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民国]狼狈相奸-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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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大马走在队首,这位刚上任不久的仇队长低头往自己边上看了看。跟大马并首前进,是一只小驴驹子。因为腿短脚程慢,所以骑在驴背上的少年不住的高声吆喝。
挥挥皮鞭,他把脸转向仇报国:“仇队长,一会儿到了万塔镇,我要喝汽水。”
仇报国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说:“行,你想喝什么都行,不过你可得好好给我呆着别乱跑,我们在万塔镇呆不了多久,天黑之前一定要过白家岙。”
“不就是两个土匪么?至于怕成这样?我叔叔天天拿粮食养着你们,好枪好炮的装着,怎么唯独没把你们的胆子也揪出来练一练,几个土匪,怕成这样。”扭头在驴背上颠了颠,少年显得很不屑。仿佛那些言传的匪事不过是闲暇时拿来取乐讨闲的传奇故事,不足为惧。
“仇队长,你到底有没有见过白家岙那些人啊?”
仇报国说:“侄少爷,你这是看不起我呢?”
少年说:“你肯定是没见过,光听人说说就腿肚发软了吧。”说完,他咯咯咯的笑起来,仇报国心里起火,却不能对着小孩儿出。本来,要不是年前死了队长,这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坐,可谁想凳子都没坐热,就挨上了这么份棘手的苦差事。
眼下对着镇长家大侄子虞定尧,他有苦无处诉,起手甩了一马鞭,夹住马肚子往前冲出几步。
虞定尧的驴子慢,本来就紧赶慢赶,当下就被彻彻底底的丢到后面去。这位少爷习性顽皮,娇生惯养的又淘气,加上这趟是偷偷从镇里跑出来的,没了大人在身边约束便愈加的无法无天。整个保安队上上下下,全成了他任意差遣的下人,一个不如意就能跟你撂脸子。就拿他现在骑的驴驹子来说,也是从过路人那里硬抢来的。
仔细想想,其实保安队跟白家岙的土匪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他们有人养,人家靠自己。说到底,在这兵荒马乱的现世,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明辨的是非曲直。
仇报国仰头看路两边拔高的山崖,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马蹄声踢踢踏踏砸着一道的土路,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仇报国不是晋州本地人,只是几年前头脑发热从家里跑出来,混在了这罗云镇。跟他一样没头没脑的还有几个年轻学生,一个个都初生牛犊不怕虎,怀揣壮志的求报国,却又不肯花心思做学问。一知半解的学了半桶水,就敢出来瞎晃荡。
只不过仇报国运气好,赶巧混上了队长的职位。
说句实话,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没有一点想法抱负,谁不图着自己升官发财权高位重。不上不下的憋屈在这么个小小的罗云镇里,仇报国是过一天算一天,就是偶尔有什么冲动的苗头,也会被那几个到手就花的大钱冲的烟消云散。
此时骑着大马迎着山风,他心里隐隐的泛出许多骚动的苗头。
出门之前,有朋友请他去喝酒,一方面是给他送行保平安,另一方面则是暗示他这趟出去路途凶险。
究竟顺不顺不知道,不过这趟从出来就不是个好开头。离开罗云大半天,就有小的报来说在一辆马车上发现了镇长家的侄少爷——虞定尧。
当时仇报国正坐在一辆车上琢磨朋友的那番话,陡然得知自己队伍里多出一个拖油瓶,脸都青了。
镇长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过继而来的侄子,虽说名头上还是叔侄,可跟了他的姓,其实就是给他做儿子的。镇长疼这个准儿子,准儿子却不给他争气,不好好念书就知道玩,看吧,这次直接玩大发了。
仇报国想过要人送他回去,可小侄子不依,躺在山道当中又是哭又是闹,还说要他叔叔收拾他们这一拨人。百般无奈,又懒得麻烦,仇报国只有带着这位小少爷一起上路。
颠颠簸簸半个多月,虞定尧一直不安分,仇报国虽然不乐意,可慢慢的也琢磨出一点门道。
要说啊,这凡事都没有绝对的好坏,好比虞定尧这颗烫手山芋。虽说不好抓,但关键时刻,兴许还能用他来保命——镇长不是爱这侄子么,那他就是块免死金牌。只要顺利的跑过白家堡这一关,管他丢不丢烟土,横竖不会一命呜呼。
扭头看看驴驹子上大呼小叫的小孩儿,仇报国忽然有种洋洋自得的欣喜。
路途凶险?出来混哪有什么路途是安稳坦荡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天送这枚小子过来,就是保我一路顺风的,可比两杯酒水稳当的多!
落雁岭上,王陆山端着副望远镜四处眺望,望着望着忽然诗性大发,然而咂了半天砸嘴,却连一句歌颂山河的诗词也吟不出来。摇摇头,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把望远镜往随行的手里一塞,然后挺着颗圆乎乎的肚子,摸过单边腰上别着的枪袋子。
“万长河呢?”扭身往坡下去,随行的喽啰立即跟上来,往他手里递过条马鞭。
“大哥前两天去了万塔镇,还没回来呢。”
“万塔镇?他去万塔镇干嘛?”王陆山虽说只是落雁岭上师爷类的人物,但是对着自家老大却没有什么崇敬之情。万长河什么人,不就是仗着自己念过两年私塾,熟识几个字么,要不是前一代大哥把位置传给他,今天能轮得到他这个白面书生称大王?!
走到一片平坦地里,王陆山大屁股一抬跨到马上。他长的胖,圆不溜丢像个球。单论样貌,说他是土匪还真没几个人信。因为胖,也因为行动不够利索,一般有什么重要的活,万长河是不会带他下山的。不过王陆山自觉文武双全,有事儿没事儿总爱往事堆里头扎,万长河不带他,他就偷偷的跟,避都避不开。
“白堡坡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这两天派过去的探子还没回复,要是有消息……”
“第一个向我报告!”王陆山说。
随行的面露难色,心说你又不是老大,凭什么得先跟你说呢。不过王陆山这人脾气不好,知道他心性的也不会主动去撩他。默不作声不表态,人抬手照着水亮饱满的马屁股就是一抽。
王陆山借着这力道,踢踢踏踏的跑开马,肥嘟嘟的身体顶在马鞍上一耸一耸的,好像随时都有滚下来的危险。
迎风而去,远在万塔镇的万长河对着茶楼窗外流动的人群,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他的头发有些长,乌黑发亮的掖到耳后,正好露出张白脸。
“老大……”身边一个十八。九的青年哥张开口,然而话还未说尽,便让这位身姿挺拔的一个眼神驳回去。
青年当即改口道:“万先生。”
“嗯?”
“派出去的探子说,这两天镇长的队伍就该过白家岙了。”
听这话万长河先是点点头,然后望了望窗户沿上翘起的房顶,沉思片刻说:“……你看这天气马上就该暖起来了,我这头发是不是也该理一理?”
手下小哥没回神,愣了一下说:“啊?哦……是,是可以理一理。”
万长河轻声一笑,扭身拿过桌上的呢帽罩到头上,下巴往外一递:“走,我们找个剃头挑子去。”
茶楼底下人流不止,万塔镇这两天正办着庙会。镇中心的岔路口搭起戏台子,从早到晚的有戏班子轮番在上头唱。万长河走在前面,抬头看那唱戏的裙袂翩翩莲步轻移,不免被吸引过去。看到兴头,他干脆停下来,挤着人堆一道拥去台前的栅栏处,还举着双手高声叫好。
随行小哥没脾气,只得硬着头皮跟,看一眼戏台子,看一眼边上的老大,生怕一时疏忽,就让人游鱼似的溜出自己的视线去。
台子上唱的一折《辕门斩子》,演穆桂英的是个细高挑的瘦子,脸上的妆红红绿绿,加上满头的宝珠串花,看的万长河这位小手下眼花缭乱。
论长相,他绝对相信自家老大敌得过那戏子百倍,可没有这么比的——做土匪,白白净净反而显得不入流。
扬起颈脖认真看了会儿,青年小哥立马就被那台子上演的内容吸引住。可不是么,总在山上窝着,不是摸枪就是洗马,哪儿有什么像样的乐子。忍不住跟着绕弯的调子哼哼,他转头再去看万长河的方向。
这一看,顿时让他从头凉到脚底。
哪儿还有万长河的人影!
戏台子上正到高。潮,哐当哐当的鼓点越来越密越来越热闹,眼看着人群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青年小哥心里愈发惊慌。
脸色刷白,他拼了命的扬起脖子四处寻找。这可是他第一次跟着老大下山,这要是就把人跟丢了,回去还怎么有脸面对山上的弟兄!
找不见自家老大,小哥六神无主,这时候在镇东馄饨摊前的仇报国也是热锅熬蚂蚁似的焦躁难耐。
怎么回事儿,他也丢了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惦记来惦记去的侄少爷——虞定尧。
“队长,这附近都找遍了!还是不见侄少爷!”来人伏在仇报国身边低声说,语气兢兢战战。仇报国低头踩了踩脚边的碎土渣说:“今天要是找不着那浑小子,回去什么结果,你清楚?”
手下脊梁骨一颤,连声答道:“……清……清楚。”
“清楚还不快去!”一掌震起桌面上的半碗茶水。
瞧着手下屁股着火似的跑远,仇报国狠狠的叹了口气。
要死了!这是老天爷要灭他!这下好了,不管回不回得去,丢了虞定尧,横竖都是死!抬眼看那些街边的摊贩,他心里头火燎似的烦,恨不能把整个镇的人全都抓过来问一遍。可这不是罗云镇,不是他的地盘,除了闷头找,他没有别的办法。
6第六章
虞定尧不是头一次来万塔镇,不过这样热闹的庙会倒是头一次参加。他叔叔虞棠海待他像块大宝贝,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钟分分秒秒都带在身边。这让一个十四五的小孩儿觉得无比束缚。于是像现在这样甩掉一切,自由自在,他便由衷的舒畅与喜悦。
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虞定尧停停走走,转着颗脑袋四处看,看那五彩斑斓的摊位长龙似的顺着街道延展,再看那穿着花布衣服的小妇人抱着孩子摆弄摊位上的小玩意儿。沿途有捏泥人的,有卖窗花的,还有个拉洋片的摊子,跟前围满了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虞定尧心里头有些自傲,瞧那一帮土孩子一个个撅着瘦巴巴的屁股往小眼里看,看得还都是他看厌了的东西!
仰头从长串的顶端咬下个山楂,他嚼得半边腮帮子都鼓起来。
万塔镇也不过如此,再热闹,也赶不及罗云的一半繁荣。活鱼似的摇头摆尾,虞定尧走得愈发自得。好像他天生就高出这些人一段,是个处高位的上等人。
洋洋得意,小孩儿走道难免有些鼻孔朝天,大阔步子一迈出去就收不回,眼睛不注意,一头撞上个人高马大的。
来人怀里抱着一摞碟子,估计要送去给边上杂技场里拿细棍子挑盘儿的小姑娘用。一下让虞定尧撞得他满地碎渣渣,当即暴怒,还没从地上跃起来,便高声骂道:“瞎了眼的走道不知道看昂!这么宽的道你还偏往我身上撞!爹妈没教你怎么走道是咋的?!”
虞定尧哪挨过这样的骂,对着迅速围拢过来的人群,他又气又臊。
“不就是摔你几个盘子么?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
壮汉一听,上来揪住他的衣服,提小鸡似的把他整个从地面上抓起来:“你特么撞人还有理了啊?”
虞定尧两手握住那男人粗粗的手腕子,两条腿直扑腾:“那你还骂我呢!你骂人就有理了!?”
壮汉大怒,扬手就要打他,虞定尧看看头顶上扇来粗厚的一片手掌,顿时吓得闭起眼睛把脸扭到一边。
人群叽叽喳喳,光有看这一拨热闹的,却没一个人愿意搀和进来。都以为这小孩儿是逃不过这顿打了,却听后头传来个男人的声音。
“等等。”男人的声音斯斯文文,走到人群当中,众人又看到他同样斯文的长相。脸蛋白白净净,身材颀长,穿一身浓灰的袍子,头上戴一顶呢帽。
走到壮汉面前,男人掰开他的手,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小卷钞票,塞过去说:“这是我大侄子,小孩儿刚出来不懂事。摔的东西我来给他赔,您也不要多动气。”
说着,他还揪过虞定尧,硬摁着脑袋给人赔不是。
壮汉拿了钱,没道理再折腾,看看这位斯文白净的先生,丢下句算了,转头就走。一看好戏散场,围观的人群也纷纷散去。人来人往的大街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虞定尧满脸疑惑的抬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难道这是仇报国的人?不是啊,跟着保安队一路过来,他没见过这个人啊。
一脚踢开地上滚满灰的糖葫芦,小孩儿非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