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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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回家吃饭,饭桌儿上说起:“打牌输了一贯哩,她们是有意输,我却是真输。再这么下去,我倒好长辈儿做个‘老叔’了。”说得秀英也笑了,恐洪谦读书人,说这打牌不好,替玉姐道:“那府君娘子说,往后用得着,老人家都爱这个。”
洪谦一想,是这个理儿,便说玉姐:“你怎么输的?输了多少?从头输到尾?”
玉姐道:“我输一贯便罢手。”
洪谦笑道:“那我便教你。”把秀英惊得眼都瞪圆了。
洪谦精于此道,但见十指翻飞,看得玉姐目瞪口呆,洪谦道:“这是小道,待熟了,不动声色,便好赢。”便教玉姐抹牌、摇骰、如何扣牌、算牌……
作者有话要说:御姐爹,也算是五毒俱全
☆、51秀士
却说这洪谦教玉姐赌博;父女两个,一个是初学、一个是复习,都在兴头儿上。虽都克制着;却不想惹恼了一个人。苏长贞又不是聋子;镇日里叮噹乱响,他如何听不到?当下将父母两个采了来,一人敲了二十手板;先打洪谦;将力气用尽了,再打玉姐,却是轻了些儿;且打且骂:“都不学好。”
偏这两个都硬气;洪谦也便罢了,苏先生眼里他就是块滚刀肉,不看程老太公一家面上,他且懒待理会。玉姐是苏先生爱徒,千伶百俐,居然叫洪谦给带坏了,苏先生尤其失败,一道打,一道气,玉姐水灵灵个人儿尚且无事,苏先生险些气哭:“你怎能这般堕落?”
玉姐见势不妙,忙着跟哭了一场:“是我不好,先生休要气恼。”苏先生离家日久,也动思念,然他于今回不去,也将玉姐看作心爱晚辈。见玉姐讨饶,板脸又训斥一回,呵令背书,因手打肿了,先不写字儿,却将厚厚书册搬来令背。
洪谦私下好生抚慰玉姐:“你先生吃露水能活的神仙儿,不过俗家日子哩,你要红尘里打滚儿的,他是为你好,却不大通时务。休要放到心上,他也没甚坏心。”
玉姐道:“爹,我知道哩。这个话却不好对先生说。”
洪谦道:“过些日子,咱抱金哥与老安人看去,到那家里……”
洪谦皮糙肉厚,虽打得重,过不十几日,却与玉姐一道好了。好了便老实了,两个一道认真读写,玉姐闲来又抱着金哥教其诵诗,过了晌,父女两个便携金哥往程宅。洪谦说与苏先生:“他终姓程,该与那家里相熟些好。”苏先生才不拦了。
洪谦将儿子与了林老安人,又说:“我教玉姐些事儿,她要与府君娘子打牌,不会也不好。苏先生耿直人儿,这般勾当不好叫他知道,知道了要生气。”
林老安人道:“我都知道,交与我罢。我今叫迎儿往门首看着,苏先生要过来,报与你。”
洪谦惭愧道:“我竟忘了要留个守门儿的。”玉姐暗中记下,做这等事,要隐蔽方好。洪谦道:“金哥还小,安人看好他,休叫他听了这声儿,不学好,待长大了,心志定了些儿,再看。那头佛经,也不好叫他听太多哩。”
林老安人道:“那头玉姐的房儿还在哩,收拾得干净,你们去那头。我自带金哥来玩。”
待要凑局,却叫林老安人与秀英一道,抹一回牌,如是数月,到八月桂花飘香时,犹只瞒着苏先生。
好容易洪谦道:“你今也会得差不多了,休要钻进这个里头去。闲来无事可抹抹牌,终不是正途。那一等会出千使诈的,难应付哩,想发甚样牌、便发甚样牌。”
玉姐一笑,心道,这说的难道不是爹你么?原来洪谦与玉姐说了这其中门道,哪有那般好运气事?全是手上、脑里使巧而已。玉姐肃容道:“谁个指望这个发家了?从来只有打仗的将军没有打牌的将军,有摇扇儿的宰相没有摇骰儿的宰相。色子里灌铅不如往肚子里灌些黑水儿。”
说得洪谦也笑了,收拾了回家,依旧读书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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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苏先生还道学生学好了,心下快意,这天出了题目与洪谦,令他做诗写策。门上却又来了消息,道是府君欲与诸秀才、举人一道赏菊花儿。
这郦玉堂心里也爱洪谦人才,说来盛凯面相略嫩,洪谦却正相宜,年将三十,始蓄一点须,白面有须,乃是雅士美男必有之相。又长形颀长,剑眉又配凤眼,举止优雅,郦玉堂与他说话十分快慰。不想这洪谦要闭门读书,官书也不肯去。郦玉堂只当他是“名士有癖”。家中娘子也说洪谦妻女好,郦玉堂有小事不敢轻邀,有大事便不免请他一叙。
江州太平,五谷丰登又无甚盗贼,郦玉堂之大事,便是有好人物到访,小事便是自家兴起,或烹茶、或煮酒,酸上一回。
恰江州来了个难得人物,郦玉堂便想起洪谦来了。
这话却要从郦玉堂身上说起,因他这一癖好,又好往官学里转悠,初时不显,如今江州城都知道这位府君略有些怪异。那一等自诩风流之辈,便一齐往这江州城里扎。内里有几个确实有些风仪的,果得了郦玉堂的赞赏。
原有些在家读书的秀才、举人,也往官学里来凑一凑热闹。
可巧,有一人,便是在这许多才俊里,也算得出挑儿了。此君姓赵名信字子诚,二十来岁年纪,生得一表人材,郦玉堂心中之风流才子生得是甚般模样、他般长成甚般模样。又弹一手好琴,真是合了郦玉堂之心。他自家未有功名,却是不曾下场,然凡与他交谈之人,皆称甚才华。郦玉堂一见倾心,便邀几个他也喜欢的人,一处做一场欢宴。且将自家几个儿子一同寻来做陪。
洪谦到时,见盛凯等皆在,此外又有与他同年两个秀才,又有几个举人。再看那今日主宾赵子诚,一身白衣,端的是飘飘欲仙,二十来岁年纪,唇红而齿白,秀眉长目,眼角都带着意思。只管自抚琴,却不与众人交谈,郦玉堂也听得入神。一曲毕,郦玉堂将赵信介绍与众人,赵信与众人揖礼,也不多言,微仰着脸儿。
内里一个秀才见他这般作态,耳朵忽地一动:“赵信这名儿甚熟。”
另一秀才道:“你莫不读书?却不是个匈奴小儿名?”
另一举人道:“你们哪里知道,分明是个武夫名。降汉又归胡,反复小人一个。”
两秀才齐声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几人将赵信讥了一回,读书人从来有傲气,固然因着有些不可说的缘由,应了府君之命,然自恃是读书人,也要拿捏着一点架子,不肯过于阿谀。又有些“文人相轻”的习气,来是来了,然对这个主宾,他们不服气,却要刺上一刺。哪怕赵信他爹不给他取这倒霉催的名儿,这起子文痞也能另寻了说嘴的地方儿来。
内里也有一二老成和气的,从中劝道:“且留口德。大好风光,休要败兴。”
岂知却是两头讨不着个好儿,秀才们固然不肯住嘴,赵信也反唇相讥了起来:“贼也吃饭,你吃饭不吃?”
洪谦听着他们唇枪舌箭,但笑不语。却不想这赵信有心卖弄,又看这些人里,洪谦与盛凯都好,然盛凯尚稚嫩,唯洪谦众在这郦府君宴内,也如鹤立鸡群一般,又见他不发一言,倒好似看笑话一般。便有意试他一试,因请立鹄来射。
玩这个赵信也是好手,郦玉堂欢喜,因子曾经曰过“必也射乎。”
时人鄙武夫,却服书生投笔从戎,总是你要做粗鲁事,先生个斯文相再说。赵信一箭地外,十箭九中,七中红心。郦玉堂大加赞叹。九哥一直板着脸儿站于一旁,深觉无趣。
众书生也有中的,却不如赵信了。洪谦挽箭,瞧也不瞧,连珠儿射将出去,却是箭箭中地,十枝箭齐攒在靶芯儿里。他姿态又好,看得郦氏父子心旷神怡。收了弓,洪谦也不言声,默退一旁,自有人为他喝彩。
虽说文人好相轻,然有功名的读书人又是另一种文人,他们偏好抱成个团儿。君不见那朝堂之上,往往是你参了我的同年,我便要掐你?众人将洪谦夸上天,又不提赵信。郦玉堂却说:“子诚尚年轻,亦殊不易。”
弄得众书生略讪讪。其次便饮酒赏菊,又要做诗来。这赵信之诗,实是出于众人之上,不免叫他拔了头筹。六哥附于九哥耳边道:“这诗作得却也不差。”九哥目不斜视,却抖一抖耳朵,道:“翩然一只云中鹤。”说得六哥展颜一笑。
郦玉堂因这一番比较,也动了念头,说:“秋高气爽,过两日,诸君与我同猎,可好?”众人皆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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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数日,众人果又受邀,往伴府君围猎,不能右擎苍,也能左牵黄。郦玉堂因申氏说他:“五哥、七哥、八哥也都大了,你如何只带六哥、九哥出去?”便将儿子们都带了去。
众书生颇辛苦,原本出书也乘马,却多半雇马来骑,有几个曾围猎过来?有那一等家资丰饶,养得起好马,又常可带许多人围猎之人,又不得府君之邀。却叫那赵信出了回风头儿。因郦玉堂自家不擅此道,开箭后便看众人来玩。
众书人虽有凌云志,男儿好驰骋,终是差了一着,这赵信倒好,纵马而奔,时而放箭,端的是潇洒自在。郦玉堂见了,也命诸子奔跑。洪谦拢马在旁,并不下场。
那里五哥兄弟几个也有些能耐,更因府君之子,下人敢不暗助?五哥端方,六哥心善,跑一回便回,七哥、八哥两个见而思齐。唯九哥,执缰而奔,吓得随从不由大叫,生恐他伤着了。
郦玉堂见了,狠赞赵信一回,又说自家儿子:“终不如啊!”再看九哥这般,郦玉堂几要昏厥:“他怎地这样?”洪谦一看,九哥极是用心,半分不花哨,是极好的姿势,看他放箭,两、三箭也能中一只雉或一只兔儿。郦玉堂口上不知是谦逊还是不满,直说少子似阎王又似土匪:“又非两军对阵,生死相搏,这般出狠力做甚?”叹完便再赞那赵信。
赵信花样儿甚多,一时俯、一时仰,又于马背上回身、侧身而射。
洪谦一挑眉,纵马上前,他身手极利落,或前或后、或张或弛,其疾如风。动如行云流水,又不失其彪悍,六哥一戳五哥:“这才是真人呢,那头那个,倒好似耍猴儿一般。”说得五哥眉花眼笑,又斥六哥:“那是爹的客人,你收敛着些儿。”
众人跑一回,及终一点,洪谦下场最晚,得的最多。再看箭入处,多从眼而入,皮子都是整的。郦玉堂大喜,且说赵信:“你两个皆是俊才,可多亲近。”赵信终是年轻风流姿态,笑盈盈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洪谦一笑而已。郦玉堂又说九哥:“你板着脸做甚?”众人忙劝解,又说九哥:“少年英雄。”郦玉堂色犹怏怏。
洪谦忽道:“九哥很好。”
赵信也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六哥等见他为兄弟解围,倒收了取笑的心思,道他只是年轻好戏谑,纵有些轻浮,人却不坏。
哪成想,这赵信却是别有肚肠。他尚未娶妻,入了江州城,忽动起了心思,便欲寻个美娇娘。
作者有话要说:要考试,考不到80就不给升职TT
今天略少,明天恢复正常量。
以及,下面就要开始热闹了。玉姐过年就十二了,可以开始早恋了,耶!
☆、52无行
话说江州城因来了郦府君;涌进许多生得好看的人;江州城里男女老少都大饱一回眼福女户。盖因这等“风流才子”不是闭门造车就能使人知道的;既无功名;又无一个好爹、好先生好叫人知道;只好卖脸卖诗,不多往人前晃;令人知晓,又或撞了大运遇着个赏识的贵人,如何能做得才子?纵有千般本事,说不得是身后成名,活着时受罪——那又有甚用?
是以江州城里常见才子往来走动。
然则人要成名,也需天时地利人和,且不说这一窝蜂儿涌将来的人里头;若真埋着几个李太白、白乐天早就天下皆知了,也无须等到来一个郦府君才好扬名。单说这如今的天气,就十分不宜。郦府君设宴是什么时候儿?菊花儿都开了。郦府君行围是什么时候儿?草都枯了。正正好的秋天,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老人们便说“一层秋雨一层寒”。
名士嘛,总是要飘逸着些儿,才好叫人看。你若似祢衡那般,好轻慢权贵,人家吃酒你脱衣,也是名士,却又以不是众人所求了。总要大袖飘飘、足登木屐、腰悬美玉,或高冠或散发,且行吟,引人来钦羡方好。顶好是须得春天,做个陌上少年,柳絮飞花,飘逸潇洒才叫妙。
到了这秋日,略弱一些儿的人,不穿上个夹衣,便要觉得冷。江州地方雨水充足,冰凉雨水一洒,想飘逸的都要打起哆嗦来。更遑论现今这等才子,好手里拿把折扇儿,还要讲究个扇骨须是川竹的、扇面儿需得洒金。这等冷天儿,拿把扇儿,叫那等凡夫俗子见了,怕不要嘲笑一声儿:“大冷的天儿拿把扇儿,莫不是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