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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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虎挺了挺身,眼睛瞪着通信员,语气中隐藏了淡淡的火药味儿:“白瞎?咋地?下炊事班就得瞎子瘸子傻子?你说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告诉你,这个兵是我跟司务长说要的,我刚才也跟连长说过了,除了他炊事班谁也不要!要是你们觉着不服气,直接来找我,别总黏司务长,没用!还有,你以后少拿连长跟我说事儿,我不吃你这套!”
原来是这样啊!陆文虎一番话醍醐灌顶,使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上就掉下来一把尖刀却偏偏落在我的头上!
还没等我有太多想法,通信员吃不住劲了。他性格比较腼腆,一向有连长护着,还有陆文虎这么个老乡,平时很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可今天不同,今天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匹狼。
“大虎,你,你……好!你说我拿连长压你,我今天就拿连长压你了,一会儿我就去跟连长说,你要兵我也要兵,咱走着瞧!”通信员从床上跳下来,手指着陆文虎,气得直发抖。
“随你便!你能把兵要去,那是你厉害。可我告诉你们,以后谁再在司务长面前逼逼扯扯的,别说跟他翻脸!”陆文虎这几句话说得更显平淡,但却有一股阴冷的狠意流露无遗。
通信员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四班长拽住:“你们这是何苦呢!你们两个老乡都这么多年了,平时好的跟亲哥们儿一样,为了点儿小事儿吵个面红耳赤,犯得上犯不上?有话好好商量呗!”
陆文虎一听四班长说话,靠在墙上的身体腾地站直,手指着四班长,一股火全撒在他头上:“你少几巴搁那装犊子,我都懒得跟你惹气就眯着你地得了!”
四班长被突然的抢白造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缓了一会,才说:“大虎你至于吗?我们就是来听听司务长的意思,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不?你这人怎么翻脸就不认人呢!”
“算个屁地吧,我就知道平时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到关键时候没一个好人!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们嚼舌头。”陆文虎摆了下手,扭过头,面对着这些同是黑龙江人的战友,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
“大虎你把话说明白奥!”四班长眼里也不揉沙子。
“说啥?你去找老班长帮着跟连长说合这事儿,有吧?大虎知道了。咯咯……”坐在椅子上的大胖子忍不住笑起来,仿佛正在看一出很好笑的喜剧,露出一脸的痴呆相。
四班长听完如遭电击,低着头,半天嘴里才嘟囔出:“得了!得了!我是个王八犊子!我是个王八犊子!”
“行了!既然大虎这么想要乔晖,咱谁也别跟着争了,炊事班也没什么不好,干好了一样立功受奖。乔晖啊,你就跟你大虎班长去吧,吃好喝好,不累还省心。”一直持观望态度的班长见事态如此,只好出来圆场。
他的这些话,让我的心一下沉进了海底,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为什么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彻底击碎了我的理智。
“我不去炊事班!不去!”我大喊,冲着陆文虎大喊,眼睛射出仇恨的火焰。
就是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那么多的兵不要,为什么偏偏要我?我哪辈子欠他什么了?
“砰!”一声。我就觉着胸口象是挨了一铁榔头,立脚不住,身体疾向后退,“扑通”撞在门上,房子似乎都颤动了一下。
“他妈了个X地,一个小新兵篮子也敢五五圈圈?就这X样的还接我给养员的班儿,趁早滚回去挨累,没人稀的要……”在我跌坐在地上之前,听到了这些话。
打我的人是大胖子,骂我的人也是他。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没想到,一瞬间全呆住了。
片刻后,班长,四班长,通信员都急急过来扶我,还没等说什么,只听陆文虎嘴里嘟囔了句:“你他妈X有病啊!”飞起一脚踹向大胖子。
这一脚踹的不是特重,但却把大胖子踹翻在地,脑袋卡在床头与桌腿之间,椅子担在他的腿上,肥胖的身体四脚朝天,挣扎着,那样子活像翻了壳的乌龟。
我被胖子杵了一拳,没什么大碍。经历过几个月的锤炼,虽说我还不是铜筋铁骨,可也不是豆腐渣,拳头还是挨得起的。
本来就憋屈的心里更郁闷了!
班长见陆文虎踹了大胖子,又见我没什么事,冷冷地看着兀自倒在地上口里连连叫唤着“你踹我干啥?”“你踹我干啥?”的大胖子。
“胖子你给我记着,乔晖现在是我的兵,错也好对也好,你打他就等于打我。不过今天我不跟你计较……”说到这,班长转头看了看陆文虎,说:“……乔晖一天是我的兵,永远都是我的兵,就是以后到了炊事班,如果有人象今天一样对他,不管是谁,别怪我翻脸无情!”
班长面色阴沉,话说的斩钉截铁气势逼人,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说完话,班长拉着我开门走了。
回班后,熄灯号已经吹响了好一会,班长拿出手电检查我的胸前,确认没什么伤后,班长有些激动:“乔晖,你给我记住,人不管在哪,做什么,长得美也好丑也好,当官也好要饭也好,值得别人尊重的并不是地位和荣耀,而是一个人铁铮铮的脊梁,铁铮铮的骨气!”
班长的声音有点大,但睡着和没睡着的人都没有吭声。
黑暗中,望着班长毅然转身的矮小背影,我的眼里滴下了两滴不知何种滋味的泪水。
“明天去炊事班吧。睡觉!”班长回到床上坐下后,又说了这句。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无可挽回,心中无奈,无助,亦无力,万念俱灰。
躺在被窝里,久久难以入睡,当兵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如潮水般翻涌。
坚持的梦想瞬间破灭,明天的路上将不再有信念支撑,我能走到哪里?
赵凯几天后就会离开这里,为了梦想与我背道而驰,把我一个人仍在这冰冷的荒野上,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
也不知道,赵凯的行装收拾好了没有,回家前,洗衣服时发现他作训服裤子撕开了一个口子,一定也没人给他缝吧?到了那边,他还是会象以往一样,把脏衣服偷偷塞在枕头包里不知道洗吗?
陆文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专门盯住我不放?他是为了报复他准备砍人的时候我抱住了他?还是生气我拒绝了去他老乡的部门,伤害了他的好意?
当一回兵,还没真正感受到兵的滋味儿,却要悲惨的沦为一个“做饭的”!这太可笑了!我将以何种脸面告慰奶奶的在天之灵?
奶奶……
黑暗!明晨的太阳出来后,我爬上能爬上去的高度,能否看到未来的一点光亮吗?
黑暗!现实的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心里一片漆黑……
门,被悄悄的推开,一个黑影走进来,站在床前凝视我良久,就那么看着。
我知道这个人是准备去换岗的赵凯,但我没说话也没动,闭着眼,任泪水从眼角轻轻滑落。
赵凯一定知道了我下炊事班的消息。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同为新兵,没有任何能力主宰和扭转什么,我们有的,除了接受,便是忍受和承受。
明天,我将告别热爱的训练生活,去炊事班了!我一遍一遍提醒自己,生怕忘记了。
在这个事实面前,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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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六章 溪流归海
一夜没睡,刚一合眼头脑里马上升起残酷的事实,惊得脊背发寒。
起床号吹响,我穿衣站队,跟在队伍后面跑。期间,那些怪异的目光和班长的规劝,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心里一片空洞。
恍惚中洗漱,吃饭的这些过程我记不清了,仿佛这根本不存在我的记忆里,我所有的行为完全是机械的,日积月累的生活习惯支使我做着那些应该做的事,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九点正课。班长们的好言相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在领抢的时候,没我的份。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直到门前集合,不知道身后谁捅了我一下,然后就听到连长歇斯底里的喊我名字,已不知是第几声了。
“到!”我如梦初醒。看见连长的脸都快绿了。
“出列!”连长大吼。
我跑步出列,立定,敬礼,站在了全连队伍的前面。这时我才发现,全连人都穿着迷彩装,而我依然穿着常服,简直格格不入。
“三班长!”
“到!”
“你看看你带的兵……你看看!熊班长就能带出这样的熊兵!”
班长的军姿站得更标准了,大气也不敢出。
连长气得眼睛瞪溜圆,鼻孔朝天:“全连都看看这样的熊兵!这就是我们七连的兵……把七连的脸都丢尽了!
谁说你这熊玩意能当通信员?啊?我看下炊事班都抬举你了!当兵……兵都你这么当?你看看!全连都替你脸红!
七连为什么争不过五连?为什么五连总是尖刀连?就是他妈你们这些个熊兵,拖后腿儿!
以后你别说你当过兵,更别说在七连当过兵,我替你丢不起那人!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当兵的第一项,你有什么脸说你当过兵?啊?
……”
连长骂了好半天,引得其他连队经过的时候都朝这边看。最后,楼前的广场上,只剩下我们一个连队。
队列里没有人丝毫动一下,更没有一点声音。在连长的恶骂声中,我脸不红心不跳,也不难过,什么感觉都没有。
连长骂够了,叫来通信员:“这个熊兵交给你了,我回来不想在连里看到他。
除乔晖外,全体都有!向左——转!跑步——走!”
……
走了。都走了。我热爱的训练队伍开走了,带走了我的所有梦想,也带走了赵凯……
空旷的广场上,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心,刀搅一样的疼痛,眼泪扑簌簌,奔涌而下。
站着。就那么站着!任通信员如何劝说,我也不肯挪动一步。
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次队列,在指挥员没有下达命令之前,我怎能擅离岗位?
一夜未眠,我神情恍惚,但军姿依然标准!
“乔晖!”通信员无奈,只能下达口令。
“到!”
“稍息!立正——!解散!”
迷迷糊糊回到连里,我没有立刻就走,把赵凯和班长的脏衣服洗好晾上,这才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走之前,坐在床上缝补着赵凯那条破了的裤子,眼泪汹涌而下。而我,却不知为什么要哭!
炊事班没人来接我,我所做出的一切反抗行为,已充分表露了我对炊事班的厌恶,同时也否定了炊事班里每个成员的地位,深深伤害到了他们本就敏感的自尊心。
我一个人背着行李,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七连,就象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在向佛主依依惜别。
尽管我不愿意,即使我抵触,甚至反抗,但我是一个兵,最终还是要执行命令!
半路上,通信员追上来,夺过我手里的编织袋,意味深长地安慰我想开,他说他在这件事上某种程度是错的,还说陆文虎其实很善良,一定让我听他的话,不要顶嘴。
我一一点头。走在这个真正善良的人身旁,听着他淳淳的话语,眼睛又有些湿润了……
陆文虎不在炊事班。这个时间段,炊事班比较清闲,其他几个人在宿舍里或躺或坐或伏案写着家信,看到我来都没什么言语和动作,气氛异常沉重。
我知道,是我勾起了他们的伤心过往,有些人下炊事班的过程跟我差不了多少。
方宝胜一句话也不说。他在门口接下我的行李,到给我铺好床铺,一直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什么都没说。
今天的炊事班宿舍,比以往更乱,更脏。我知道是因为我扒开了他们已经愈合的伤口,还在上面撒了一把盐,使他们感受到了疼痛。
可是,我目前什么都不想管,也什么都管不了,我只想睡觉!
于是,我爬上属于我新的上铺,蒙头大睡。
没有人吵我,就那么一直睡。中午吃饭的时候,好象方宝胜叫我起来,不知道谁说了句:“让他睡吧!”然后我就一直睡。
被方宝胜摇醒,天已经黑了。我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身在何方。
当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将永远告别训练场,明白了以后无法再和赵凯一起并肩战斗,明白了已成为炊事班的一员……一股莫大的悲伤将我包围。
“醒啦?”
高强,张传玺,徐玉春,四班长,还有赵凯,几个人见我醒来,纷纷围在床前,每个人脸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