放过。 
        最后,用温热的唇舌撬开不会反抗的牙关,与那冰冷唇舌疯狂抵死纠缠。 
        “苏……大哥……” 
        哽咽的、带着些稚气的声音在天遥耳边响起。天遥慢慢回头,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正一下下抽泣的归晴。 
        “你来这里做什么?”天遥脸上挂着鲜红血泪,目光呆滞,“我……不是给了你银子,让你好好讨生活去吗?” 
        “归晴知道苏大哥要离开牵萝……我想留在你身边……”归晴望着他,抽泣得越发厉害。 
        当日琴音剑舞的三人,如今一个身死,一个心碎。 
        他不是受恩惠不图报的人。虽然前尘往事皆不记得了,他却记得是天遥带他走出囚林,是佑非事事处处哄着他,擦去他的泪水。 
        天遥见他目光坚决,坐下拥着佑非头颅,一言不发。 
        归晴站在他身旁,直至夕阳西下、星斗满天。 
        “你说,这个地方……佑非可会喜欢?”过了良久,天遥才如梦呓般开口。 
        “是。从这里望过去,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牵萝王城。”归晴流着泪回答。 
        天遥点点头,将佑非头颅用衣襟兜了,俯下身子,开始在地上用双手慢慢挖土。 
        这片地土质坚硬。很快,天遥的双手便指甲绽裂,鲜血淋漓,但他仿若无知无觉。 
        归晴不声不响地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伸出双手,和他一起在地上挖着。 
        两个时辰后,一个石砌陵墓在满天星斗之下的山峦上出现。 
        从这里望过去,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王城…… 
      佑非,你会喜欢。 



        一生酒间花前老(34) 

        是夜,苏侍郎府中忽起大火,幸而一家老小、佣仆杂役大都无恙。 
        只有新封了羽林中郎将的苏天遥,和他从军中带来的贴身小厮未曾逃出。天遥年方弱冠,又前途无量,如今早逝,众人无不为之扼腕。白发人送黑发人,苏侍郎更是悲痛欲绝。 

        国家正值用人之际,牵萝王为了招揽人材,正好拿苏天遥的死做出个礼贤下士的样子来,允以风光大葬。 
        红青杠木的棺材外面镶了层薄薄黄金,四角各坠一明珠,盛放在漆成深黑的描金车辇之上。上方悬挂著以孔雀羽翎混了金线、织成的美仑美焕华盖。 
        送葬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如同蜿蜒而行的素色蛟龙。 
        初冬冷冽的空气中,漫天飞舞著白花花的纸钱。 
        郊野的山峦之上,有身形一高大一瘦小的两人,身披黑色斗篷,牵著匹健马,面朝王城,将这幕尽收眼底。 
        “父亲……孩儿不忠不孝,上不能为国尽忠勇,下不能侍父母终老……从今往後,父亲只当没有生养过孩儿吧。” 
        那高大的身影面朝王城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苏大哥……”瘦小的身影上前,声音哽咽地将他扶起。 
        “归晴,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世上,再没有苏天遥这个人。”黑色斗篷滑下,露出张刚毅英武,却笼著淡淡哀愁的面容。 
        “……是。”归晴擦了擦腮边落下的泪水,“仇……仇心。” 
        “这世上……从今後只有仇心。”仇心转过身,用残破、满是擦伤划痕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座石砌的无碑陵墓,如抚摸情人的发丝,声音忽然温柔悱恻,“佑非……我此番前去,如果有命回来,便在此间结庐,永生与你相守,再也不分开……” 

        话音甫落,仇心已经拔出佩剑,重重朝面前的一块厚重青石板插下。 
        剑是普通的精钢剑,但仇心功力非同小可。顷刻间,只见剑身半没入石面,以极高的频率颤动著,透出龙吟般的声响。 
        “所以……佑非,如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 
        将一块白色棉帕系在剑柄之上後,仇心转过身,和归晴一起跨马绝尘而去。 
        牵萝王和傅纪坚,在城破之後,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国事天下事,此刻已经与他无干,所以他不会阻止,甚至有些期待。 
        但那将佑非逼入绝境的人……他不会放过。 
        荒凉的山野之中一片寂廖,只有那柄剑仍然耀著寒光,在石砌陵墓前微微地颤著,隐隐铮鸣。 

        ********************** 

        佑非被处死後半月,静王大军势如破竹,攻陷了牵萝王城。 
        牵萝年迈的君主跪在丹樨,颤微微地向静王交出君王印玺和手中权力,向百姓宣布退位,只求保得皇族平安。 
        为了平定人心,静王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但他会带牵萝王和其皇族成员回许昌,到那时,或病逝或老死,都随静王意思而定。 
        牵萝本就富庶,皇族间又享乐成风,其宫殿住所之奢华富丽,实在是穷究人类的想像,尤如仙境。 
        静王虽早闻得牵萝王宫奢华,然此刻步入,只见雕梁画栋、镶珠砌玉,事事物物无不精巧至极,也不由得感叹不已。他著人将其中最华美、平素作为牵萝王寝宫的碎金殿收拾了,让衍真住了进去,他自己反而住在次一等的云锦殿。 

        这天,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雪势不大,也没有起风,细细纷纷如洒盐,从天降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间,只添景致。 
        碎金殿的後院是一个大园子,修筑得曲折蜿蜒,布置奇巧,所有楼台亭阁、花坛水榭,都由白色玉石砌成。其间有假山飞瀑,有各类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更有各类放养的珍禽异兽。 

        衍真坐在由白玉砌成、浮凸著玄武圣兽的雕栏旁,手中捧著暖炉,身下垫著软垫。他铁面具下的唇边泛著抹浅笑,看翠绿和雪白的掩映间,放养的孔雀仙鹤、白猿紫鹿来来往往,自顾自的悠闲。 

        虽说自己的心中充满了黯淡和阴暗……但能够看看这些生气勃勃而单纯的生命,真好。 
        “先生,多穿些,小心著了凉。” 
        一件灰驼毛大麾随著一个熟悉声音,披在了他的背上。他惊诧回头,看到张妍丽素颜正朝自己微微笑著。 
        机、机心……她怎麽穿了男装,还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顾了一下,旁边站著几个守卫。无论如何,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有些倦了,你扶我回去休息。”衍真尽量镇静著开口。 
        “是。”机心扶起衍真的身子,将他放在旁边带轮子的木椅上,心头不禁又酸又疼。 
        一个大男人,身子怎就轻忽成这般?那该死的静王,究竟对他做了什麽……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远处侍卫一声长喊:“静王驾到!” 
        听到这声喊,衍真的肩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沈声对机心道:“你先回房等我。” 
        机心剔透心肝的人,当下再不迟疑,快步朝衍真卧房走去。当机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时,静王也正好来到衍真身边。 
        “拂霭,今日要为莫佑非筑衣冠冢,斩傅纪坚,你可愿陪本王同去?” 
        静王撩起衣襟下摆,坐在衍真对面,眼神温和中透出隐隐伤痛。 
        虽然由一袭宽大的青衫遮住,但他非常清楚,那青衫下的身子,瘦弱到了什麽程度。 
        问尽良医,想尽办法……却还是不能令他停止衰弱。 
        虽然目前他除了身子虚,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不过情况持续下去,终有一天,这种衰弱会要了他的命。 
        但不能放手……真的不能放手。哪怕是暂时在这种平和假像中相处,也好。 
        “在下不去了。”衍真别过眼,不想与他温柔探视的目光相对。 
        在佑非死去後,这一串连环计其实并没有结束。为他平反昭雪,才是最後。 
        牵萝王听信谗言误杀良将,由敌方翻案昭雪,多麽讽刺的事情。由此,一方面可以大大打击民众对牵萝王室的印象,一方面可以让静王军留下惜贤美名。 
        其中真实,当然是由得编造。没有人,能看出这是攻陷牵萝的计策。 
        “好。”静王站起身,眼角忽然潮湿,“你……好好保重身体。” 
        衍真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静王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转身离去。 
        他离去的背影,竟充满了萧瑟和寂廖。 


        “机心,你怎么来了?”衍真待静王走后,立即以小睡为名支开侍卫,摇着木轮椅进入卧房,“归晴他……可好?” 
        “我来这里,正是为了此事。”机心焦急上前,纤纤十指下意识地绞着衣摆,讲出归晴在他走后,随之从军的事情。 
        归晴从军后,机心便暂住在程怡平府中。由于天水城保持着与静王军中补给运输的关系,她经常能从程怡平那里得知归晴的近况。 
        虽然军中条件环境艰苦,但归晴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应该和别人一样承担下去。况且,这对于想守在衍真身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种人生磨砺和锻炼。 
        直到从前线补给回来的人,只说归晴升迁到正式军中,再说不清他的消息下落,机心才着了急。 
        以往的归晴,就如同机心手中放飞的风筝,再远也有根线连着,一切情况都在掌握中。如今骤然失去音讯,让她怎不担忧。 
        再说,归晴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平素在军中表现只能称得上勉强合格而已,她实在想不出归晴升迁的理由。 
        程怡平只是天水知府,怎样也没办法得知静王军中的人员调配情况。目前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衍真。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机口舌,才让程大知府允她女扮男装,混入军中。 

        但程怡平能做的,也只到这一步。混入军中后,机心又不知使了多少心思手段,才能以新进小厮的身份到得衍真身旁。 
        “……先生……若不是你将归晴调至安全之所,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机心将嘴唇咬得一片惨白,垂下眼帘,泪水从眼眶内扑簌簌掉落,“我不敢想像……静王会对归晴做出什么事来……” 

        衍真听完这番话,挺着身子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泪水缓缓在铁面具内滑了下来。 
        他的脑海里,此时一片空白,胸口却痛如刀绞。 
        归晴,你怎么这般傻……如果你真的有事,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如今做的种种,无非是为了让你自由无碍……如果你不在了的话…… 
        想到这里,他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一股浓重腥甜直往嗓子上涌去。 
        “先生、先生!”机心见他身子萧瑟不胜,自悔出言无度,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我也只是猜测……归晴未必就在静王那里……纵使在,静王也未必就拿他怎样了。” 

        此刻绝不是自乱方寸、胡乱猜度的时候。衍真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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