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罗传-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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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笑道:“这妖怪可死不得,若是没有了他,到哪里去找摩合罗?”
流火被那小孩背在背上,虽然不能行动,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只觉得小孩行动自如,身上背着这么大一个人,却象是什么也不曾背着。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一次产生了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什么样的经验都曾经有过,但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背着,却是平生第一次。
三人脚步极快,只是须臾时间便到了吉蔗山下。少年抬头看了看山峰:“感觉不到一点灵力,摩合罗真在这里吗?”
老者道:“应该是在这里不假,听说一百多年前,女狼妖死以前最后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流火心中黯然,他们口中的女狼妖必是指他的母亲幽姬,但这件事情本来就很是秘密,他们却又是从何得知?
小孩将流火重重地摔在地上,探手从流火的怀中摸出那卷绢画,展开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山,皱眉道:“这画是谁画的?看起来又象又不象。”
少年伸头过来看了看道:“怎么会不象?山上不是也有树吗?画上也有树。”
小孩嘲笑道:“哪座山上没树?”
少年道:“压着假正经的那座山没树。”
流火心里一动,心道少年口中的假正经又是谁。他忽然隐隐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由暗道:“难道真是他们吗?”
那小孩一脚踢在流火身上道:“摩合罗到底藏在哪里,你快点说。”
流火苦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摩合罗在哪里。”
小孩脸色一沉,冷笑道:“若是你不说,我总有办法让你说出来。”
流火笑道:“你有什么办法?”
小孩道:“你再不说,我就脱掉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
流火呆了呆,再次产生强烈地哭笑不得的感觉,若是别人逼供,只怕会说出挖眼睛、断手之类的话,想不到这小孩居然说脱掉裤子打屁股。但转念一想,象他这样大的一个人,被一个小孩脱掉裤子打屁股,还不如死了的好。他道:“你让我再看一看那幅画,说不定我可以看出些什么。”
小孩将画扔到流火怀中,又在他胸口重重地踢了一脚,“料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一脚踢过,流火身上的麻痹感觉便消失不见,翻身坐了起来。他也知这三人的本事都胜过他许多,想要在三人眼皮底下逃走是千难万难。
流火展开绢画,凝神看去。画功并非十分上乘,用墨及笔法都平平无奇。流火知道这是出现她母亲的亲笔,在遇到啖鬼以前的日子她经常是过于顽劣,无论学什么都不曾真地用心。虽然因为天生的聪明,什么都可学到七分象,但却又什么都不是绝顶地好。
墨迹已经很陈旧了,绢布的旁边都已经变黄,甚至有些破损。画是普通的画,一入他的手中就知道不会有夹层之类的机关。
他双眼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身边的三个人,老者手持琵琶若有所思,少年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似乎正在创什么新奇的招式,小孩则坐在地上与小蛇玩耍,三个人都不曾注意他,但他也同样感觉到三人身上可怕的杀机。
那种逼人的气势并不单纯只是杀气,还有排山倒海般的灵力。这种感觉,一百年前曾经遇到过一次。
他的目光忽然扫到了一些什么东西,远远近近,悄然隐藏在山林岩石之间。风声飒飒作响,掩盖了那些东西发出的声音。
那些东西落地无声,悄然掩近,虽然是世上的生物,却如同风一般轻盈快疾。
老者忽然抬起头,少年与小孩也同时有所查觉,三人向着林中望去。一只银白的狼从岩石后面探头向众人望来,那狼生着一双淡黄色的眼睛,目光明亮如同火炬。狼一探出头,从草丛山石树间群狼也纷纷现身出来。
狼群并非完全是白色,也有土狼灰狼,才一出现便铺满了整个山林。狼的数目之多,已经无法计算,似乎整个世间的狼都在这一时刻集中在这个地方一样。
小孩惊呼了一声,一下子跳到老者的背上,尖声叫道:“好多狼,好可怕,我最怕毛绒绒的动物了。”
少年仰天长笑,朗声道:“来得好!”手中长剑一震,剑上发出夺目的光华。
老者叹了口气道:“少造杀孽吧!”
少年道:“并非是我想造杀孽,我也是被逼无奈。”
为首的雪狼仰天一声长嚎,狼群纷纷响应,一时之间狼嚎声震耳欲聋,整座山似乎都在这叫声之下微微震动了起来。
小孩用手紧紧地捂着耳朵,脸色惨白,想要说什么,但却只见他张口,完全听不到声音。
老者皱了皱眉,手指在琵琶上轻轻弹了几下,虽然他的琵琶声势单力薄,本该轻易地被群狼的嚎叫琵琶声却如同一支利箭,轻易地刺破了群狼的嚎叫。
狼群被琵琶声这样一扰,叫声逐渐减弱。
小孩松了口气,用手紧紧地捂着鼻子道:“好臭,都是狼屎味。”
狼群的叫声虽然停了下来,攻击却已经开始了。狼群们从四面八方向着三人飞扑过来。少年长啸一声,手中长剑挥舞成一道光环,只听哀嚎不断,最前面的狼群被剑光一扫之下,四肢血肉立刻向着四处飞散了开来。
少年身形如同穿花蝴蝶般地血雨之中穿过,身上的白衣居然一滴血也未染上。群狼却并不知惧畏,前面的倒在地上,后面的便又扑了上来。每只狼皆张牙舞爪,似是要与三人同归于尽。
那少年手中剑光不断,地上的狼尸便越积越多,他虽然本领高强,但从未一下子杀过如此多的生命,心里只觉得甚是不安,手中的剑光也便缓了下来。
而空气中的血腥气更是沉重地中人欲呕,小孩紧紧地抱着老者的腿,翻着白眼道:“我不行了,这臭味薰死我了,我要死了,我立刻就要死了。”
而少年心中不安,身形也便跟着迟疑下来,几滴鲜血落在他的衣襟之上。他大叫一声,如同见到世上最可怕的恶魔,紧盯着衣襟上那几滴鲜血,口中喃喃道:“我的衣服,我干净的衣服居然被弄脏了。”
想必少年生有洁癖,绝不能容忍身上沾上一滴鲜血。他忽地又跳了起来,转身便跑。老者忙道:“你去哪里?”
少年道:“我要去河里洗澡,太肮脏了。”
那小孩也大叫道:“我不管了,我受不了了,这些毛绒绒的动物太可怕了,交给你了。”他居然也跟着少年一起落荒而逃。
老者叹了口气,四周的狼群正在慢慢逼近。他摇头道:“我并非是怕你们,可是我实在也不愿杀生。但若是我不杀生,就难免成了你们口中之物,这可是好?”
他骚着花白的头发道:“看来只能先逃跑了,以后再找你这妖怪算帐。”他说跑便跑,追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跑去。
转眼之间,三人便踪影全无,只留下满地的狼尸。这三人来得奇怪,走得更奇怪,若说他们可以将狼群全部杀死也不在话下,想不到却因为怕动物的气味和鲜血,就全部走光了。
群狼围着流火团团转了几个圈子,将地上的死狼吃了个干净,连鲜血都舔光了,方才退去。转眼之间,狼群便踪影全无,只剩下地上嶙峋的白骨。
流火当然知道狼群必然是如风所召集的,想到死了那么多的狼,无非就是为了助他脱离困境,他的心里也不由地有些黯然。世人并不曾真地将动物的生命视做与自己等同,然而身为狼妖的他却知道,无论是人或者是狼,都不过是六道轮回的偶然产物罢了。今日是人,也许明朝就是狼。
他只觉得胸中意气难平,不由仰天长啸。
远远近近的狼也因他的啸声而纷纷回应,此起彼伏,天地之间,平添了许多苍凉之意。
第三节
如风说过,这秘密是用他的血才可开启的。他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在左手手腕上轻轻划了一下,鲜血倾泄而出,滴在画上。血还未曾变成黑色以前,是有生命的,它慢慢地在画上延展,似乎要找一个归所。
鲜血所到之处,山峦亦变了颜色,天空不再是晴朗的湛蓝,因鲜血之色而显得妖异。
画中的青山之上隐隐显出几行字来,字迹很淡,在画上若隐若现。流火凝神去看,见那山上写着:莫失莫忘,邪祟难当。剑气尽处,在洽之阳。半世萍散,山河俱殇。洞窥幽冥,底事神伤。
幽姬,临死之时,还是感觉到心凉如水的悲伤吗?
他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想到幽姬与啖鬼的平生,他本来如此痛恨啖鬼,只觉得再也无法原谅他。
然而心念一转间,忽然又想到无双。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正在痛恨着他,或者根本全不在意?他第一次明白被称做责任的东西,当面对责任之时,到底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呢?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但他知道,若是啖鬼选择了幽姬而逃避了责任,也许他可以与幽姬白头终老,但他一样会看不起啖鬼。
于此之时,他也是第一次原谅了啖鬼,无论多么无情,他到底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目光一扫间就已经看到这几行话的奥秘。只要将每句的首字连在一起,便是一句话:莫邪剑在半山洞底。
如风说这图中所藏的是摩合罗的所在,为何图上现出的却是莫邪剑的处所?
他也知道干将莫邪的传说,难道莫邪剑丢失了以后,是落在幽姬的手中?
吉蔗山的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半山之上只有他当年藏身的一个山洞而已。如果莫邪剑就在那洞底,一百年来,他原来一直与莫邪剑近在咫尺。
他一路向着半山的洞穴攀援而去,不多时便回到洞中。虽然在这洞中沉睡了一百年,但一百年的时间在睡梦之中,短暂如同一弹指。
他时而能听见来自尘世的声音,人们临死时的哀鸣,军队战争之中刀剑砍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或者杏花在春雨中绽放,秋月自海波中升起。他更多地注意到雪花飘荡在天空之中的声音,这声音总是使他怀念起遥远的北方。
然而他却固执地沉睡着,直到那一天,那个女子忽然来到他的身边。虽然没有睁眼去看,他却感觉到了她的气味,一百年来,一直深深地怀念着。
他的睡眠无可救药地被打断了,他可以忽视整个世界,却不能忽视她。
但是,他却真地有些迷糊了。她到底是不是璎珞?她分明就应该是璎珞,却偏偏又象是另一个人。
他亦不能再确知自己的心情。如果两个都是璎珞,那似也无关紧要,可是无双到底是无双,她与璎珞是不同的。
他看见天空盘旋着的飞鸟,白云漫不经心地在落日的身前穿过,思念并不会让人觉得孤独,寂寞只来源于缺乏牵挂。无论灵魂如何流转,只要知道你我共存于这个世间,便有了生存下去了勇气。
他用手挖开地上的泥土,多少带着一丝自虐般的情绪。听说一个人离开他最爱的人后,就会想尽办法折磨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不使自己过于悲伤。
他不知他的悲伤是源于哪个女子,无双或者是璎珞。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如果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完成悲伤的宿命,那么就让悲伤来得更强烈一些。
不多时,地上已经被他挖了一个大坑,然而却仍然不见莫邪剑的影子。他停了下来,忽然想到,应该不会就这样单纯地埋在地下。如果只是这样埋下去,剑气一定已经显露出来,又怎么会一百年都没人发现。
幽姬一定是用法术封住了剑,也阻止了剑气外泄。他并不知幽姬用了什么样的法术,也不知该如何破解。忽然想到既然他的鲜血是关键,何不再试一试呢?
他重新划破手腕,几滴鲜血一直滴入泥土之中。血一进入泥土,立刻便渗了进去,也不知渗到多深的地方。
地下起了一丝反应,泥土之中升起淡淡的暗红色的光芒。光芒先浅后深,逐渐增强。红光之中又隐隐透出青光,剑气忽然便升腾了起来。
流火心里一喜,他伸手到泥土之中,轻轻一拍,一把淡青色的剑蓦地腾空跃起。
剑一出土,剑气立刻直冲到洞外。只听到天上群鸟齐鸣,他向着洞外望去,许多飞鸟正纷纷从天空坠下,想必是剑气被封日久,乍一出现,积聚了一百多年的剑光太过强烈,将飞经的鸟儿都震了下来。
流火脱下外衣,将剑仔细包裹起来。也许因为是一把雌剑的关系,这剑气颇有一些温柔之意,不似湛庐剑那般霸道。但即便是如此,宝剑到底是宝剑,才一出世,便已经夺去了许多生命。
忽听洞外传来狼的悲鸣声,他连忙走出山洞,见一只银白的狼蹲在洞口。他拍了拍狼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狼低嚎了几声,流火微微皱起眉头:“你说如风被那三个人带走了?”
狼点了点头,向着西方仰起头来长嚎。
流火望向西方,落日正如血色,倦鸟亦是思归。他们把如风带往西方去了?他们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为何要抓一只微不足道的狼妖?
他不敢怠慢,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