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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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龙轻轻地叹气,「你能下床,我就带你去看她。」
一周後,我能自己下床了,傅昭龙亲自开车载我到殡仪馆,再扶着我走到灵堂门口,站在外头等我──大堂中央,母亲美丽的照片,被纯白的百合和伤心的j□j花包围。
我一路跌跌撞撞进入高雅的告别式会场,引发了人群的切切私语──西式的棺木,盖子还没盖上,整个会场都是百合和菊花。
父亲看到我,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又用力地抱住我,大声痛哭。
我没有失去生命,但,失去了母亲。
※74。
我是被傅昭龙抱离开殡仪馆的。
傅昭龙看着我脸上的巴掌印,冷冷地瞪了一眼父亲,声音很温柔,语言却很残酷,「我不喜欢他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不过,我饶你这次。」
那句话之後,我大概也算是失去了父亲吧?
总之,一直到几年以後,父亲再娶,听说我又添了一个小弟,我都不曾再见过他──在那个布满百合与菊花的地方,泪流满面,第一次在我面前痛哭崩溃的父亲,是我最後对他的记忆。
我没有再与父亲见过面。
身体明明逐渐好起来,我却觉得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傅昭龙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陪我吃饭,逗我说话,但我一句话也没有回应他。
我错过了转学考,那年暑假之後,却以大一新生的身分,进入D大读企管──和我原本在台中读的科系并不相同。
我是22岁的大一新鲜人,我的同学们,大都都比我小了四岁或更多。
高中时,我曾经是名校的名人,燕子。因为外型丶因为学业丶因为体育,每个人都以为优秀的我,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一直到22岁,当年的我的同学们,今年已经大四甚至毕业出社会了,我才又重读大一。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我的人生,却被所谓的爱情,搞成了一团烂帐。
我才22岁,我才念大一,正要开始全新的生活,然而,我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盼望的事情。。。。。。我是一只折翼又失去巢穴的燕子,即使有鸥翼,即使只要四秒就能从0加速到时速100公里,法拉利安左也不可能真的载我飞起来。
我没有做错什麽,我只是从来没有做对过。
然而,我没有死,所以,日子还是必须往下过。开学之後一周,身体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我整理自己,明明走路就会到,我还是开车到学校去上课。
火红色的马自达大剌剌地停在教学大楼前,挡住了大门的入口,却连警卫也不敢驱赶或叫我移车,我出现在D大的第一天,就成为D大的名人。
据传闻,我是靠着走後门进D大的,认真想想,传闻并没有错。
据传闻,我後台很硬丶也很神秘,我在校园里,想横着走也可以,最好不要来惹我,也不要靠近我,这样说,似乎也没什麽问题。
据传闻,连校长见到我都要礼让三分,这样说,似乎也没有什麽问题,傅昭龙似乎把持了校长当年曾冒用人家论文的证据,那个老爷爷,很聪明地知道不好好照顾我,他会晚节不保。
我将课程排满,除了系上规定的必修,只要不冲堂的课,无论是通识还是外系,我都会修,或是固定去旁听,因此,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是八堂课。
我每天早上八点半出门上课,早上三堂课,下午五堂课,中午的食物,自然有人会送来给我──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再看过珠姨,我也没有追究到底是我误会了傅昭龙,还是珠姨被傅昭龙迁怒受到了惩罚。
傅昭龙几次试图提起那件事,都被我打断。我不开口,只是拿到什麽摔什麽,我需要噪音,掩盖掉傅昭龙说出口的话。几次之後,傅昭龙就再也不提了。
现在照顾我或是说监视我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管家」的人,因为,有男有女,二十四小时都有傅昭龙的人马,理所当然的出现在我附近10公尺以内──即使是傅昭龙没有出现的夜晚,我也不会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不敢──事实上,知道了又怎麽样?会改变什麽吗?会让我的母亲回来吗?
是我当初一意孤行要离家去台中,她才会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非要再生一个小孩──或者说,再往前推,一切都起因於我当年错爱了傅一荣,又死不放弃,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相扣,最後终於害死了我妈。
甚至,因为我满脑袋只有对於爱情的得失,只有自己的爱恨,躺在病床上放逐自己不听不闻不看,才让我妈连看看我最後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母亲的死,不是傅昭龙的错,是我。
我像废人一样的因为得不到傅一荣的爱,就将自己放逐到台中,我在台中沉溺於许永志的温柔,拒绝给台北的父母一丝一毫消息和联系,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再做一个小孩,希望重新给家里一些新生的气息。
在母亲临盆前一个月,挺着那麽大的肚子,我却还是惹她生气,然後自以为是地住什麽精品旅馆,把自己送进傅昭龙的虎口里。
我不知道自己恨不恨傅昭龙,但是,我恨把母亲害死的自己。
都是我的错,死的人却不是我。
对傅昭龙究竟是爱或恨,一点也不重要;傅昭龙对我是真或假,也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着,就必须努力地过下去──即使必须痛苦地与傅昭龙继续纠缠也一样。
母亲走了,我活着,在傅昭龙的眼皮下,像宠物一样地被养着,像不得了的宝物一样被保护着。
傅昭龙怕我又寻死,尤其当他发现即使提傅一荣我也不会改变表情时,更是放话给所有照顾我的人,只要我死,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都要给我陪葬。
那些照顾我的男男女女因为傅昭龙说,「他好,你们就好;他不好,你们就死。」每个人都对我又恨又怕,小心翼翼地监视着,二十四小时都不松懈。
其实,傅昭龙弄错了,我不会再寻死──为了他,一点也不值得。
傅昭龙是谁?傅一荣又是谁?不过就是一场小儿女的情爱罢了,为了那样可笑的爱与恨,终止母亲在我身上延续的心跳,太蠢,也太幼稚。
我为什麽自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命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母亲22年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换来的──母亲死於生产,让我看到了轻易就想终结生命的自己的自私。
虽然痛苦不堪,但是,我会活着。
我努力读书,像海绵吸取温暖的水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我不想要黄金,对女人也没有兴趣,但是只有在书本里面,可以忘却七情六欲──那样很好。
我不需要多馀的j□j爱恨,我只要活着,受罪;因为,都是我的错。。。。。。
那天下课,我拿着老师开的参考书单,开着车去书局,车子就停在红线上,警察才刚走过来,傅昭龙养的狗就自动过去处理。
因为有傅昭龙的庇护,所以,我不需要去管其他人──我没有成为许永志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也许在某些人眼里,我大概更像傅昭龙那种人吧。
我变了,但是,又有谁能不变呢?
买齐书本之後,走出书局,我的车子还在红线上,上面当然没有罚单,我开车回「家」,那个傅昭龙置办的「员工宿舍」,餐桌上已经有热腾腾的饭菜。
我自己一个人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在书上画重点──今晚监视我的有两个人,他们轮流在客厅吃便当。吃完饭,我抱着书到床上去躺着看,卧室并没有房门那种东西,监视,或是说伺候的人就坐在门外的凳子上。
看书看了许久,我的眼睛有些酸涩,闭上眼,躺在床上假寐,书本就那样半掩着我的脸。
然後,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监视者要敬称却被打断的嘘声,以及傅昭龙进入我房间的脚步声。
他轻柔地拿开半掩在我脸上的书本,以食指轻轻碰触我的脸,我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傅昭龙。
傅昭龙的嘴角微微一勾,低头亲吻我的额头丶鼻梁,然後落在我的嘴唇上。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乖巧地张口任他鱼肉。
过了好一会,傅昭龙才离开我的嘴唇,气喘吁吁地说,「我想和你做。爱,可以吗?」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男性都懂的欲。望。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目光中大概闪过了一丝厌恶,他沉默了一下,伸手碰触着我的脸颊,用充满情。欲的声音又问了一次,「可以吗?不说不可以的话,我就脱你衣服罗?」
我没有回答,只是认份地闭上眼睛──他不可能永远不碰我,我也不是没有与他做过,无论我喜不喜欢,拒绝他的欲。望又有什麽意义呢?
※73。
关於我是不是爱着傅昭龙,如果有,是什麽时候开始,如果没有,那些类似爱情的情感又算什麽,直到现在,我仍不曾认真深究过。
不去深究,是因为即使在一心求死的那个时候,我仍然清楚明白,无论爱或恨,活着一天,就不可能与傅昭龙切割。
因此,对傅昭龙究竟是什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能努力让必须和傅昭龙纠缠的人生,过得愉悦一点。
死也好,生也罢,我只求不要那麽痛苦。。。。。。无论是爱,还是恨,对傅昭龙的情绪,都只会令我痛苦。
傅昭龙说过,如果有来生,他还要跟我在一起──我却一点也不想。
如果有来生,我唯一的愿望,不是有人爱我,也不是有人可以爱,而是,永远不要遇上傅昭龙。这一生必得与他纠缠,对我来说,真的已经够了。
躺在床上不吃丶不喝丶不言丶不语丶不动丶不听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就是没有认真去想为什麽被傅昭龙背叛──或者说,知道自己不是傅昭龙的唯一,竟会让我那麽痛苦。
我想着我的痛,反覆责怪相信傅昭龙的自己,也反覆告诉自己也许该给傅昭龙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意识清醒。总之,对於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知道,却又不知道。
我不确定自己像个废人般地躺在床上究竟躺了多久,是一两天?还是五六天?或是更久呢?──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大概是被逼到封闭了自己吧?
总之,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动作,在我耳边说的所有的语言,我明明有感觉丶明明有听见,却又似乎没有感觉丶没有听见。
我知道傅昭龙愤怒地将我从床上扔下,又轻手轻脚地将我抱回床上,好声好气地求我理他,甜言蜜语地说他爱我。
我也知道有几次,他搧了我好几巴掌,威胁我只要我停止呼吸或心跳,就让傅一荣给我陪葬,然後又抓着我的手,将他的脸埋进去,以温热的泪水拐骗着我。
我像个真正的植物人,在床上便溺丶无论对我做什麽都没有反应──我会呼吸丶心脏会跳丶光线会令我的瞳孔缩小,疼痛等刺激会让我的神经反射地抽搐,但,除此之外,没有了。
当一个人绝望到极点,连生命也不想要时,是可以什麽都不管的,包含外界的一切声音或动作。
後来,傅昭龙冷冷地对我说:「我知道你听得到──告诉你,你不动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死。」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也许是温热的,甚至,也许有点痒,但,我没有感觉。
也许是几天之後,开始有人来帮我按摩丶活动丶净身丶清理排泄物,以营养针和点滴维系生命──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关於意志和身体的战争。
一个人真心不想活的时候,努力去照顾他的身体,究竟会让他活多久的战争。
傅昭龙不一定每天来,也不是随时都在,我知道有个医疗团队一直守着我,甚至也有机器随时监控着我的生命迹象。
傅昭龙来的时候,会让医护人员退出去,他仍是维持着一贯的爱说话,有时候他会说他的童年,有时候会说他的现在,但,更多时候,则是在诉说他有多爱我。
──都是假的。
因为都是假的,所以,我就像个假人一样,虽然知道那一切发生在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