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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女户-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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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什么都忘了。

官家与洪谦瞪了半晌眼儿,左右看看,招一招手儿,洪谦趋上前去,官家附他耳旁道:“陈氏外戚,其势太过,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慈宫于我有大恩,我不忍陈氏有亏溢那一日,倒好想保全于他们。”

洪谦忍不住道:“官家既知,如何不去做呢?”官家叹道:“奈何太后不知。”

洪谦真个无话可说,有个如官家这般的皇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幸者,他肯听你的,说好听些儿叫做“善于纳谏”,然他心志不坚,既肯纳了你,也肯纳了旁人,你便免不了与旁人争上一争。这官家却天生好使一个“拖”字诀,与金哥幼时一般无二,自家往床上一缩、朝被儿里一钻,口上叫着:“你看不着我。”便能不叫揪起来吃些青菜了。待熬过了下顿饭,桌儿上又是他喜食的虾仁儿。

果然,官家摆手道:“这个我已知了,容后再议。”洪谦心说,李才人就是叫你这般给拖死的,拖死一个李才人,难道还要再拖死一个赵王才肯甘心?界时只有齐、鲁二王,你拖了又有甚用呢?当下将脸一板,道:“从来知易行难。”官家局促道:“如之奈何?”

洪谦叹道:“旁的不好说,赵王生母薨逝,官家安抚一、二也是应当的,可封其母、赐其金银,赵王称病,官家召他来,父子见一见总是可以的。也好使外人晓得,赵王再如何,也是官家儿子。也免教人说慈宫不慈。”

这倒不难,且……洪谦说话斩听截铁,官家最吃这一套,当下允了。洪谦便欲告知,官家硬留他下来。追封李才人之事,官家恐有人有异议,且不说。遗使赐赵王金银、衣服、器具等却是可以的,又召赵王来见。

官家见赵王的时候,硬是拉了洪谦作陪。洪谦见过赵王几面,印象却不深。赵王于兄弟之中,真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便是放到人堆儿里,也不大能显得出甚天家气象来。近来更是深居简出,受了委屈连哭都不会哭,只会给他那一兄一弟送礼。

然似洪谦说的,这样的性子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好处便是性格和弱,能听得进劝谏,总好过齐、鲁二王的大主意。二王并非不好,观其行事,倒也是有章法。只恨背后有个陈氏,母氏再不好,他也不能够赶尽杀绝,反而要护着。

洪谦曾与梁宿论政,言及汉武:“汉武刚强之主,也须为太后不直魏其。武安小人,以姐为太后,位极人臣,构陷百端,乃诬贤者。虽终遭报应,然逝者已矣,不得复生矣。当今谁个容了武安,是笃定自家做不了魏其么?”

赵王好便好在无甚外戚,为人也和气,且与两宫不亲近,实是诸朝臣之福。国家非在危急存亡之刻,未必就要个英主,只要不是个昏臣便成。想那隋炀帝,灭陈之战功劳是他、凿那“至今千里赖通波”的大运河也是他,只因想着要文治武功,却败坏了国家,自家也叫人杀了。还不如眼下官家呢。

梁宿也被说服,这道理,一经说出真个是谁个都明了的。以汉武之刚强,且动不了武安侯,何况旁人?这洪谦是得罪了两宫的,得罪两宫的却非止他一人!甚而至于,若陈氏心更大些儿,梁宿许就是绊脚石了,那靳敏还在虎视眈眈着呢。不说非要扶着赵王,齐、鲁二王,至少要弄掉了一个,卖个好儿与另一个,叫另一个碍于物议,不好朝老臣下手。

这头因赵王之“仁弱”,好些个朝臣看中了他,洪谦进言,官家召见。官家实不甚喜这赵王,畏畏缩缩,生得不好便罢,还生了副叫人欺负的好性儿。更可恨者,赵王实乃四子之中最肖官家的那一个,一般的脸型,一般的眉眼,止官家已蓄长须,赵王只有唇上一点胡须,赵王腿脚又不灵便。

眼看着赵王一歪一倒过来,悉悉索索叩拜,报名的声儿都不大,官家没来由心中一阵烦闷。胡乱说了两句:“要照顾好自家身体。”便再无甚好说了,看洪谦在侧,叫洪谦安慰他。

洪谦倒是温言劝说赵王:“上为父母、下为妻子,留有用之身。王自萎靡,如官家何?如妻儿何?如孝愍太子何?”又以李太白“天生我材必有用”之句相激励。道赵王贵为亲王,已强过旁人许多,男儿当自强,又说《易》中之乾卦相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赵王唯唯应了,眼中有丝儿感激。官家哼了两句,又赐数物,命赵王退了。转朝洪谦叹道:“似这般,我还能盼着他做甚来?”觉着无趣,又夸洪谦养的好女儿,九哥好福气一类。洪谦因说,说定之时他还只是个秀才,是郦了家不嫌弃,又说九哥亦好。

官家便要见九哥。

九哥被宣之时,尚不知缘故,摸不着头脑地来了。来了叫官家看着了就喜,这官家看九哥面相方正,体格健壮,步履坚定,其音朗朗,其目灼灼。喜不迭道:“哎呀呀,真是吾家麒麟儿!”弄得洪谦都不知道出了甚事!

这官家便是如此,自家受制于太后,便常脑中想着,能有这般一个人,刚毅果敢,遇事不屈。此人做事,他也当是自己做了一般,一解心中恶气。先是苏先生,只是他当时不敢与皇太后相争,苏先生又过于耿直,官家为保他,暂叫他出京避祸。次便是这洪谦,真相想做甚便做甚,连同洪谦之女,也叫皇太后叫了个亏,官家做梦都能笑醒。

今日一见九哥,却又别有一种不同——九哥是他家后生晚辈。官家真个恨不得九哥是他亲儿。先时他心中最爱是太子,乃因太子面上柔顺,内心刚强,陈氏女竟不得入东宫,以其不屑故也。可惜太子早逝,官家心中悲恸实难与人言。经此一事,凡与陈氏不合的,他都要撑一撑腰,躲人身后递饭递茶递刀递枪。

太子生得还文弱,这九哥生得已见雄伟丈夫模样,官家如何不喜?竟从陛座上走了下来,把着九哥两边肩膀儿,好一套拍,连说:“好!好!好!你两个真个冰清玉润也!”要授他官做,将之置于千牛卫做个将军,位从四品。

九哥这官儿得来得莫名其妙,也唯有谢恩而已,回了家、说了事儿,犹不知为何。家中人与他道贺,他大哥乾生问他:“官家周遭儿可还有旁人?”九哥道:“我岳父要哩。”乾生道:“那便是了,你岳父向着你哩。于今环卫官儿都是虚职了,却也是个品阶,于你有好处哩。”又戏说他好运气,原来郦玉堂至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宗正少卿,虽有些儿实权,与儿子却是同级了。

三哥道:“这也是九哥的缘法了,他结这亲时,洪御史止是个秀才,娘选中了九娘,看中了他家人品,便不计较旁的,如今却是得其善果。是好心有好报哩。”

一提申氏,他们哥几个也都敬佩,想这好心有好服,也者叹服。六哥又戏言:“听说九娘那头老太公街上遇着苏先生走失,拣了回来,也……是好人有好报罢?”说得众兄弟都快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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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哥儿几个说着“好人有好报”,那头他们族兄弟赵王却在琢磨着怎生好教“恶人有恶报”。他生母卑微,也不敢有甚野心,却每叫宫奴轻慢。孝愍太子仁厚,屡屡照拂与他。连他纳妃,也因孝愍太子力陈之故,将妻妹许与他,他方有这门好亲。

他心里,真个感激太子。一颗心,全在这嫡兄身上。只盼着二哥得登大宝,便不须受这许多闲气,纵无法奈两宫何,陈氏外戚总挤兑不得东宫了。哪料晴天一个霹雳下来,太子死了!

赵王晓得,太子体弱,半是真、半是作戏,不这般无以掩人耳目。你若身强,只好由人搓磨。若一罚你,倒“病”,自有耿直之臣上本,请两宫待太子慈和些儿。父亲贵为官家,只好与太子属官、与太子名位,其余事上,他竟护不得这个儿子。后宫悉在两宫之手。

孝愍太子故去,他几欲以身相随,及往东宫慰问,听太子妃道:“二哥好好的,怎地就会没了?”赵王方悟!

能存活至今好三十年,二哥本没那般弱!断不致吃一碗冷饭便死!为何竟真个死了?齐王!好大哥!赵王无日不切齿。然他人微言轻,又有妨克之语,连他生母也叫牵连自缢,一时无法动弹。

若拼命弄死了齐王,便好便宜了鲁王,他娘继后也不是个好人,这些年给二哥多少排头吃?我倒好帮了欺负二哥的人了!

犹豫不决时,今日一见官家,赵王更是失望,这亲爹真个指望不上了。他心中苏先生一系自是好人,洪谦说的也是正理儿。他要不好了,叫死去的二哥怎么办呢?二哥难道能白死了?心中一念魔生。

思及此,赵王便往府内药房里去,翻出些儿马钱子来。

又设宴“请”那一兄一弟,且请其携眷而来。二王皆道他受赐而不自安,为着自家名声计,皆来。

席上,先是赵王殷殷相劝,二王因平日赵王畏缩不言,也不以他为意。赵王又唤中全家来,请二王保他合家性命。二王并妃等皆说:“自家兄弟,何出此言,有我一日,便保兄弟无碍。”又叫子女去拉赵王子女起来。

赵王亲与二王家满斟了酒,一壶酒尽,自家杯儿却空,又取一壶新酒来,一齐喝下。

不消片刻,两家人便抽搐不止,欲以手扼喉,似喘不过气儿来,再一时,皆亡。

赵王看着便笑了:“二哥,我与你报仇了!”将他王妃与子女吓得不轻。

☆、76震惊

却说齐、鲁二王携眷赴赵王之宴,不想兄弟欢宴却成阴阳两隔。二王携家出行;不能不带仆役随从;主人家倒了,死状狰狞;这些做仆役的一半儿已经吓傻了,扑过去待要救人。哪里还能救得活?待要揪了赵王来;赵王虽平素懦弱,赵王妃管家倒是中规中矩,虽然吓着了,见有人要冒犯丈夫;忙喝令赵王府下人来挡。

纷扰间;赵王忽道:“嚷个甚?官唯余我一子。”

一语既出;众人皆忘了言语行动。赵王俯身;将自家两个儿子一手一个牵着手儿安抚:“不怕不怕。”又与王妃道:“不须拦着他们,叫他们扛着死人走,还未宵禁哩,随他们叫嚷,我倒要瞧一瞧,朝廷大臣慈宫中宫是怎生一个说法儿。”

弄得二王随从皆不敢言。赵王一句话真个说得直白到了极点“官唯余我一子”,官家只剩这一个儿子了!

当初孝愍太子过世,众说纷纭,或疑皇后或疑齐王,却哪个都不能明着说,为何?只因孝愍去后,官家唯余三子,一个赵王看着像个废物,早早被人忘了,余下这两个,皆是东宫有望,真查出个一二来,是其中之一还好,若是两个都有说不清的事儿,叫官家指望哪一个去?

所谓投鼠忌器,便是这个意思。

如今连选都没得选了,就赵王一根独苗儿。这些个人多半是两王亲随,多少听过几丝风声儿,私下里也好嘀咕两句,平素也有恃无恐,所恃者不过是二王皆东宫有望,不值为一个死了的儿子,弄坏了两个活着的儿子。是以赵王命格之说盛行,竟不能禁。虽有苏先生等人仗义执言,直说荒唐,也只是断断续续而已。谁个叫赵王是个废物,其余二王是个人物呢?

眼下却是叫个废物翻了身,二王随从面面相觑,四顾茫然,竟不知如何是好。内心惶惶不安,直到赵王妃命人取了赵王的印信,使心腹人等急往叩阍,这些个人方回过了神儿来。一醒过来便开始着慌,先时不安是因主人一家亡了,于今害怕却是因他们这些个随从竟眼睁睁地瞧着主人家死了,便是朝廷大臣不管,官家与两宫也不能叫他们活了。

且,眼前事乃是赵王所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总是皇家丑闻,他们这等小人物听了,也不知还有命也无?眼下却要如何是好?抢回尸身?似也不用去抢,赵王不似要扣着的模样儿。

赵王早领着儿女走了,赵王妃吩咐了家下人等将此处屋舍看顾起来,内心也不平静,忙追了赵王去。赵王两子着实叫吓着了,叫马钱子毒死之人,死状颇狰狞,非止面目扭曲,连四肢也弯扭得吓人。赵王两子未过十岁,虽有母亲师傅教导,自家也争气,乍一见此情景,也有些受不住。二哥仅三岁,因不大懂生死之事,倒好些儿,只觉叔伯面容难看,心下不喜。大哥六岁,却已晓些事了,不免惊着了。

又传了御医来开了安神定惊的汤药来,两个哥儿服了药躺下了,赵王妃也自心惊,自服一剂药。战战兢兢来问赵王:“王将两王如此炮制,如何与官家交待?”说着使流下泪来,“王便不惜妻子么?”

赵王道:“你有何可惧?官家拿我,我便上表,请将大哥过继于孝愍太子,若我死了,你便与你姐姐同住去。”王妃之姐,乃是孝愍太子之妃。赵王妃也顾不得哭了:“你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你……”

赵王道:“我早不想活了,可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叫那等恶人活着享乐!他们且与我一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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