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罗传-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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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璎珞,我不需要摩合罗。
她努力握紧手中的摩合罗,我不要摩合罗,我是无双,谁也不能控制我。
“啵”地一声轻响,摩合罗忽然碎成了五颜六色的齑粉,从无双的手中落下。周围的景致也蓦得改变,又回到了树林之中。
两人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粉末落在地上仍然闪闪发光,原来是一些蝶粉。
第九卷 蚣蝮 苏醒的元神 第九节
香气越发浓了,一只彩蝶从众人的身边飞了过去,彩蝶落处,化作一个身着五色彩衣的女子。她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身前身后,皆有彩蝶飞舞。
“可以摆脱我的控心术,果然不愧是璎珞转世。”
“你为何要借我的手杀流火?我本来以为你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蝶妖,留连人间的目的也不过是寻找你的情人。但你却想利用我杀死流火,莫非你另有企图?”
蝶衣微笑,“我确实想找到梁处仁,他明明与我约定殉情之后便会托身蝴蝶,宁可不再做人。但五十年来,我找遍了尘世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找到他,也许他早已经变成了一缕轻烟,不复存在于这个世间。”
无双道:“即便如此,那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蝶衣笑道:“听说璎珞虽然死了一百年,但流火对她的爱情从没有一刻改变过。你说,是你的爱情更加经得起考验,还是我的爱情更加经得起考验?”
“这怎么可以比较?”
蝶衣旋了个身,身上五颜六色的衣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你更美,还是我更美?”
无双苦笑道:“当然是你更美。”
蝶衣笑道:“这只怕不是你的心里话,世上的女子有哪个不希望自己最美呢?”
无双眨了眨眼睛,“对于一个有情人来说,就算自己的情人丑如无盐,在他的眼中,也仍然是最美的人。”
蝶衣笑道:“既然如此,若是我将你的脸划花,你猜流火还会不会喜欢你?”
无双用手捂住脸道:“那就不用试了,我猜他的爱也没那么坚定。若是你划花了我的脸,他一定立刻就会变心的。”
蝶衣冷笑道:“试过之后才知道,也许你的脸真地花了,他还是一样喜欢你。”
无双躲在流火身后,做了个鬼脸道:“蝶妖,快放我们出去,你把我们留在这里想要做些什么?我们可不是你的梁兄。”
蝶衣笑道:“我不放又如何?你已经亲手打伤了流火,还有谁可以救你们出去。”
她衣袖轻拂,向着小楼中走去,“你们就留在这里吧,过不了多久,大概就可以成为蝶林的肥料了。”
嘲风奇道:“肥料是什么意思?”
无双叹道:“我们死了,身体自然就成了肥料了。”
嘲风道:“可是我们却没那么容易死。”
无双道:“若是一直留在这里,不吃不喝,也没那么难死的。”
嘲风呆了呆,心道:我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我为什么和别的人不同?他从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忽然想到原来他竟然是与别的人大不相同的。
蝶衣走后,流火才盘膝坐在地上,无双伤他甚重,但在蝶衣面前,他却不敢表露出来。无双担忧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很痛吗?”
流火微笑道:“若是你不被人控制时,也有那么强的灵力就好了。”
无双道:“我倒是希望我全无灵力,只要我没有灵力至少说明璎珞元神还在这个世间。”她看了一眼流火,“璎珞失踪了。”
流火低声道:“我知道。”
无双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流火淡然道:“她已经死去一百年了,而你是一个活着的人。”
无双却道:“可是,我总觉得她的失踪有些不同寻常,她失踪以前,我确实感觉到有不一般的事情发生,这件事情似乎很重要,我却偏又不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此时嘲风、刘裕及谢灵运终于也可以站起身来,嘲风却仍然觉得手足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嘲风道:“难道我们真地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吗?”
无双道:“你能使出力气吗?”
嘲风摇头,“那些蝶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闻了以后,就连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来。”
无双若有所思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蝶粉的香气有些似曾相识。”
嘲风忿忿不平:“不过是蝴蝶的妖怪,若不是先用蝶粉暗算我,我又怎么会受制于人。”
无双微微一笑:“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制住蝶衣。”
刘裕精神一震,忙问:“有什么办法?”
无双笑道:“这个蝶林是蝶衣所造,若想离开这里,只要控制住蝶衣便可。只要是有情众生便会有弱点,蝶衣也一样有弱点。”
嘲风道:“她的弱点是什么?”
无双道:“她的弱点就是一个叫梁处仁的男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灵运忽然道:“梁处仁?这个人我知道。”
无双笑道:“不错,你们谢家先祖曾经上表朝廷,彰表祝家女子为义妇,这件事情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嘲风看看无双,又看看谢灵运,脸上又是依恋又是倾慕,含情脉脉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谢灵运虽然不明所以,但看见嘲风这样的眼神也吓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不由暗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他转过身不敢看嘲风,道:“五十年前,有一位姓祝的小姐,女扮男装去书院求学,在书院之中遇到一位名叫梁处仁的男子。两人同窗共读,结为好友,虽然小姐芳心暗许,但梁处仁却一直不知小姐是位女子。直到小姐回到家乡后,梁处仁再去寻访,才知小姐是位姑娘。但可惜的是,小姐已经许配朝中权贵马家之子,而梁处仁不过是一个县令。小姐的父母虽知女儿心意,却为了小姐一生着想,以为嫁入世家豪门才是最好的选择。谁知小姐与梁处仁竟然相约殉情,梁处仁先死,葬于小姐出嫁必经之路。而小姐出嫁之时,经过此地,风云变色,大地震动,梁处仁的墓忽然裂开了,小姐便跳入墓中。这件事情之后,马家也很是感叹哀伤,将此事传到朝中。那时家曾祖谢安公在朝中官居侍中,表奏圣上,彰表祝家女子为义妇。民间都纷纷传说梁处仁和祝家小姐死后,化成了彩蝶,难道就是这个蝶妖吗?”
无双道:“这三天来,你作过什么,全无记忆?”
谢灵运苦笑道:“如果不是你们说我失踪了三天,我还以为我尚在那个小亭之中,根本一点记忆也没有。”
刘裕道:“就算梁处仁是她的弱点,但他已经死去五十年了,我们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无双道:“我们当然找不到他,蝶衣已经找了五十年,都没有找到,我们又怎么可能找到。不过虽然找不到,却可以假冒。”
刘裕呆了呆,他到底是聪明之人,立刻道:“你是说让灵运兄假冒梁处仁?”
无双点头:“谢家与此事本来就大有渊源,蝶衣对谢家的子孙也一定会另眼相待。而且连她也不知道梁处仁是转世为人了,还是托身为蝶了,且转过世的人,必然会忘记前生的事情,就算是有一些偏差,也再正常不过。”
谢灵运忙道:“不行啊,她是妖怪,哪里会那么容易上当。而且万一她发现不是,恼了起来,那我岂非性命不保?”
刘裕和他是自幼的好友,笑道:“她虽然是妖怪,却美若天仙,这样的艳福别人盼也盼不来呢!何况就算你不假冒梁处仁,我们也一样会死在这里,你若是能够打动她,我们还会有一线生机,五条性命都悬于你一人之手,你怎么可以不答应?”
谢灵运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何不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
无双道:“梁处仁是一位饱学的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们三人如何能与谢家弟子相比?”
刘裕道:“正是,我可以行军布阵,但若是叫我弹琴写诗,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谢灵运无可奈何,“虽然我曾经看过曾祖派人收辑的祝义妇事略,但假冒一个人,可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无双道:“蝶衣曾经将你掳到过此地,想必她也怀疑过你是梁处仁的转世,你也不必一定要刻意表示出你是或者不是,只要努力使你自己象梁处仁就可以了。”她从腰间解下囚牛笳,交给谢灵运道:“你会不会吹笳?”
谢灵运点了点头,“也曾经习练过。”
无双道:“我刚才听她弹奏一首清溪三弄,这首曲子五十年前红极一时,而且是一首琴笛合奏曲。蝶衣用琴弹出来,却没有人吹笛相合,我猜测五十年前,他们两人必然合奏过这一曲。不如你现在便吹奏此曲试试,看是否能引起蝶衣的注意。”
谢灵运正想接过囚牛笳,一直站在旁边,有气无力的嘲风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囚牛笳。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面颊抽搐,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囚牛笳,失声道:“囚牛,是囚牛。”
无双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汉人的一个传说。她因博览群书,虽然并非是汉人,却对汉人的历史了如指掌。她不由抬头打量嘲风,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相貌也还算俊雅。身着淡灰色的长衫,衣服的下摆破破烂烂,想必这件衣服许久没有换过了。怎么看他都象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但她却也记得他的胸口没有心跳。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岂非太可怜了?
她道:“我们现在身陷在此处,还是让谢灵运先吹一吹笳试试,若是你喜欢这笳,以后送给你便是了。”
嘲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笳交给谢灵运,一边还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以后一定要把笳送给我。”
无双点了点头,“说过的话怎么会反悔?”
谢灵运接过囚牛笳,略一沉思,他幼时就已经习练过清溪三弄,但那是用笛吹出来的,此时用笳来吹,也不知是否动听。
他只略做思索,便将笳放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这笳与一般的胡笳大不相同,一吹起来,自然带着一缕哀婉幽怨之气。谢灵运在音乐上又有极高的造诣,将笳吹得婉转动人,许多蝴蝶似乎也能听得懂乐曲一般,纷纷飞到胡笳之上,缠绕不去。
忽听小楼之内隐隐传来琴声,琴笳相合,这一曲清溪三弄,才显得珠圆玉润。
谢灵运一边吹,一边向着小楼走过去。蝶衣坐在帘下,风入竹帘,吹得案上燃着的一炉香烟,烟在她的四周沉默地氤氲着,使她看起来如同神仙中人。
谢灵运心里微微地一动,这样美的女子,为何会是一个妖怪?
一曲奏毕,两人相顾默然。半晌蝶衣才勉强笑道:“原来你也通晓此曲。”
谢灵运有些怅然,“他们说你曾经把我掳来这里有三日之久,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蝶衣道:“因为我在送你走的时候洗去了你的记忆。”
谢灵运低声道:“你为何要洗去我的记忆,你不希望我记得你吗?”
蝶衣淡然一笑:“记得又如何?我本是为了寻找梁处仁才四处漂泊,这些年来,我见过许多青年才俊,却没有一个是梁兄的转世,也不知我还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他。”
谢灵运道:“就算他已经转世,他也已经忘记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执着呢?”
蝶衣道:“我们曾经相约,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就算是化为蝴蝶也要长相厮守。我真地可以死后为蝶,我不相信梁兄那么快就会忘记我们的誓言。无论他现在是蝶还是人,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第九卷 蚣蝮 苏醒的元神 第十节
谢灵运被蝶衣延入小楼,仍然是梅花初雪泡的碧罗春茶,两人隔案而坐,都垂头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
谢灵运便不由地想到自己过往的岁月。
他是自幼便被送到钱塘杜家寄养的,因为客居异地,人人都叫他谢客儿。钱塘是一个繁华的地方,人物风流,物产丰富,然而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许腐败不止是在钱塘一个地方,而是于整个对于名士风度推崇备至的南朝。他因出身世家,相貌秀美,就算是客居异地,也成为年青才俊们的表率。
然而他却一直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寂寞。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寂寞呢?是每天睡前看着灯花看了整整一个更次,看到眼睛都被烛火映得再看不清旁的事物。或者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厕所,反而是推开窗户对着白云吹上一曲,不知白云是否能够听见?
其实他也并不能算是寂寞。
他几乎每一日都治游于外,与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或者做诗,或者抚琴,或者观潮,偶然也会流连教坊。相熟的妓人中,也有特别出众的,待他似乎也与待别人不同。他不知那只是错觉,还是真地如此。他也曾想就这样痛痛快快地爱一场,据说爱与痛可以使寂寞的人更寂寞,伤怀的人更伤怀。但他却无法真地就这样爱上。他常觉自己是麻木的,麻木得感觉不到快乐与悲伤。他不知同游的少年是否也如此,谁都不曾问过谁,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