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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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鸿安把我从水里拽起,并帮我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洗净,晾上。然后,他脱了上衣,递给身无寸缕的我。
夏日的正午,骄阳炽烈,和风轻拂。我们躺在大桥下有阳光的地方,等待衣服被晒干。
郊外的旷野,人迹稀少。温热的细沙,滋养着甜甜的惬意。听不见都市的喧闹,唯有潺潺的水声在诉说着宁寂。
“以后有什么打算?”许鸿安光着上身仰躺在沙上,双手交叠枕在脑下,二郎腿翘得老高。
枕着双手,睁着眼凝望苍穹,听到许鸿安的问话,我竟一时无法回答,只感觉大太阳迸射出嘎嘎作响的光晕,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有什么打算呢?当发觉梦已不再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徒劳而了无生趣!
“乔晖,本来我不应该管你的事儿,可看你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几年当兵的经历足够了,我觉着你没必要考军校。还是那句话:你不适合部队!部队也不适合你!你有思想有见地,这是好事儿,可很多时候有些事儿不需要太明白,想的太多反倒限制了自己。你看看你现在……
我觉得你应该换个环境,给心放个假,然后再决定你未来的路怎么走。
这人呐,活着就必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谁都不例外!主要看你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它,避重就轻是不对的,但是都太看重了,谁都得累死!所以说,选择是一个重大的课题,不管选择哪条路,另一条路都会成为你的遗憾……
生成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也没啥,至少我们四肢健全、心理健康,要是天生瞎子、聋子、哑巴之类的,我们还不是同样要承受生活?就当是老天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故意磨练我们,让我们更坚强!这样不是也挺好?耿耿于怀、怨天尤人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人生一世没有什么注定是你的,每一样获得都必须付出个人的努力去争取,当你发现你的选择太多又互相违背互相矛盾的时候,就应该学会舍弃,那样你才能专心去抓住你最想要的,过于贪婪不仅会让你痛苦,到头来你会发现你什么也没抓住……
……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明白,怕误导了你,至于怎么选择,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问题是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
乔晖,相信我,只要你用心去面对生活,你的未来还是会很美好的!不要气馁。”
水声琅琅,诉说娓娓。那天,许鸿安说了好多话。我望着澄净蔚蓝的天空,细细品味着他说出的字字句句,心渐渐疼痛着归于平和。他的话就象一支光滑的金梭,穿插来去在我心间,把那浓浓的烦乱慢慢理清,然后织成一块虽没有色彩,但却平整的布匹,使我一点点读出了经线和纬线。
他说,我的未来还是会很美好的!也许吧……我轻轻转头,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满含着温馨的鼓励,还有那一丝铿锵的果敢。
“我确信!你信吗?”他扬起那两条整齐干净的眉毛,唇角带了一抹笑意,深沉地说。
“谢谢!”我笑着点点头。我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能涵盖多少真诚,更不知道这两个字能不能表达出我对他的感激,可是,除了这两字,我还能说什么呢?
人的一生能相识一个豁达、睿智、善良如许鸿安般的男人,我还抱怨什么呢?这,难道不是上天赐给我的指路明灯吗?
人在最烦乱的时候,总是喜欢钻进牛角尖里自寻烦恼,而不愿站上更高的地方去认清形势认清自己。那天,在许鸿安的一番开导下,我似乎突然间懂得了什么是当局者迷。然而,在那一刻,心里还是没有答案——
不爱?我感觉很疼;爱?又不具备那么大的勇气。
衣服很快干了,只是鞋还有些潮,但我们不想把一个难得的假日外出都浪费在渺无人烟的郊外,于是只好穿着半干的鞋上路。
“想好了吗?”车子启动前,许鸿安再一次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笑笑说:“想好了!”
那一刻,天空忽然间更加晴朗。但是,如果许鸿安知道我当时的决定一定会大跌眼镜。因为,我的决定是:我要当上士!以后的陆文虎就是我的班长、兄长,甚至长辈,从此把他从爱的心牢里释放出来,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这,就是我执拗和倔强的综合体现!
我总以为自己很有一套办法,在最应该放手,能够放手的时候,以为自己放手了,却没能真正放手,结果只能证实了自己的天真!
爱的力量是巨大的,任何一个不去正视它面对它的人,终将遭受爱的打击!
那一天,因为中午没怎么吃饱,我们又去大吃了一顿,然后返程。
一路鸟语花香。在许鸿安的要求下,我竟破天荒唱起了歌,心情大好。
由于都是归队时间,车子到达小镇后拣了两个许鸿安同营的兵。当北拐上了去往我们部队的大路,没走多远,看到前面一个着军装的人迈着大步赶路。我的心立时猛跳了一下。
多么熟悉的背影!
许鸿安油门一轰,汽车直线前冲,几乎擦着那个人的身体开过,然后戛然停下。
那人吓了一跳。
“上来吧,顺路。”许鸿安笑意盎然地俯身推开那一侧的车门。
“不用了,就这几步道儿,一会儿就到了。”那个人用眼打量着我,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仍然是那个“外人”面前的陆文虎。
听陆文虎赤裸裸的拒绝,不等许鸿安尴尬着说什么,我跳下了车:“上去吧,走得半天能到。”说完,我去了后排座,跟那两个人坐一起,把副驾驶的位置让出来。
尽管当时的心仍是不知什么滋味,但我的表情极其平静,甚至好像还轻轻的笑了一下。
许鸿安看我的眼神里有几许赞赏。
陆文虎没再拒绝,上了车。他这是刚从医院回来,胳膊上的石膏已经去除,换了两块夹板固定。
许鸿安开着车,很随和亲切地问着他的伤情,给人的感觉就象两个很要好的朋友。
事实上,许鸿安和陆文虎一直都是朋友。
三里多路,汽车转眼即到。我们四个人下了车,其他两个人谢过许鸿安先走了,我被许鸿安叫住非得拎了他买的一些东西,而陆文虎则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我和许鸿安拉拉扯扯。
夏日的午后阳光刺眼,走进营门的时候,我不自觉回头,看到许鸿安坐在车里满含深意地向我挥了挥手,仿佛在为一个踏上征程的亲人送行。
消了假,我和陆文虎前后不远,沿着大路缓缓而行,一路无话。到了连队与炊事班分开的交叉口,也许是受了许鸿安的熏陶,也许是很想和他说句话,我鼓足了勇气紧跑两步拦住他,把一兜路上分好的水果递过去。
“这个你帮我拿回去给方班长和白班长他们吃吧,要不回连队就不剩什么了。”我说。也许带着淡淡的笑。
他站定,极其认真地盯视着我,表情里看不出是喜是怒。然后,他接下了我手里的水果。
“你没什么事儿了吧?”他问的是我上次的病。
“没事儿了,全好了。”我答。也许依然带着笑。
“嗯!保护好自己!”他说着话,把眼光从我脸上抽离,然后转身走了。
望着他毅然却显得格外孤单的背影,我心里又再蒙上一层淡淡的酸涩。但转念想想,这不正是我们都想要的结局吗?静水之交,或许是世界上最伟大最长远的感情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即便不能彼此拥有,却不用去刻意回避,哪怕是这么近距离的用心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世事无情,总是以他残酷的姿态来教育我们,来告诉我们爱究竟是什么……
如果,那一天,他能拎着一袋水果,停下,回身,然后走过来,告诉我他爱我,那么我想我会立刻改变我的决定,因为那一刻,尽管我全副武装,但是看到他远去的背影,仍是禁不住针刺心尖。但是他没有。
本来我很想叫住他,告诉他我要当上士,但是我没有。我想通过连长或司务长达成此事,效果会更好一些。
那么,就这样吧。
卷三 第三十一章 至我绝境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六,晚上放了场电影,名字叫《东邪西毒》。
第二天周日。由于连长轮休下了山,致使我鼓了一夜的勇气并准备好的说辞白白浪费。
老通信员还不知道我心里的打算,上午洗过衣服后,他就抓了我的劳工,和高强一起保养枪械库。
这仿佛是十分平淡的一天,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如我的心。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淡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被打碎,搅乱,疯狂乱舞。那天的整个下午我仿佛被魔魅纠缠住了,记忆突然失控……
我忘记了那天下午是因为什么才陪高强去了老班长家,可能是去拿回连里的VCD。由于怕绕远,我们选择的路线是穿过那片荒弃的营地。回来的路上,我们走在那些曲曲弯弯以灌木织成的小路上,迎面碰上了这一生我都不愿再看到的一幕——
一个男人手插在兜里,昂着头前面悠闲地走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朵野花凑在鼻端闻嗅,脸上露出一抹沉醉的浅笑,于男人身后紧紧跟随……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凉风送爽,曲径通幽!叶木葱茏,草长花香!男俊,女美……这,是一幅安详、宁谧、和谐、唯美的图画,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就连阳光都在为他们交织起一篇篇情意深浓的乐章!
远处,一樽老旧的水塔站立成挺拔的心碎——
走在这个男人身后的人应该是我啊!可曾记得那个铭心刻骨的黑夜?
可是,两个男人怎么能描绘出这样一幅画面?即便雷同,也不过是躲在阳光的背后,碰撞那难见天日的孤寂灵魂而已!
看到眼前的一切,一瞬间,我头脑迟钝,心神俱乱。
“哎呀呵!陆班长这么有心情啊?这个,这个是嫂子吧?怎么也不带连里给兄弟们看看?陆班长,这就是你不对了!哈哈,嫂子这么漂亮……”高强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嘴上占便宜的机会的。
看到我们,那个男人吊着一只夹了两块夹板的胳膊,脸上潮涌一层不自然的难为情,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不等高强说完走过来作势要踢。
高强抱着VCD早跑老远。
那个男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然后拐上了另一条小路,带着他满脸羞红的女人双双远去。
“陆班长,你悠着点啊,咱嫂子体格不好别累坏了。哈哈!我是说别走太远了……”高强在身后跳着脚喊。长期的禁欲生活,使这些大好青年在男女问题上统统变成了流氓。
那天是怎么走回连队的,我不记得了,只是心里咕嘟嘟翻滚着的疼痛至今依然清晰。
总以为自己很高尚,总以为自己很豁达,总以为自己会为别人的幸福而真诚祝福……可是那天,我却被事实彻底打败了!
嫉妒,是一把锋利的刃,切割着我努力营造起的理智和坚强。
我突然间感觉心里一片空荡,一切都不存在了!那些日日夜夜编织的幻梦,那些幸福中的忧伤,那些痛苦中的甜蜜,那些宁肯舍弃生命也不愿舍弃的美好……一股脑随风散去,烟淡楼空!
身周无物,无人,无形,无声。独坐一隅,过往就像一艘破冰而来的舟船,满载着艰辛,满载着寒冷,满载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梦想,缓缓向我开进,直到它悄悄地慢慢地沉落,淹没,唯留下一水面的冰凌,还有那荡漾着层层扩大的涟漪……
这就是结局吧?不再交集,各自为岸,不正是我心中最最向往最最希冀的结果吗?让一个正常的男人过上他正常的生活不正是我努力实现的愿望吗?
可是,为什么我心这么疼?
仿佛丢失了整个世界!
那一刻,我突然惊觉:这一段总是自认虚耗青春的苦难时光,是执拗、倔强、叛逆和不务实为自己编织了一张虚无的网,我在网里挣扎、徘徊,却又心甘情愿的不肯冲破这张网,在里面过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充实,十分丰富,十分有滋有味的痛并快乐着的生活。可现在,这张网的主干线被无情抽离,瞬间瓦解,将我甩回现实,脱离了那个飘渺的梦境……
一下子,我什么都没了,心是空的。对比以往痛不欲生的日子,我是逃离了悲哀,还是掉进了更深的悲哀之中?谁能告诉我?
清醒,是残酷的。那就像一尾极度羡慕飞鸟,总想浮出水面的游鱼,突然间跌落在花草树木中间,干渴着仰望光明。
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