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的树林-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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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声问姐姐听到什么没有,她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我不要说话,摇摇头。
于是我也去拿了一个不锈钢盘子贴在墙上听,隐隐约约听见说话声,可是听不清楚说什么。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孙副院长走了出来,脸色依然铁板,看见我们,楞了一下,没说什么,叹口气,径自走了出去,“啪”一声关上门。
往门里看,老爸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垂着头,手撑着额头,看上去身形显得很疲倦。
“爸……………”姐姐轻轻地叫了一声。
老爸像是没有听见,毫无反应,姐姐又叫了一声,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神色颓败,仿佛换了一个人。
“爸,你怎么了?”姐姐大声问。
“……我,我没什么……”爸爸说,“美美,帮我把外面那包烟拿来。”
这回姐姐没敢跟他顶嘴,乖乖地去把烟拿来,和打火机一起递给老爸。
老爸接过烟,点起来猛然一口,竟然抽掉了一截。
我和姐姐呆呆地看着老爸。“爸,你到底怎么了?”姐姐的声音里有些发颤。
“没……没什么,”老爸看看我们,眼睛里有一种难言的苦楚,“爸爸……你们先出去,让爸爸一个人清净一会儿,好吗?”
当然可以。
我和姐姐坐在肯德基里心事重重,姐姐过一会儿去买一杯咖啡,终于忍不住了,拿起电话,“露露,我国美啊,你爸和我爸都很不对劲,你帮个忙去搞清楚到底怎么会事,好不好?”
露露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一番。
“什………么………?!”姐姐手里的咖啡纸杯“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关上电话,喃喃地说,“老爸出事了。”
我不知道雨霏和她的小阿姨到底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我努力地不去想她们,可是,事实上,每天一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自己的房间,掀开窗帘的一角去看对面楼的二楼阳台。或者,我努力地让自己在学校图书馆里待到很久才回家或是索性在街上闲逛,但心里总像有一团火在烧,左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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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知道她搬走的时候,对面的二楼已经空了。那一天早上,我家门前放了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淡蓝色的窗帘,上面用炭笔画着“欣喜”“讶异”“心烦”“喜悦”等各种各样的漫画中女孩的表情。那块布十分柔软,其实并不是一块理想的窗帘布,更不是一块适合画画的布。当初我费了很多工夫才在上面画出那些漫画来,每一笔,都需要仔细地描上三到四遍,而且不能看出描过的痕迹。
当然,雨霏她大概再也不会知道这些了吧。据说这些漫画帮助姐姐的公司挣了一个大单,帮助客户卖掉很多那种神神道道可以用来画画的手机,但到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抱着那块窗帘布,站在家门口,靠着楼道的墙,叹了一口气。
对面楼的小赵叔叔说“不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上次开煤气自杀被救过来之后,性格竟然开朗起来,好像一场鬼门关前半途而废的旅行把那个女人彻彻底底揪出了他的生活空间。有人说是真的,有人说他是装的,无论如何,现在他上班下班都乐呵呵的,而且还开始相亲。他说“不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也是乐呵呵的,让我几乎想往她的酒糟大鼻子上擂一拳。
陈主任不在家,他太太说:“不晓得唉,哦……,你这么一讲,倒是真的几天没看见人了。哎呀,也不讲一声……”
小敏姐姐,我是最后一个问的,她坐在门口洗了一把水芹菜,仰着苍白的脸,“把人家的狗活活毒死了,还好意思来问搬到哪儿去了?怎么,追过去把人也毒死啊?……想毒,起码人道一点儿,用安眠药吧,竟然用砒霜,做得出来啊……”她说话的表情让我不寒而栗,说完了,低下头继续弄她的芹菜,仿佛眼前根本没有我这个人,我再怎么追问,也不再开口。
那天我就在小敏姐姐家门前流起鼻血来,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小敏姐姐的脸突然模糊起来,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之外传来,“打120,打120!”她不再漠然,脸上是一副被恐惧夸大的表情。
“果冻……真的死了吗?”我记得自己昏迷前这么问小敏姐姐,至于她的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医院里,第一看到的,竟然是老妈的脸,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老妈说的话让我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你生病了,妈妈回来看看你。”
“我生什么病?”
“还在检查。”
我撑着手臂想坐起来,被老妈拦住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姐姐呢?”
“在外面。”
“妈,叫你姐姐来,”昏迷关的回忆像雾一样徐徐笼罩过来,“我有事要问姐姐!”
“你现在需要休息。”老妈温和地说。
“妈,你叫姐姐来。”我又重生地说了一遍。
老妈看看我,不再坚持,出去了。
“果冻,你感觉怎么样?”姐姐风风火火地进来,一脸紧张,“这医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屁,探视病人一次只能一个人!”她伸过手来量我的额头,“没发烧吧?”
我偏开头,“姐姐,你是不是把蔡雨霏的狗毒死了?”
“我是不是把蔡雨霏的狗……”姐姐的眼睛里现出片刻的一丝犹豫,随即马上大声说,“唉,果冻,你,你是听谁讲的?蔡雨霏的狗关我什么事?我,我什么都没干……那只狗,它……它就是死了,它……”姐姐的神情有些慌乱,话说着说着也越来越不利索了,我转过头,看着医院病房窗外远处大楼里的灯火。以我对姐姐地了解,已经不需要多问什么了。
我想起那只毛茸茸白乎乎的小东西,圆圆的脑袋,亮亮的眼睛,粉红的舌头,天生热爱人群的样子,别人家的狗看见陌生人是出于敌意而扑上去,而它反其道而行之,是出于善意和友爱才扑上去,相反对于不友好的人会拖着小尾巴呜呜地躲到一边去。那真是一只通灵的小狗,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它和雨霏的表情很像。而现在,它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雨霏…… 我不也再想下去。她曾经告诉我,果冻是她和她阿阿姨从东北捡来的,一直相依为命,她甚至想过要把果冻托付给我。当时,她是那样信任我。
“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砒霜?”我无力地问,虽然这个问题没有多少意义。
“我说过不是我干的!”
“姐,你不要来这一套了,说实话。”
“我没话说!”姐姐“啪”地一下站起身,往门边走了几步,突然折回来,“弟弟,”她很少这么叫我,这一回,那两个字带环保一种不同寻常的分量,“你有没有注意到,就是一个星期,老妈人已经瘦了一圈吗?你以为她在山上真的潇潇洒洒吃斋念佛,天天都过得很开心吗?”她伸手点点我的肩膀,“她是在逃避现实!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母亲在精神上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你能相民象吗?你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竟然去垂怜别人的一只狗?!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啊?!”姐姐的脸涨得通红,“还有,老爸就要被处分了,以后评职称升等一切都完蛋了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医生,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她握着拳头,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哆嗦。
“国美,够了!”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门边,“那是大人的事,你知弟弟发什么火?”
老妈把姐姐赶出去,默默地在我床边坐下。这些日子不见,她的确瘦了很多,本来光洁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灰暗,眼角边也露出了几丝鱼尾纹。
“妈,你……你还好吧?”我问。
老妈看了我一会儿,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把手放在我手上:“妈妈很好,别听你姐姐胡说八道。”
“我明天可以出院吗?”
“那不行。”
“为什么?”
“你的情况还不稳定,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身体虚。”
“我身体很好……”我刚要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袭上来、“睡吧,睡吧。”老妈的声音娓娓传来。
明天等我一醒来就要去找雨霏。
第二天醒来,天还没全亮,蛋青色的光隐隐约约透过窗帘。
房间里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有人推车走动的声音,大概是早班的护士在为查房做准备。
我坐起来,揉揉头发,轻轻地下了床,脱下病人服,从旁边的椅子上拿了自己的衣服换上,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鞋子。我在房问里搜寻几遍,还是不见踪影。我看看自己脚上的拖鞋,想起牛仔裤口袋里有五十块钱,从医院打车回家,应该是够了。
于是我穿着拖鞋打开了病房的门,沿着楼道走了几步,转过一个拐角,却看见老爸和老妈正站在一排落地大窗前:两个人都背对着我,他们面前,东方现着微微的曙光。我停住丫脚步。
“真的没有希望吗?”老妈的声音。
“基本上没有了。已经是晚期。”
“还有多少时间?”老妈的声音显得十分苍老。
“老侯说两……到三个月吧,”老爸的声音,“我觉得,我们也许应该转院去……肿瘤医院,虽然那边人头不熟,可是毕竟是专科。”
老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玻璃窗蹲了下来,双手捧着脸,从背影看,仿佛很不舒服。
过一会儿,她的声音带着哭音传来:“我们都是医生,我们两个都是医生啊!”
“医生……医生也是分科的,我们毕竟不是五官科医生。
何况……,老侯也说,国栋这个年纪得鼻咽癌的几率非常之小,即使五官科医生也未必想得到。“老爸也蹲下去,把手搭在老妈的肩膀上,可是老爸的手刚搭上去,老妈就像被电击了一下,”林伟平,你知道吗,我恨你,我最恨你这种说话的口气,了!……好像天塌下来你都有个合理的解释,国栋他才,才多大呀……你,你,你……还算个做父亲的吗?“
老爸沉默了很久,“对不起。”
老妈终究把头靠在老爸的肩膀上,过很久,她问:“美美知道吗?”
“不知道。她太冲动,我怕她知道了会告诉国栋。”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坐在楼道的地板上,身子靠着墙。我试图站起来,两条腿却像棉花一样乏力,我望着自己的双腿,它们看上去依然强壮有力,但其实,那是一双晚期癌症病人的腿。
这解释了我为什么常常流鼻血,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我常常感觉乏力的原因,我以为是为雨霏担心的缘故,其实,完全是我自己。
鼻咽癌……晚期……没有希望……两到三个月……老爸有好医生的温情,也有好医生的无情,即使是自己儿子病人膏肓,他也能三言两语概括病情,毫不拖泥带水。
我沿着走廊爬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挂上“请勿打扰”,坐在地板上。在幽暗的病房里,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咬着衣服哭了起来。【。 ﹕。电子书】
在我这个年纪,一般人大概是很少会想到死的,但自从认识雨霏以来,我几乎天天都想到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卜了保质期。
我穿着衣服躺回到床上去,一动不动,闭着眼睛。雨霏说过,每次做血透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流动,她甚至能感受那些血是多么不愿意被机器抽出体外。现在,我屏住呼吸躺着,周围一片宁静,慢慢地,仿佛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周身流动。我第一次发现,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那让我觉得自己活着,让我觉得自己是拥有生命的,那种感觉像一个小小的手抚摸着我被那个巨大的坏消息片刻问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心,虽然有些徒劳,但毕竟是一种安慰。
黎明的时候,我甚至还在被子里做了一次手淫。老爸曾经暗示过,男孩子这样并没什么错——当然他也没大张旗鼓地鼓励,我还是坚决不对任何人承认自己有那个习惯,即使对木鱼也不肯承认。之后我看着自己垂头丧气的小弟弟,突然觉得很悲哀,它真是不走运,总是在练兵,从来都没有正式上过岗,就有下岗了,然后我又为自己这种幽默感苦笑起来,我摸摸这个可怜伙伴的小脑袋——其他它业务水准很高的,每次我和木鱼比谁勃起更快,这家伙总是略胜一筹,弄得木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吃鹿鞭,给我带来很大的虚荣感。
偶尔,姐姐会对男人的领域产生好奇心,来向我请教一些不便向老爸提出的问题,比如,“果冻,你们男孩子一看见漂亮的女生,真的马上就好搭帐篷吗?”她问话的口气好像在说:“你们男人真的像狗一样看见电线杆就想抬腿吗?”
我斟酌一下,决定在一个不尊重男性的女人面前为全体男人保留尊严,“当然不是,要漂亮,而且要真心喜欢。你漂亮吗?很漂亮。我看见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