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不起的爱-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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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到胡永源的不合作态度，检察院曾经打算直接对外发布胡永源已经被捕的消息，将他被关押的处所转移到正规场所，再另行审问。但考虑到案件的需要，他个人的身体状况，以及他的人身安全问题，还是决定将他继续秘密关押在郊外别墅。
　　但过了今天，如果胡永源再不说半个字，明天检察院就会直接对外公布他已经被捕的消息，来回应舆论和媒体最关心的问题，安抚民众。
　　李晟安是最后一个单独直接审讯胡永源的检察官。胡永源有较严重的心脏病，按照他的要求，只能一对一审讯。但即使是这样，前面的几位检察官依旧一无所获。而李晟安，是最后一个！
　　今天是否能获得他核心的口供与罪证，成败在此一举！

　　罪证

　　李晟安准备好一切，走进别墅的会客厅，胡永源已经静坐在了那里。多日不见，他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本来就不多的黑发已经变得花白一片，神情疲惫，憔悴。
　　李晟安在他对面缓缓坐下，打开文件夹，准备开始问话。由于他的要求，会客厅里不设录象，不能录音，只能做笔录。但之前的检察官，依旧是空手而回。
　　“你是最后一个么？”还不等李晟安开口，胡永源反而首先开口问道。
　　“对。”李晟安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他们什么也没有问出，”胡永源继续说道，显得有气无力，“你认为自己能问出多少？”
　　“你答与不答，结果都一样。”李晟安说道。
　　“在你开始问话之前，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么？”胡永源的目光在李晟安的脸上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你不是一直在问么？”李晟安回答。
　　“呵呵，”胡永源笑了两声，但这笑中也有着无限的哀伤，“你叫什么名字？”
　　“李晟安。”李晟安回答。
　　“今天多大了？”胡永源继续问道。
　　“三十。”李晟安回答。
　　“这么年轻，就被委以重任，不简单。想我三十岁的时候还开着几条渔船在大海上游荡，还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胡永源继续说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从小就梦想当一名检察官。”李晟安回答。
　　“看来，你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胡永源继续说道，“不过，做检察官，如同其他的职业一样，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人一辈子只能做个小检察官，有的人却能权倾天下，无所不能。你想做哪一种？”
　　“自然是后者。”李晟安回答。
　　“呵呵，你很诚实。”胡永源又笑了两声说道，“我当初开始闯荡事业的时候，也如你这般豪气冲天，无所畏惧。现在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转眼却发现，其他更珍贵的东西统统不见了。”说完，胡永源缓缓从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张照片，摊在掌心低头慢慢端详。良久，抬起头来，却已是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他们便是我的亲人，我的挚爱，我真正该拥有的一切。如今却统统已经不见了。你的父母还健在么？你对亲人还有关爱么？你有一生挚爱的人么？”
　　李晟安看着胡永源，心中涌起一股与他相同的，说不尽的哀伤，缓缓开口说道：“曾经拥有过。但与你一样，如今，他们统统不在了。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
　　“呵呵，”胡永源流着眼泪，又笑了两声，依然低着头看着照片，继续说道，“看来，你比我还要惨呢！你还这么年轻，还要忍受更多的痛苦。而我，已经快要解脱了。”
　　李晟安沉默。
　　“你想看看他们么？看看我的家人么？”胡永源继续说道，缓缓将手中的照片放到桌子上，推到了李晟安的面前。
　　李晟安拿起照片，一眼望去。这是一家四口的合影，除了能一眼分辨的两男两女的性别，还有他们的笑容。再仔细看看，照片两侧一边是胡永源，一边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而中间相互的搂着肩的，年轻的一男一女，似乎是他们的孩子。
　　李晟安的目光在照片上开始细细扫过。因为他早已经知道，胡永源的这些亲人已经在这些年先后离世了。而这张照片，可能是他最后的珍藏，最后的回忆。或许，从中，自己能发现一点什么。
　　果然，李晟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照片中间那位年轻女子的身上。
　　瞬间，李晟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女子！
　　居然长的如此像她！
　　不！不是像！这就是她！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忘记那张脸！忘记那张脸上永远带着一抹哀伤的微笑！
　　是她！这就是她！是云依，这是云依！
　　李晟安大惊失色，猛地抓稳照片，朝自己的眼前凑！几乎都快揉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这就是她！这真的就是她！
　　一瞬间，李晟安的面容开始扭曲，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落到照片上，到桌子上，落到雪白干净的文件纸上。
　　“她是云依！她是云依？”李晟安又猛地抬头，站起身来。一脸不敢置信，又无比肯定的口吻向对面的胡永源问道。
　　“她是你的云依。”胡永源看着李晟安回答道，“她也是我的女儿。她的名字叫胡薇薇。”
　　李晟安一头跌回到椅子上，继续看着照片，摇着头，痛苦地喃喃道：“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
　　“你想听听她的故事么？”胡永源继续开口说道。
　　李晟安缓缓抬起了头，一双泪眼望向胡永源。
　　“薇薇是我的女儿，”胡永源开口说道，“是一个非常美丽，善良的孩子。但她，从小便遗传了我的心脏病，而且远远比我严重。她小的时候就非常痛苦，经常犯病。而她的母亲，他的哥哥，还有我，却非常爱她。但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钱给她做手术。于是，我开始拼命工作，拼命挣钱。等到挣到了足够多的钱，可以为她手术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于是，每一次手术，只能让她多活几年。就这样，这些的手术陆陆续续做了四五次。但她，却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虚弱。她，就这样慢慢的长大。直到二十岁，她没有享受过世间的一点欢乐，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但她却像人间的天使一般，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与安慰。她在她母亲眼中，在她哥哥眼中，就如同是无上至宝。永远不能割舍，放弃。
　　但这这其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心酸，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的事业在国家的政策之下也越做越大，我也从当初只追求家人的幸福平安，慢慢地开始追求自己的事业。我也有自己的梦想，也有自己的追求，也希望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辉煌。于是，我渐渐地远离了他们，放弃了他们。因为多年的痛苦，忍耐和压抑让我不堪忍受。虽然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亲人，但人人似乎都活在虚假的微笑之中。我曾经想，如果没有薇薇，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快乐一点。如果她选择离开，带给我们的会不会只是短暂的伤痛。我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消磨一切。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也要面对。
　　薇薇也很快察觉到了家庭的变化，她再也不愿意做手术，再也不愿意继续接受治疗，开始任由着自己的病情恶化。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住了，选择了自杀，选择独自离开这个从来就没有带给她任何欢乐的世界。但你却救了她！你不但救了她，而且还给她一段一辈子最渴望的美好爱情，让她的生命能够无怨无悔。我们曾经无数次在不远处观察过你们的生活，她和你在一起的确很快乐，很幸福。我们原本以为，你能为我们留住她。但她，却坚决不允许我们出现，也不肯继续接受治疗。反而会安慰我们，总有一天，还是会走的。那个时候，只有多一个人更加痛苦。她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你了，不能再让你伤心，让你受骗。
　　她和你相处了半年，但在她实在忍受不了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后，还是选择了走上了绝路。她要求我们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永远不要告诉你真相。让一切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慢慢消退。她就这样走了。原本我以为，我们的痛苦只是短暂的，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不是如此。她的母亲，她的哥哥实在太爱她，太爱她。他们的生活中，早已经不能没有她。以致于，他们将薇薇的死，责任完全归咎到了我身上。他们说，是我这个父亲，首先放弃了她。让她找不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借口与理由。从前，不管有多么痛苦，但只要有亲人的爱，亲人的不离不弃，她总能坚持，决不会放弃。而如今，正是我，这个一心只扑在事业上父亲，一脸只有痛苦和嫌恶表情的父亲，将她推上了绝路。
　　于是，我的妻子和儿子也离开了我，一起去了美国。我并没有怪他们，即使他们怨恨我，责怪我，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他们。但那时的我，早已经是深陷事业的旋涡，早已身不由己。肩上的责任太重，身上的荣誉太多。再也无法放下，也不可能再放下。我已经不能再放下一切，而去挽救我的家庭了。但我心中始终是爱他们的，始终如一。我冀望他们有一天能回来，有一天能够真正理解我。但不料，一场车祸，让他们彻底离开我。我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挚爱，一瞬间，都彻底离开了我。失去他们之后，我似乎瞬间觉悟，觉悟到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爱他们，离不开他们。原来，我要的从来就不是荣誉，地位，和金钱。我一生真正追求的，只是那世间一幕亘古不变的真爱。
　　我得到了，但没有时间细细品味，却又失去了。等到停下来开始品味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回忆。于是，我选择了毁灭。我要将自己创造的一切亲手毁灭，回到最初，回到当年那一家四口开着渔船在大海上飘荡的最初。并不是我对这个社会不感恩，并不是我一定要选择这种千夫所指的方式来谢幕。但人，始终是敌不过命运。有些事情，当你走到了这一步，就永远无法再回头。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要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这其中的盘根绰纠，这其中的纷繁种种，并不是一日之寒。我只有这个选择，只有这个选择。我不希望我死后，胡氏背负更大的污名。所以，由我自己来亲自毁灭它！”
　　听完胡永源的故事，李晟安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但自己，已经从起初的失态，激动，慢慢恢复了平静。或许他讲的这些，自己回去会慢慢思考，慢慢回忆。但此刻，自己却是身为一个检察官，是自己要审讯这个人。而不是，让他的故事，彻底打乱自己的节奏。
　　云依，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但如今我的，已经不可能对任何人留情了，你知道么？我们的曾经已经成为往事，你已经彻底摆脱了一切。而我，却依然在这世上受苦，你知道么？既然是这样，我也应该像你一样。来这个世上走一遭，总要得到一点自己留恋的东西。你知道么？我要片刻不停留地往前走，直到得到我想要的，直到彻底解脱的那一刻。
　　“你怎么不说话了？”胡永源看看李晟安一脸沉寂的表情，开口问道，“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论到你提问了。”
　　“你会如实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么？”李晟安终于开口问道。
　　“呵呵，”胡永源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为什么会将照片给你看，为什么拒绝其他任何人的问题？是因为我想利用你脱罪么？利用我死去的女儿来打感情牌么？不，不。即使我想脱罪，以你现在的能力的根本就无法帮助我。正是因为你还没有权力，所以，我才决定，将这个最大功劳送给你！”
　　“什么意思？”李晟安瞪大了眼睛，问道。
　　“不管怎么说，你曾经都是我女儿最爱的人，”胡永源继续说道，“而且，她对你始终都有所亏欠。所以，自从你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开始。我已经决定，所有问题的答案，我只告诉你。这可是一件无比巨大的功劳，对你以后的事业会有很大的帮助。你也不用觉得歉疚，人生就是这样，除了实力，更重要的是机遇。我愿意用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来成全你，使你成为一个真正出色的检察官，实现自己的梦想。你的能力，你的品质，我很了解。你完全受之无愧，你完全有资格做一个旷世仅有的出色检察官。所以，你今天的问题，我会毫无保留全部回答。甚至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你们根本无法调查出来的机密。不过，这其中，只有一个问题，我不能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李晟安问道。
　　“你开始吧！”胡永源说道。“至于是什么问题，只有靠你自己去判断！”
　　李晟安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缓缓翻开了文件夹，开始慢慢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