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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爱人随风而来-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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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儿子。”他并不会因此而变得有勇气,他会从对比中感觉到一种羞辱。如果王芃泽装做不认识,从他身边不言不语地经过,或避开众人给予他小小的暗示,他又会因王芃泽的顾虑而感到绝望。无论如何选择,人力都填补不了心灵的距离。或许王芃泽会认为这是小事,不必在意,可是对他来说却是如此重要的时刻,他原本就单薄的梦想的勇气因此而完全退缩了。

  连着两天他都没有出去摆摊,在家里从早坐到晚,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继续留在王芃泽身边。他心想自己幻想与做梦的年龄该从此结束了吧?他必须得面对现实地去寻找自己以后的路,他觉得自己死了一次,又在渐渐地复苏。这种决绝的想法反而让他能够短暂地平静下来。他决定了,就让自己的过去与现在随着八七年的结束而结束,到了明年,他将是另外一个与过去无关的王玉柱。

  于是他刻意地避开王芃泽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再摆摊时,选择的地点来来往往的多是学生和年轻人。只是他会有另一重顾虑,他担心会在这些地方遇到肖春莹。他慌乱地想这种担心会不会是一种预感,因为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他一眼就从渐渐走近的行人中认出了肖春莹独特的气质,急忙低下头去,拿起一本小人书假装翻看。他有点儿紧张,但并不慌乱,觉得肖春莹只是路过,认出他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天冷,他穿得肥厚,戴了手套和帽子,围了围巾,罩了口罩,又是坐着,哪里还有从前的样子?而且肖春莹也绝不会想到他在摆地摊吧。

  可是偏偏那一晚肖春莹似乎在等人,不像平日里风风火火的,而是小步往前晃悠,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闷闷不乐地向路两边看,看到路灯下有人摆摊,就过来消磨时间。柱子紧张极了,只能装模作样更加专心地看小人书,头都不抬一下。肖春莹蹲下来仔细看,拿了一个发卡问:“这个发卡多少钱?”柱子假装糊涂,伸出一只手。

  “五毛钱?”肖春莹猜测,笑着说,“有点儿贵了呀。”又指着一小束彩色皮筋问:“这个呢?”柱子不知道肖春莹在问什么,又胡乱地伸出一只手。肖春莹似乎很惊讶,“啊”了一声,说:“皮筋儿也卖五毛,你真是乱要价。”

  肖春莹耐心地看了又看,问:“这条围巾呢?”柱子根本没心思去听清楚,想都没想地又伸出一只手。肖春莹呵呵笑道:“真的么?你卖东西很有意思呀,都是五毛。那我买了啊,你别后悔。”

  柱子紧张得手在流汗,苦苦地盼着肖春莹赶快离开。突然想到,如果肖春莹拿的是一块钱,他岂不是还要从棉手套里抽出手来找零钱,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这个预感偏偏又应验了,肖春莹真的拿了一块钱递过来,说:“喏,这是一块钱,你找我五毛吧。”

  柱子犹豫着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抬起头,这时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嗵嗵嗵”地一声声重重地踏着路面。柱子一听就知道是周秉昆,顿时火冒三丈,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抬头看了一下,这时肖春莹已转过身去,周秉昆正手里举着两串冰糖葫芦跑过来。柱子心想如论如何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就又低下头去避免被看出来。

  肖春莹对周秉昆说:“等一下再走,我买一条围巾,才五毛钱。”

  周秉昆立刻说:“五毛钱一条围巾?别买了,肯定有问题,以后别在地摊上买东西,这种小商小贩有几个老实的。”

  说着从肖春莹手中抢过围巾,随手丢在地摊上,把冰糖葫芦给了肖春莹一个,两人边说话边走远。

  “我赶紧送你回学校吧,越晚越危险。”

  柱子立刻收摊,心想这么晚了周秉昆一定会送肖春莹回学校,过会儿只要去守在南大的校门口,一定可以等到周秉昆。他狠狠地把货物捆扎好扔进大旅行包里,仿佛每一捆都在砸向周秉昆,今晚只要逮着了周秉昆,他一定要用拳头讨回公道。

  走远后,肖春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问周秉昆:“你看那个摆地摊的,怎么我们一走他就收摊呢?”周秉昆仰着胖脸笑道:“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嘛,他自己也心虚。”说话时,周秉昆注意到那个摆地摊的从树后面推出了一辆破自行车,似曾相识,微微皱了眉头,但是太远了看得不够清楚,只是疑惑了一下,并没有多想。

  周秉昆的家距离南大比较近,就没有骑车。柱子先赶到了南大的校门口,藏在远处目睹周秉昆和肖春莹走进学校的大门。周秉昆一直把肖春莹送到宿舍门口,一来一去花了好长时间。柱子在外面等得焦急,不知道为何周秉昆会这么慢,时间一长,他的怒气也消了不少,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决定,就算把周秉昆打死了,又能挽回什么呢?

  可是周秉昆的大胖身影在南大校门口再次出现时,柱子立刻又是满腔怒火,狠狠地大声喝道:“周秉昆。”周秉昆一听这声音,惊慌地四处张望,看到柱子正骑了自行车从路灯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周秉昆“啊”地大喊一声,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没跑出几步,感觉柱子已经冲到了身后,就转身绕着路边的花坛跑。柱子三下两下就追上了,跳下自行车,一把揪住周秉昆的羽绒服领子,把他的大胖身子按在了水泥花坛上。

  周秉昆见了鬼似的恐惧地大声喊:“王玉柱,我没有害你,不是我害你的。”

  柱子挥起拳头,对着周秉昆的脑袋就是一下。这一下把周秉昆打得不轻,脑袋里嗡嗡响,立刻大声哭了,以为柱子的拳头会继续打下来,可是再也没有第二拳。

  因为柱子打了周秉昆一拳头之后,突然间就心软了。他听到周秉昆喊出的那句话,突然明白他要的其实就是周秉昆的一个解释;如果没有解释,也该让周秉昆知道那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看到周秉昆哭了,他也想哭,拳头停在空中,怎么都无力落下去。

  或许面对周秉昆时,他才能充分地去想那是一种怎样的伤害,两个多月来度日如年的苦,周秉昆是这个城市里唯一一个能够倾听,也应该倾听的人。然而这样做的话终会显得更加荒谬,或许周秉昆不过是与这事有关,既不能充分理解,也不能付出同情,而他要的也并不是同情,实际上他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在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遇见周秉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能紧紧地把这个大胖身体按压着,不让他逃走。

  周秉昆挣扎不掉,慌忙地继续解释:“王玉柱,我从来就没有害过你,我以前只会对你好,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那件事发生后我一直都想帮助你,可是我爸爸妈妈都吓坏了,他们也害怕,他们只允许我考虑我自己。”

  察觉到柱子不做声,似乎在慢慢平静下来,周秉昆也不挣扎了,静静地趴着,沉默了一会儿,对柱子说:“王玉柱,我们谈谈吧?你松开我,我不会跑的。”

  柱子松开手。周秉昆站起来,胆怯地望着柱子。

  柱子冷冷地问:“谈什么?”

  周秉昆说:“我和肖春莹没有谈朋友,她得罪了一些小流氓,一个人出来不安全,所以我才……肖春莹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柱子觉得心烦,大声回应道:“你和肖春莹的事与我无关。”

  周秉昆又说:“你现在怎么摆地摊了?刚刚我没有认出来。”

  柱子怒道:“我现在做什么也不需要你管。”

  周秉昆不知该说什么,小心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在这之前,柱子一直都想着有一天能够当面质问周秉昆,事情发生后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以前的情谊。可是此刻他觉得这些问题实在太愚蠢了,简直是对牛弹琴,搞不明白周秉昆的胖脑袋是怎么考虑问题的,简直是另外一个物种,连做个质问的对象都没有资格。他满怀失望与懊悔,对周秉昆说:

  “我没有什么要问你,我只后悔我会认识你。我们根本就不能算是朋友,因为我们是不公平的,从社会地位来讲不公平,从思想上来讲也不公平,从人格上来讲更不公平。”

  说完他就想走,心怀一种厌恶,匆匆忙忙地扶起自行车,重新把大包裹系好,赶快离开,推着自行车绕过花坛,走到人行道上。这时周秉昆突然开口说:“王玉柱,你得帮我一个忙。”

  柱子停住了,不说话也不回头,深呼吸了一下,等着周秉昆把话说完。

  “其实是想帮肖春莹一个忙。”周秉昆说,“那几个小流氓扬言要修理肖春莹,这几天总是出现在南大校园附近。肖春莹害怕,让我帮忙,可是我也害怕。”

  柱子扶着自行车慢慢退回来,周秉昆表情木讷地等待着。柱子突然抡起胳膊,一拳打在周秉昆的脸上,打得周秉昆“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柱子厌恶地说了一句:“我还是想揍你。”然后骑上自行车,在夜色中孤独的路灯下隐隐现现地远去了。

  肖春莹与三个小流氓狭路相逢的那一天,是一周之后的事了。肖春莹每个周末都回家,冬天天黑的早,从家返回学校时已是暮色昏暗,肖春莹骑自行车穿过小巷,拐上大街时看到周秉昆也骑了自行车来路口等。两人在一起时肖春莹基本无话,都是周秉昆在一刻不停地说,两辆自行车貌似热闹地驶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肖春莹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声:“哎呀。”这时绿灯亮了,周秉昆正要过马路,肖春莹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不让往前走。周秉昆吓了一跳,急忙退回来惊慌地问肖春莹:“怎么了?”

  肖春莹往对面一指,说:“我认出来了,就是那三个人。”周秉昆顺着肖春莹指出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对面的一个店铺门口,有三个小青年正靠在自行车上抽烟,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显然已经发现了他和肖春莹,正守株待兔地等他们过去。

  两人立即掉转方向,沿着另一条街往前骑。那三个人看到了,也都扔了烟头,骑了自行车远远地跟着,在路的另一边,并没有横穿马路跟过来。

  肖春莹心里焦急,觉得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就对周秉昆说:“周秉昆,我们赶紧骑到小巷里去,想办法甩开他们吧。”

  这时下班回家的时间已过,从经过的几个巷口望进去,小巷里没有什么人,只有路灯稀稀疏疏地亮着,而大街上还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的。周秉昆衡量了一下,试探着向肖春莹建议:“我觉得大街上还比较安全,人多,我不相信他们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坏事。”

  肖春莹问:“要是他们真的敢在大街上做坏事怎么办?”

  周秉昆说:“那我就喊。”

  肖春莹皱了眉头,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还是走小巷吧。”

  到下一个巷口时,肖春莹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周秉昆只好跟着。猛蹬了几下后周秉昆回头看,只见那三个人正走走停停地在车流中横穿马路,急忙催促肖春莹快点儿。实际上肖春莹的速度比周秉昆要快,贴着墙根的黑暗处倏溜溜地骑远了,周秉昆在后边气喘吁吁地蹬着自行车,低声喊着肖春莹别跑太快,别走散了。

  这边的小巷两人都不熟,见弯就拐地骑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发觉前边竟然没有路了。周秉昆眼看着肖春莹在前边停了下来,掉转方向又飞快地往这边骑,走近了对他喊:“前边是个死胡同,得走另一条路,快点儿。”说着已风风火火地与他擦肩而过。这让周秉昆更紧张了,随着肖春莹拐入另一条黑乎乎的小巷时,敏感地听到那三个小流氓追来的声音,正不停地按拨自行车铃声,在冬夜里隔着一排排房屋乱糟糟地回响着。

  然而三个小青年最终也没有追赶上肖春莹和周秉昆,就在他们大声按拨铃声吓唬前边四处躲藏的两个人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也有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越来越近,骑车的人戴齐了棉帽围巾口罩,只有带着凶狠神色的双眼没有被遮住。这辆自行车很破很旧,行驶起来吱扭作响,三个小青年听到了,却没有在意,后来其中一人听到这辆自行车已经很近了却仍不减速,就疑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骑车人的黑色身影带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汹汹,惊怕起来,“啊”地喊了一声。

  肖春莹和周秉昆在横七竖八的小巷里左拐右拐地绕迷了,路上的建筑物都毫无特色,记不清哪些地方是经过了的,推着自行车走了一会儿,竟然又遇见了三个小流氓。那三人的三辆自行车坏了两辆,不得不推着往前走,每个人都鼻青脸肿,其中一个人频频地举起手擦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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