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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墨染红书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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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喜雨的住处奔去寻她,不过换一件衣裳的工夫。
    暗香看着锦书奔去的身形,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
    裴岚迟抱起喜雨,走出了书房。
    暗香按着自己身上被撞伤的胳膊,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裴岚迟对喜雨的照顾,似乎凌驾于姐姐的遗言之上。
    马车在郊外的阡陌中笃笃前进。驾车的人似乎着急赶路,频频挥动着鞭子,大声吆喝着前方的驾骑。马蹄在飞驰间,尘土飞扬,似乎在诉说着赶路人的心境。
    驾车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秀美的双瞳,白皙的手指紧握马鞭,专心赶路。
    她走的路与裴岚迟前些时候走的路并无二致。仍然是赶往城外,仍然是在阡陌小巷中驱驰。只不过,火燎燎的心境,却与裴岚迟不同。
    抱鹤轩内发生的事情,她必须第一时间告知给抱鹤轩的主人知晓。
    她丢下马鞭,奔向那道垂幕,不等里面的人发声,便一个弓步单膝下跪,道了一声:“轩主!”
    “起来回话。”依然是那个男子懒洋洋的声调,不疾不徐,仿佛在春日午后打了一个盹,刚刚才张开惺忪的眼睛。
    “喜雨出事了。”
    “哦?”男子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慢慢掀开了帘子。他的身形依旧是瘦,单薄的好似一阵清风就能将他吹走。可是他的面貌又是令人惊异的美,即使在宫廷之中,也鲜少见到这般美貌的少年人。
    “可是书稿的事?前几日不是有人来报说,岚迟亲自将那份《春满吴山树》给烧了?”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波澜,仍然是带着浅浅的倦怠,半分认真,半分疑问,还带着半分让人也跟着松懈下来的魅惑。
    在这个人的面前,似乎什么都是迷蒙的,如月下氤氲的雾气,万般事物皆道不分明。若是雾气散了,即使分明了的事物,也显得毫无格调可言了。
    慵懒,似乎就是抱鹤轩主人秉承的格调。
    一切都在慵懒中缓慢地发生。
    就连打个呵欠,也要慢慢的。慢慢的张嘴,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发出“呵”的一声,再慢慢的,将尾音在慵懒的呼吸中消散。
    “是,裴岚迟,还有喜雨新来的一位丫头,一道将那书稿烧了。”
    “那就是了,也不枉浪费拿喜雨的心血去试他的心。”男子说着,那只白玉般的手渐渐放下,在帘幕后消失不见。
    只听蒙面的女子说道:“只是在此之后,喜雨闭关十日,埋头写作,方才吐出了一口鲜血。裴岚迟格外紧张,甚至还将喜雨的丫头给弄伤了。”
    “哦?”男子的声调骤然一抬,仿佛游走的琴音从宫调直奔羽音。“那,喜雨她?”
    “暂时无碍,只是太过虚弱,需要好好调养。饶是如此,这十日的闭关亦大有所成。似乎已完成了原本要平日里三月才能写完的书稿。”
    男子听完,闭目思索了半日,终于开口道:“那么,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七章 讳莫如深

           “是。奴婢正要讨轩主的示下。”蒙面女子声音似一把利刃,有着狠烈般的决绝。
    “去吧。”他温柔地吩咐。
    不幸中的万幸,是喜雨的性命无虞了。前来诊治的大夫说,只需要细细调理,安心修养足月,便可稍见起色。“此症乃是经年积月落下的,阴虚气短,血脉不畅。加之操劳过度,血气积郁在心脉,吐了也就罢了,只是以后可万万来不得第二次。”
    碧如和锦书在细细照料卧榻之上昏睡的喜雨。
    她极度缺眠,昏睡了足足十个时辰才醒来。锦书服侍她喝了些清淡的粥米,不过须臾便又沉沉睡去。不过气息比一日前好了许多。
    裴岚迟介于男女有别,进不得屋去。他在喜雨的屋前徘徊了许久,望见了暗香。终于走向前,向她躬了躬身:“前日里多有得罪,还请切莫介怀。你的伤势没事吧?”他的眼神如此恳切热忱,却叫原本心凉了一截的暗香,终于又暖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裴公子也是记挂着姑娘,我粗皮厚肉的,倒没有什么大碍。”
    她额间的布带已经取下了,额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只好梳了些许刘海稍稍掩盖。裴岚迟点了点头,道:“这几日还劳烦你照顾喜雨。”
    “都是锦书姐姐和碧如在照顾着,我也就只能跑跑浣衣房。”暗香总是在磨墨的时候出现意外,虽说照顾喜雨不用再研磨墨汁了,不过碧如总是不放心她,只管打发她去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也无妨。若是你空了,来我的书房。我有话对你讲。”裴岚迟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暗香略站了一站,碧如收拾了一个布包,招手让她过去。
    “去浣衣房取来上次我叫你送过去的衣裳。这是姑娘这几日换下来的,你拿去。那条绿茉长裙是姑娘最爱的,可惜沾了墨汁,你去好好问问嬷嬷们,劳烦她们千万要浆洗干净了。”
    “是。”暗香接过布包,低头一看,那布包里露出鲜嫩的绿色裙角,沾着一点一点黑色的墨汁,煞是难看。
    果然,送去浣衣房,嬷嬷们抱怨了半天。
    “哎呀呀,姑娘们又是读书又是写字,总是染了一身墨!成日里就是叫我们洗。可是也得早些送来啊!你看,这墨汁都在裙摆上凝结了,再洗也会留下墨印子!”
    “那有什么别的法子?”暗香问?
    “我们都是寻了相同的颜色,替姑娘们绣上些花草来遮盖那些墨迹。只是这条裙子,大片大片的墨汁,恐怕是没法子再穿了……”嬷嬷将那条裙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摇头叹气。
    暗香蹙起眉,道:“这是喜雨姑娘最喜欢的裙子。难道嬷嬷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其中一个嬷嬷突然抬高嗓门道:“有了!去求瑾姑娘!”
    “瑾姑娘?”暗香并未听说过抱鹤轩有这个人。
    “哎呀,她倒不是抱鹤轩的姑娘。”那个嬷嬷打开了话匣子。“她只是住在俺们家隔壁的一位画师,哎哟,那个画就像真的一样。画一颗小草吧,翠嫩得像是刚从地里钻出来的!画花儿呢,惹得那蜜蜂呀,蝴蝶呀,都往那画上扑!我们要去绣些什么模样啊,只需去求求瑾姑娘,不管什么图案,她一准能画得好!”
    “那这条裙子……”
    “若是姑娘你放心,叫俺今夜下了工,稍回去带给瑾姑娘,请她在有墨迹的地方画上些合适的图案,回头俺绣好了带给姑娘。这样如何?”
    暗香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劳烦嬷嬷了。”
    她转身又折了回去,想到方才的话,不免脚步略停了一会儿,终于朝着裴岚迟的书房走去。
    裴岚迟虽说只是抱鹤轩的一名编书修撰之人,但是极受轩主的重用。
    一来,他要监督轩中各位姑娘的成稿进度。
    二来,但凡哪位姑娘遇见写稿当中的为难之处,裴岚迟还需负责为其指难辟疑。
    三来,各位姑娘房中的丫头在誊录书稿之时难免出错,裴岚迟还得一一审核数遍,确定毫无瑕疵,才能送去给轩主过目。
    加之他面貌俊逸,态度儒雅,是以不少姑娘都对他青眼有嘉。
    暗香不由得暗暗敬佩这位不曾谋面的轩主是位知人善任之人。
    若是将裴岚迟的角色换成一位女子,还不一定能压得住整个抱鹤轩的诸多伶牙俐齿的姑娘呢!
    且不知裴岚迟唤她做什么。
    暗香一路怀揣心事地走着,却不留神与迎面的来人撞了一下。
    “做什么!不长眼!”摄雪没好气地发难道。
    暗香急忙垂下头,极为小心地赔了个不是。
    “算了,本姑娘今日不与你计较。”摄雪看了她一眼,正欲离开,倏而又折了回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且抬起头来叫我瞧瞧。”
    暗香依言而行,视线在空中与摄雪对视,却被她眼神中的凛冽吓住,不得不又轻轻地将头垂了下去。
    摄雪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丫头?据说连墨也不会磨,我瞧着你这张脸,倒是长得极好。”
    “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轩中规矩,还请姑娘恕罪。”
    摄雪好整以暇地笑道:“恕罪?你的墨又不是帮我磨的,何罪之有?”她绕着暗香走了几步,将暗香别在腋下的帕子摘了下来,扬手一看,却面色忽变。
    “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摄雪咬了咬牙,将绣帕摔回给了暗香。
    “多谢姑娘费心。”暗香接了帕子,目送着摄雪远去。方才被摄雪撞着的肩膀,还有些隐隐作痛。抱鹤轩的姑娘们,果然一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她就不明白,都是青春豆蔻的年纪,为何她们一个一个都这样不与人为善?还是,仗着多念了几本书,会习得几个字,写几篇流传之作,便处处要强时时争风,不惜口诛笔伐,致对方于死地。
    暗香可以想象得到,以出云的个性,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两年,必定心存无法言说的悲切。
    她却讳莫如深,从未在信中提及。
    暗香想起裴岚迟那句:“但愿你什么都明白”,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感到心头有些凉,又感到有种急于冲出身体的愤怒,烈烈燃烧着。这愤怒是埋藏在心底的一粒火种,打从她踏入抱鹤轩的第一天开始,便静静蛰伏着。她拼命压抑住这股惶恐的气息,不敢叫别人发觉,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火苗就在心口猛然一下窜了起来。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却窥见有人拿了一只笔,在这片空白上写下“报仇”二字。
    是出云,前来指点她了么?
    



第八章 雨覆幽兰

           她下定决心似的朝裴岚迟的书房走去,步履有着无法言说的坚定。
    才走到裴岚迟的书房门前,却见到锦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顾不得质问暗香为何来此处,大声唤道:“不好了!裴公子!”
    “何事惊慌?”裴岚迟拉开门,见是锦书,忙迎面走去,见到暗香也在一旁,只匆匆点了个头。
    只听锦书急促地说道:“喜雨姑娘突然面色惨白,方才吐了口鲜血便魇了过去。奴婢摸了摸她的手心,凉凉的,怕是不行了!”
    不是说喜雨性命无忧么?怎么突然一下子……
    裴岚迟眉头紧蹙,二话不说朝喜雨的住处奔了过去。
    锦书跟在他的身后,也匆匆赶去。只听她一面奔走,一面用仓促的声音道:“大夫已经在姑娘的房里了,喜雨姑娘还存着一口气,只是唤你的名字……”
    裴岚迟怔了一下,却不曾停下脚步。
    暗香只觉得他们走得太快,她亦步亦趋,喘着粗气才赶到那里。
    却只见碧如和锦书并着一位素衣的女子站在门口,只让裴岚迟一个人进去了。她只好按下步子,轻轻站在了碧如的身后。
    锦书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那素衣女子并未流露出太过伤心的表情,只顾瞧着花圃中的一株兰花。
    不一会儿,裴岚迟终于走了出来,脸色寒气逼人。“暗香,喜雨唤你去说话。”
    “唤我?”暗香有些诧异。她推开门,转头望了裴岚迟一眼,只见他低着头,面孔上似乎笼着一层薄暮。看不分明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唤她?——碧如的眼神中分明透露着这层意味,眼神奇怪地看着暗香。一个连墨也研不好的丫头,喜雨怎么会唤她?还是在这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
    暗香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屋内点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四面的帘子都拉得密不透风。
    喜雨半睁了眼睛倚在床上,见她来,只微微吐了口气。她的手略抬了一抬,暗香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那只手细如芦苇,仿佛一掐就会断似的。
    “你是出云的妹妹?”她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面色已憋得惨白。乌青颜色泛在眼圈周围,让她的神情平白阴郁了几分。
    “是。”暗香点了点头。总算明白喜雨唤她来的原因。
    “我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要捎给出云么?”喜雨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暗香才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深深的美人窝,此时添上病容,有种奇特的妩媚。
    “姑娘不要妄自揣测,大夫不是才说你的病只需要调养就能……”
    喜雨喘着气打断她:“莫哄我了,我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她在那奋笔疾书的夜里,已然觉得胸腔里似乎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无数的力量都在宣纸上渐渐流逝,她的青春,她的生命,都化成一枚枚方方正正的文字。如今那段文字终了,她觉得自己的秋日也临近了。
    “我并不知你是出云的妹妹,太委屈你了……还望你别记挂在心上……”
    暗香握紧了她的手,落寞道:“我并不记恨,请姑娘告诉姐姐,我会为她讨还个公道。”
    喜雨的笑容越发深了。“好妹妹,出云……没有白疼你一场……”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将暗香的一缕乱发抿至鬓边,可是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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