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成中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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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阿杰家，他的失落转化为极度的失望。阿杰不在家，但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阿杰的妻子抱着孩子招待林籁，给林籁展示自己可爱的女儿。
　　林籁把买的一大袋尿布作为登门礼献上，又状似热情地抱过软绵绵的小婴儿，一颗心却渐渐沉下去。无论是高小明还是陆雪岭都不在。阿杰的妻子告诉他，高小明和女友一放寒假就出去旅游了，陆雪岭则和亲戚去西班牙过春节。
　　陆雪岭出国了，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学期他最后一次见陆雪岭就是聚餐那晚陆雪岭送他回家，陆雪岭一路沉默，带着倦意挥手和他说再见，成为他记忆里最后的定格。之后的试卷分析和返校，陆雪岭都没来，成绩单也是别人帮忙带回去的。
　　今年的春节，瑞雪兆丰年。而林籁的家里一片冷寂。他母亲怀疑他父亲又一次出轨，并且宣称从手机短信里找到了证据。一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林籁感觉到厌倦，但他母亲却认了真。女人到了中年，有时更加脆弱，因为红颜易碎，韶华不经老。
　　他母亲离家出走了，林籁和父亲两人过除夕。白天父亲坚持要出车，林籁很不开
　　心，但仍然自己在家洗鱼洗菜，刷锅涮碗地做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他父亲傍晚回来，吃完饭倒头就睡。林籁自己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里越歌舞升平，他就越感觉凄凉。临近零点，楼下突然有鞭炮炸响，林籁才惊觉今年自家没有买鞭炮。
　　除夕除夕，没有鞭炮，怎么除夕。
　　于是林籁穿上羽绒外套带上帽子和手套，拿了钱包下楼。大年三十的深夜百街谢市，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白光永远透亮。轮到这晚值班的收银员孤零零地站在收银柜后面，和风雪里闯进店中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林籁买了一串大地红，一个打火机，付了钱又匆匆地往外走。
　　鞭炮炸响的时候林籁让到一边，下意识地抬头往对面楼上望了一眼，那些住户紧闭门窗阻挡风雪，柔亮的灯光从薄厚不同的窗帘里偷出来。
　　林籁突然记起来了，去年的此时，他也曾有这一望，当时月朗星稀，王乐乐正站在自家阳台上。那时他们也是在冷战，可是俯仰注视间，他们一笑泯恩仇。
　　


☆、习题与寒假

　　林籁想起上一个暑假，他几乎天天都是和王乐乐混在一起，原本说好要补习功课，结果两个月很快就被荒废了。那个夏天，记忆仿佛是淡蓝淡绿色的，炎热都被抽离，剩下的阳光是氤氲温暖的，还有泳池的凉、雪糕的冰和无休无止不要钱的空调。
　　几个月没有联系了，完全不知道他的近况如何。这天林籁把一条短信反复编辑了半个小时，给王乐乐发了过去。他想叫王乐乐去游泳。家附近的体育大学有温水游泳池，一整个冬天都被束缚在厚重冬衣里的年轻躯体急需自由地舒展和运动。
　　王乐乐的短信来得很快：“我要做作业。”
　　林籁顿时就无语了，感觉自己反复斟酌短信用词的情谊被辜负得很彻底，简直对牛弹琴。面对五个字的短信，他也不知该说啥好了。
　　就在他发愣的当口，王乐乐打来了电话。
　　电话虽然打来，但王乐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尴尬地、词不达意地互相表述了很久，终于把各自的逻辑理顺了。
　　林籁描述了温水游泳池的诱惑力，王乐乐则表示自己好多作业做不完。林籁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作业，王乐乐一言难尽，说要不我们一起做作业吧。
　　这是一个邀请，林籁立刻欣然同意。但直到他坐在王乐乐的对面，才知道王乐乐是真的要“和他一起做作业。”
　　和上一个暑假的情况完全不同，王乐乐一杯可乐一本词典一本练习书一支笔，很严肃地要答题目。
　　林籁花了半个多小时消化这个事实，最后翻出自己的作业本，和王乐乐相对无语地写起来。写了没几分钟，王乐乐突然说：“我们来比赛吧！”
　　林籁顿笔抬起头：“比什么？”
　　王乐乐说：“做题速度！”
　　什么？林籁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从他们第一天做同桌起，他做题的速度一直碾压王乐乐，有时候可以完成双倍杀甚至三倍杀，王乐乐要和他比做题速度……
　　林籁说：“拿什么做赌注？”
　　王乐乐想了想：“五块钱。输的人给赢的人五块钱！”
　　林籁觉得可以接受，双方协定以英语练习册一个单元为限，开始计时。
　　第一个单元，林籁胜。白纸上记上赊款额度：5元。
　　第二个单元，还是林籁胜。继续累积额度：10元。
　　第三个单元，林籁胜。额度：15元。
　　第四个单元，林籁胜。额度：20元。
　　第五个单元，林籁胜。额度：25元。
　　林籁给王乐乐跪下了：“小哥咱别这么认真好么？休息一下吧。你不觉得空气很闷么？要不要出去转转？”
　　王乐乐“哦”了一声，把外套脱了下来，“真的好热。”
　　林籁趴在桌上装死，然后站起来跑到柜台去买了两个甜筒，给了王乐乐一个。
　　他咬着甜筒问：“你吃错什么药了？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你爸答应你提高多少成绩就奖你台车？还是快到高三你终于开窍了？”
　　王乐乐也吃甜筒，得意得直哼哼。
　　“老实告诉你吧林籁，我是有一件礼物想要送出去。但是这礼物只有在我达到某个目标后才能送，所以我会为这个目标努力的！”
　　林籁突然很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礼物和自己有关，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假装无意地问：“送谁啊？”
　　王乐乐嘴角一翘：“一个姐姐。”
　　“哈？”林籁听不懂了。
　　然后王乐乐就竹筒倒豆似的把萧君才的事都告诉林籁，在他的描述里，他把萧君才给神化了。
　　思源中学出来的才女，光这标签就能令林籁充满敌意。而如果这人取代自己赚尽了王乐乐的好感，敌意就更大了。
　　林籁不表露，语带调侃地问：“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王乐乐摘下只有看书时才会戴的眼镜，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你说呢？”
　　林籁很疑惑，怀疑王乐乐被此女已经掰直。说实话，王乐乐直还是弯，和他本已经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跑去告诉人家，不要再喜欢自己。
　　管天管地，他也都管不到王乐乐爱喜欢谁喜欢谁了。
　　吃完甜筒，王乐乐拿起笔杆子一顿：“再来。”
　　“还来？天都黑了！”
　　王乐乐扫了一眼玻璃墙外，晚霞漫天，于是他说：“没黑。再做一个。”
　　林籁觉得王乐乐已经疯魔了，上赶着给自己送钱。
　　他们又做了一个单元。
　　傍晚时分，林籁揣着从王乐乐那里赢来的三十五元钱回家。
　　第二天，他们准时在同一个麦当劳碰面，傍晚时分林籁揣着从王乐乐那里赢来的五十元回家。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个骗钱的。
　　一本练习书，两天他们就做完了，导致林籁看见英文字母就想吐。王乐乐一次也没赢他，但是信心满满乐此不疲，仿佛天生就有往外送钱的爱好。
　　第三天他良心不安，策划着要和王乐乐说降低筹码，结果王乐乐不比赛了。他开始纠结答错的题目。答题容易订正难，王乐乐从意气风发一夜之间变成愁眉苦脸。
　　林籁拿过他的练习册看，发现已经比自己预想的情况好太多：“错得不多么？”
　　结果王乐乐自我要求很高：“多死了好嘛！”
　　于是林籁义务补课，开始给王乐乐讲解。他讲讲讲，王乐乐虚心地听听听，听到某道题，王乐乐忽然说，不对，应该是怎样怎样的。林籁
　　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把自己的理解又复述一遍，复述到一半发现不对。他看错了，王乐乐才是对的。
　　这个发现让林籁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把该题定义为偶然事件。双方平安无事地继续磨蹭到傍晚。
　　第四天，林籁不想去找王乐乐了。把有限的假期浪费在无限的题海中真是神经病。
　　结果，王乐乐反过来找他：“今天还出来吗？”
　　林籁没好气道：“不来，一天八小时，我脑子都快做傻了。”
　　王乐乐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哎，我们去游泳吧，我把小萧姐姐也叫上，你不是对她很有兴趣吗？我介绍你们认识啊。如果你以后进D大，她就是你学姐了。”
　　林籁在王乐乐面前比较少掩饰自己，于是立刻炸了毛：“谁对她有兴趣！谁要考D大！”
　　


☆、中国少年

　　　　萧君才和林籁的会面，一开始双方都是很矜持的。他们事先已经商议好，要去萧君才推荐的某家健身会所，那里的泳池不对普通泳客开放，因此池清人少。萧君才自己办了年卡，林籁和王乐乐只需付一次体验费用即可。
　　林籁和王乐乐先碰面了，往公交车站走，萧君才在站台与他们汇合。汇合之后，王乐乐说：“这是小萧姐姐！”“这是林籁！”
　　萧君才遵守社交礼仪先一步由女士伸出手来：“你好！”
　　林籁没经历过握手礼，受宠若惊：“你好你好！”
　　他们上了车一路走，进了会所换了衣服，一个一个下了水。
　　下水大约十五分钟，两位开始原形毕露。
　　林籁对游泳水平还是很自负的，至于萧君才一介女流更是不放在眼里。可谁知，萧君才却是越游越快，怎么看都是健将级运动员。
　　于是这两人决定比赛。
　　王乐乐游泳不会换气，要么全部潜泳，要么一直把脖子梗在水面以上做狗爬。这等程度，等于不会游，不宜去深水区游荡。所以他爬上池沿披上浴巾，预备给他们做裁判。
　　不甘示弱的一男一女从浅水侧出发，商定游一个来回。
　　王乐乐像一只洁白的蝙蝠，跟着他俩在岸边走了个来回。从回程开始，萧君才始终对林籁保持优势，而且差距还有拉大的危险。林籁卯足了劲在水下追，同时开动脑筋，思考有无补救的办法，不至于落败得太难看。
　　就在萧君才即将抵达终点时，旁边窜过来的一个胖子毫无预兆地挡住了她的冠军路。萧君才在水下一个急停站了起来，避免和胖子撞成一团，而林籁趁机就超越了过去，率先触壁。
　　林籁出水，王乐乐面无表情道：“英雄，你输了！”
　　林籁不能接受这个裁决：“怎么输了，我不先到么？”
　　王乐乐说：“有人打扰战场。”
　　林籁说：“所以我更没输啊！”
　　萧君才假装勃然大怒：“你全程喝我洗脚水，你没输难道我输了？”
　　林籁喷道：“洗脚水都出来了，你是不是女的啊！”
　　萧君才回喷：“敢输不敢认，你是不是男的啊！”
　　王乐乐披着浴巾站在岸边，眨巴着眼睛看池中两人对骂，听了几句他转身就走，一脸我不认识他们的表情。
　　萧君才决定要教会王乐乐游泳，王乐乐小声抗议表示自己会游，被萧君才和林籁同时喷了一脸。
　　萧君才是女中豪杰，认为凡事不破不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学游泳，直接进深水区！她还有一套理论：“深水区浮力大，你踩踩水都不会沉下去。”
　　林籁也附和：“你沉下去我救你。”
　　王
　　乐乐也有心要学会游泳，于是把头一点：“好！”
　　这三人连推带拉折腾到深水区，还没开展教学活动，就被眼尖的救生员高高在上地咆哮了回来，还险些被赶出游泳池。
　　嬉水完毕，三人起身冲淋着装，然后进了休息室，把里面的自助点心全部吃过一遍。最后果盘里只剩一瓣哈密瓜，大家都想吃，林籁说：“萧老师，不要客气！请！”
　　萧君才道：“大班长，你辛苦，你请你请！”
　　这边厢两人忙着虚情假意，王乐乐却道：“你们都不吃我吃啦~”然后他笑嘻嘻地拿起来在哈密瓜片中央咬下一个月牙儿，对两人道：“承让承让，谢谢谢谢。”
　　出了会所，没人想回家。水果点心已经吃饱，没有吃中饭的必要，于是三人又进了街边一间茶馆。林籁说出去买牌，结果却带了一副中国象棋回来。
　　王乐乐不会下中国象棋，只会下国际象棋，还是小学课堂上学的。于是萧君才和林籁先下一盘，起先萧君才占了先机，但局面打开后，林籁很容易就赢了下来。萧君才脸上有点挂不住，正好王乐乐跃跃欲试，她就让出一旁，充当军师。
　　王乐乐初生牛犊不怕虎，全然不顾防守，很敢进攻。他的车马兵象不一会儿就有大半过界，然后被林籁慢悠悠地一个一个干掉。
　　然而没两盘下来，林籁就感觉到了压力。因为似乎还没走几步，王乐乐的车马兵象永远朝自己狂扑而来，他忙于应付，己方棋子总是走不出去。攻防一体，以攻为守的确也是一种常用的策略。
　　林籁顶着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