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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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陆文虎!如果他此刻能说句稍微软和一点的话,多少能舒缓一下气氛,让吴大勇心里好过一些。可他把脸扭到一边看也不看吴大勇,一言不发。
我吓得一声都不敢吭,下了地,象征性地扶着吴大勇,挡在他和陆文虎之间,深怕一句话不对路,便惹毛了野狼,呲着獠牙,突起发难。
吴大勇在人们的拖拽中兀自挣扎着,咆哮着,哀求着,不能舒缓的憋闷使他的委屈达到了顶点。突听一声闷响,夹杂了冰凌碎裂的声音,吴大勇在眼看要被拖出门的一刻,趁人不备,一拳打在了门边墙上的镜子,结结实实。
血,在碎裂的镜子上缓缓流下,沿着裂痕四散奔逃,绽开了一朵鲜艳的心碎。
所有人再次被石化在了当地……
“你这是干啥呀,大勇?”不知是谁心疼的声音。
吴大勇缓缓拿下镜子上的手,举在他和陆文虎之间,声音有点哽咽:“大虎,从今往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咱哥俩儿的缘分就算尽了……”说完话,拨开众人,毅然而去。
其他人也都跟着走了。
空荡荡的寝室里缭绕着迷离的烟雾,繁华过后,唯剩狼籍。陆文虎兀自站在床上看着不知名的某处,下巴高高仰起,以倔强来掩饰心痛。
到底怎么了?刚刚还歌舞升平,怎么就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懂!真的不懂!
若说陆文虎是因为生气吴大勇揉搓我……这样的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火?若说是因为吴大勇把舌头伸进我嘴里……这只是我和吴大勇之间的秘密,且不说他离那么老远,就算在跟前也不能看到两个人嘴里的动作吧?若说是因为吴大勇咬了我的嘴唇……这也不就是玩笑吗?至于那么当真?
我是他的兵没错,可我难道连点自由都没有了,一切都要受他控制?这人也太霸道了!
还有吴大勇。平时粗话骂口都长在嘴上,怎么今天一句话就不依不饶?
我怨愤地看着陆文虎,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发火发脾气发的莫名其妙……
本想说两句泄泄愤,想想还是算了,说再多也无异于对牛弹琴,弄不好再把火发我身上,得不偿失。转身出门,去厨房拿笤帚,打扫战场才是正经。回来时,陆文虎已不在宿舍,估计是从后窗跳出去了。
不管他!好端端的把我卷进纷争,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那些老乡?
赌着气一个人默默收拾着残局,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可究竟错在哪里?又不得而知……想的专注,致使方宝胜喊我几句都没听见。
当我回过神来,方宝胜递给我一封信,并询问了刚才事情的经过。我跟他简单描述了一下,看信却是赵凯来的。
停下手里的活,打开赵凯久违的信,里面只有一页纸,除了说他很好很累以外,就只剩我前几封信里询问后的简短回答。
即便这样我也很高兴了。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再想想赵凯,如果他能在我身边,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独自难受,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出来说话。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连队吃过饭,收拾完后,我又拿出赵凯的信看了两遍,以往在一起的时光历历在目……不知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才能再次跟他一起并肩战斗。
小四川和白驰主动要求看家。于是,我去车队大院的器械场练了一会器械,练着练着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描述的孤独与落寞。
一切都为了什么呢?当梦想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徒劳的坚持无异于饮鸩止渴,空洞的心在这份坚持中愈发干瘪,愈发卑微……
夕阳陨落山背,拉长最后一声叹息。倦归的鸟儿,扑扇起无力的翅膀,鸣叫着夜将来袭的无奈。天空苍白如纸,一轮圆月高挂苍穹,孤寂着,踽踽独行。晚风游戈,拂上我的脸颊我的手,一阵阵凄清的凉意顺着领口吹进,使人的心也跟着一起发寒。
赵凯啊!你在哪里?能感受到我切切的思念吗?带我走吧!不管天涯海角,无论风雨飘摇,我别无他求,只要在你身边,我的心里已装不下任何人,只有你呵!可你,那么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那是因为你我不在一条路上,你不想懂,也不愿意懂罢了……
我跳下双杠,走出大院,沿着与赵凯曾经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踩踏着辛酸的步履,向前,向前,向前!
生命中,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十全十美只存于词典里。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苦痛,在这同一片晚空下,舔抹着各自不同的伤口……或许,这就是命!一切,冥冥中早有天定!即使挣扎到伤痕累累,千疮百孔,依然难以改变宿命的安排……
废弃操场上的小路,依然交纵,依然幽静。路旁,一年生的蒿草已被新生的嫩绿腐朽了根本,颓倒在地,时刻准备着化为肥料;多年生的灌木却更加挺立,一根根枝条迎风轻舞,傲然向上,它们不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树,永远也成不了材,摇曳着簇簇新绿,盲目着乐观。
或许,乐观便不会低下它们的头。或许,乐观让它们永远向上。历经风霜冰雪,它们不求成树成材,它们等待的,不过是春天的一场甘霖。足够!
而我呢?成树成材的希望早已破灭!心,被春天牢牢牵系,可那一场甘霖,何时到来?何时?
为什么要喜欢男人?这是一条荆棘丛生,坎坷遍布的路途,迷雾重重,山崖陡立,尖利的岩石露出它狰狞的唇齿嘲讽着我,一不留神便欲将我划刺得伤痕累累,深不见底的深渊早已张开了巨口等待着我,一失足,便即,粉身碎骨!
难道,这真的是命吗?难道,这不是命吗?
万能的佛主啊!请为迷途的虔诚者,指引一条光明的坦途,不要让他在污浊的人世间孤零零的独自坚强……
高高的水塔映画天庭,以他独有的气势,守望着钢铁军营。
心情莫名低落,翻滚的酸涩,潮涌。然而,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便难以回转,只是希望,路的尽头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别样风景。
沿着路的依稀,攀上高地。远远的,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下,清冷的月光里,痴痴地坐在塔基上,沉思。
怎么是他?
卷二 第十三章 深海高天
赵凯的来信,使我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现在想来,他中午只喝了酒没吃饭,晚上也没吃饭,一直在这坐了两个多小时……
惯性的思维几乎让我脱口问询,但转念想到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本就异常寥落的心,又添旧愁。
无限鄙夷地看了看他,我转身欲走。
“乔晖?”他问。夜色中看不清人的模样,但他象我一样,通过身形和直觉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不是!”我没好气地答:“你回去吃饭吧,我要走了。”
“来陪我坐会儿。”他的头又转了回去,呆呆地望着月亮,粗重的男音里没有了往日的霸气和凶恶,语含请求,在这寂静空旷的野外,听上去无限苍凉。
望着巨大的水塔下那个渺小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又凄凉,我的心里忽升一缕悲悯。经历了今天的众叛亲离,他的心里是否感受到了一丝丝孤寂?或者他本就一直生活在孤寂之中,从来就没真正的快乐过?抑或是如我一样,不知路在何方……
“我要不陪你坐,你是不是要骂要打啊?啊?”我故意挤兑着他,边说边走了过去,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坐下。
他没说话,仰首望天的姿势就象一尊石像。我也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说:“我不会打你。你心肠好。小伟、建国和我平常那么好,可到了关键时候……连劝都没劝一句就走了。要不大勇也不能把手……可你,和我都不认识,在我犯错的时候下死命抱住我……你知道不?那天要不是看你那可怜样儿看我,我真砍你了……我不打你。可我一犯混,自己就管不住自己了……”
夜渐浓。四下无声。一轮圆月播撒出万点银光,轻柔地落在空旷的荒野上,满目清凉。
擎天高塔下,一个刚硬的汉子,身披清辉悠然诉说。那一刻,月光在我心里雕刻出一幅永恒的图画——他坐在塔基的水泥台边,两肘自然拄在膝上,两手交握,身体稍向前倾,脊背挺直,仰起头与月对视。黑夜迷离了他的容颜,但他嵌在亮白天空上的轮廓,却格外分明:硬挺的前额;耸直的鼻梁;生动的唇瓣;饱满的下额;还有那一头微微卷曲的毛发……
我没想到他会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一块顽石,无论怎样的熔炉也不能将其炼化,坚硬地伸出利角随意割伤触碰它的每一个人。我以为,这块顽石是没有感情的,挡在路的中间,任你如何疲惫和不情愿,它都照样逼迫你不得不改变人生的航向,走上不属于自己的旅程。于是,我的内心处深深地恨着它,希望早日躲开他,越远越好。从未想过,顽石也要历经霜雪,会在风雨中剥落……
“你错了!一直都是错的。”于是,我看着他,幽幽地说:“那天抱住你,并不是为了挽救谁,是因为听到方班长喊得揪心,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下意识!你懂吗?就是条件反射……算了!总之,心肠好的人不是我,是方班长……”
“谁好谁赖我心里有数。”他打断我。
“你根本就没数!……你知道华班长和车班长为什么走吗?他们是不想看到你和吴班长大打出手,谁吃亏占香他们都会心疼。而且你知道吗?他们这一走,你和吴班长都会认为他们是在生自己的气,他们是想通过他们在你和吴班长心里的地位,来影响你们两个人的情绪,使你们都认为自己错了,能收敛点儿脾气……你想想,如果他们不走,你和吴班长能这么消停不?……华班长是个绝对聪明人!车班长也不笨,看到华班长一走马上明白了。当然了,其实你也不笨,只不过当局者迷,认为他们跟你关系好就应该站在你一边,那他们跟吴班长就差了?……所以,你还是回去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吧,等明天去看看吴班长伤得怎么样,然后给他道个歉……你瞅我嘎哈?不是你先骂人家的啊!你……”见他看我,想想他骂吴班长的样子我就生气,硬是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扭头不理他,望着远处群山的嵌影,不知道我说了这么多他能听进去几条。
“乔晖——”好一会,他喊我:“你也知道,我,我不会……”
“不会道歉就自己想办法!”我第一次凶他。想想他这么低三下四的,心里有些不落忍,转过头看他,并和气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
“乔晖——”他又叫我。喊完后好一会不见下文,就那么痴痴地看着我。
“乔晖……”他又一次喊我的名字,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知道不?第一次见你那会儿,你创(撞)我我就应该揍你……”
什么逻辑?撞一下就揍人?气死!
“为什么没揍呢?”听他半天没下文,我不禁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一看你那样儿……一看你眼睛我就下不了手,心里就没那么大脾气了……”让他说脏话爆粗口呱呱的,说点正事儿就费劲。
“啊!完了就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弄到炊事班,就为了看我眼睛呗?”我一想到他那天晚上为了把我弄进炊事班,一举震慑全人类的英雄壮举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天那气魄哪去了?怎么也有今天?
听我歪的不上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蹿起,在我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而后又坐了回去,假怒装脑地说:“你这小B崽子……又给你点儿脸了是不?你那天让班长揍了在那抹鼻涕淌眼泪地,你知道你方班长回去多心疼不?你良心怎么样(让)狗吃了?安排你去吴班长那你又不去……幸好没去……要不是你方班长怕你挨欺负受罪天天磨我,我还真懒得管你……你以为连下的兵是那么好当的?你以为通信员是那么好当的?消消停停地在炊事班混三年,回家找个工作就得了……部队里头都是人吃人,你看连下那几个班长人模狗样的对你好,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饼!”
我的一句话让他跳起来打我,同时他也回归了大声嚎气说话的方式。这,才是他的本性!
“我班长是好人。”听他说这些话,我多少能理解他的好心,可我心里怎么就感觉冰凉呢?不仅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是够大啊!
“行!就算三班长是好人。那四班长呢?……真!我真不爱说那些破事儿……”他边说边捡起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