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清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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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之后一周过去，顾清明愈发沉静了，成了影子般的人。
等到陈玺再见到顾清明，他正在坐在家里的堂屋中喝茶，人做得端正笔直，右手举着茶杯，木偶一样将水灌进自己口中。
陈玺在父母的带领下，来到顾家，看到的就是这样毫无生气、木讷的顾清明了。平凡清秀总还是保留着，神采却全无。“清明……”陈玺轻声叫了他，顾清明仿佛才从八百里外回来，声音在干涩的喉咙中打了个转，最终没有答应。
陈玺跑过去抱住顾清明僵硬的身子，眼泪刷的一下冒出来。站在门口的陈母靠在陈父的怀中，眼睛湿润。
往后没了主心骨的顾家，生活得艰难，全靠顾母林秀心一双手，起早贪黑，想着怎么样也要让孩子高中毕业了。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这个坚强的女人熬过了两年。
刚刚四十岁的林秀心，头上隐约可以看见有几缕白发，她拿着针线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正对着在准备高考复习的顾清明。顾清明盯着本子上的数学公式，似乎恨不得将它盯出洞来。林秀心放下手中缝好的衣服，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清明，妈有事和你商量商量。”
顾清明解脱似的抬起头来，“恩”了一句算是回应，眼睛里透着疑问。
“妈妈准备和刘家村的文叔过日子……你同意吗？”问得忐忑，还隐隐透着期望。
顾清明眼睛微眯，但又马上恢复原样，平静的说：“妈你开心就行了。”说完，低头继续把目光移向书本。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农村里二婚一般请几个亲戚吃餐饭，到了40多岁的年纪，主要是图两人今后的日子有个伴儿，不至于孤孤单单。到文叔家吃完饭后，顾清明一个人往回走。
农村走夜路，全靠着天上的星星来照亮，今晚长长的银河横跨了整个天空，顾清明左手插在裤口袋里，右手拿着从地上捡来的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路旁树影绰绰，偶尔能听到小动物飞快蹿过的声音。顾清明想起爸爸刚去的时候，请来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抬着四方盒子上山，天空飘着几滴雨，顾清明紧跟在盒子后面，白色的帽子，白色的衣服，像一个白无常。
心里正压抑着，走着走着，顾清明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渐渐靠近，毕竟是夜晚独自一人在小径上走，他定了定心神，等着白影靠近。
白影是跑过来的，头顶上的碎发还一上一下地蹦跶着，近了，只听到熟悉的声音：“清明！”站在眼前的是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陈玺。
顾清明似乎还在思考为什么陈玺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肩膀却已经被大力拍了一下，耳边传来那人清朗的声音：“就猜到你会一个人回家，嘿。”陈玺搂着顾清明的肩膀，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好走路，于是放下来，将顾清明插在口袋的左手扯出来牵住。“走吧。回家咯。”
很多年后，顾清明依然清晰地记得，在璀璨的星空下，陈玺牵着他的手，两个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交汇融合在一起，四周黑暗无垠，心却慢慢明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故事从时间上来说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世事多变幻
顾清明正在准备高考，成绩在班上算是中等，考上大学的希望几乎是渺茫，但是他丝毫不在乎，想着高中毕业之后，就去找份工作，安稳点的，足够养活自己就行。妈妈在文叔家过得还不错，暂时不用自己担心。
心里是这样打算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文叔那儿传了信过来，顾母检查出来癌症，是晚期。
顾清明心里盘旋着“癌症”两字，它们第一次出现在顾清明的生命中，来势汹汹，让人猝不及防。嘴角无意识地往上勾了勾，郁积在胸口的一团气仿佛要生生将他涨破。
癌症晚期，痊愈希望渺茫，但治疗是一定要治疗的，不能就此放弃。而治疗最需要的就是钱。
都是农村，紧巴巴地过日子，哪里有什么多余的钱用来治病？文叔和顾清明面对面坐着，一副谈判的样子。顾清明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个月前他和妈妈在一起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人一下子老了很多，是啊，谁能想到刚娶回来的媳妇儿居然得了不治之症呢。
顾清明看见眼前男人的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文叔，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这个男人将手从桌子底下放上来，两只手绞在一起，心里纠结着，犹豫再三，还是说了：“清明啊，你妈得了这病，这个……这个钱是少不了的，医院里急着要，你看……我这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
顾清明低头抿着嘴，几秒之后抬起头来，说：“有什么办法能够一下子赚到很多钱？”
“……唉，我听说邻村的王家在招郎，嫁妆很多……”文叔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看见顾清明放在桌上的手已握成了拳头，紧紧的，青筋暴起，里面的血液像要冲破血管喷薄而出。
顾清明沉默了很久，文叔轻轻的走出去。晚上再见面时，顾清明说：“我去邻村王家。”
敲锣打鼓一整天，顾清明来到了王家。王家姑娘叫王琳，一只腿有点跛，长得文文静静的，年纪比顾清明大上5岁。成了上门女婿的顾清明依旧温温和和、冷冷清清的，多少有些闲言闲语，也不去理会。顾母送去城里医院治疗，不过听说熬不过今年过年。
结婚第二天清晨，顾清明站在坪里，陈玺过来的时候，被胸腔里的一股气撑着，直接跑到顾清明面前，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抡一拳上脸的冲动，大声质问：“顾清明，你跑来这儿当上门女婿倒是过得轻松自在啊！”
顾清明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什么，陈玺便用力地拉着他的手往外奔去，到了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方停住。
“原因。你为什么突然就结婚？！”依旧是粗声粗气，话中的火气烧得嗓子哑了。
顾清明直视着两眼通红的陈玺，平静地说：“我妈得癌症了，需要钱。”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直接就结婚了啊！还可以想其他办法的……”陈玺初听顾母生病的事惊了一下，心里的火气嘶地泻了一半，但仍不能接受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顾清明居然就这样草率、一声不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了家。这、这是自己完全没有想过的呀！
顾清明反过来轻轻拉起陈玺的手，“很急，没办法。”眼里微微摇曳了一下，但立刻又坚定起来。
陈玺一直盯着顾清明，刚刚他眼中稍纵即逝的情绪当然捕捉到了，低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问道：“那你的学业怎么办？”
“我打算把高中读完就去打工。”顿了顿，接着说：“我本来就不准备上大学。”陈玺的手用力地握住顾清明的，不甘但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计划好了，每天大概更1000多字。希望大家喜欢这篇文！
☆、初恋
最后一根稻草可以压死骆驼。陈玺总算是深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顾清明178的个子，仍显得十分单薄，柔软的头发再微风中起舞，不小心挡住了眼睛。用手顺了顺发，顾清明抿着嘴，紧绷的面部泛起一点波澜。他笑着，拍着陈玺的肩膀说：“没事儿，早点成家以后的日子就稳定多了。你可要好好读书啊，兄弟的面子一定要撑起来。”
陈玺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似他被生活压迫成了逆来顺受的人，不知反抗，不能反抗，以至于走到了现在的难看的境地；但又仿佛不是如此，他依然挺拔地站着，目光淡然，吐出的话语明确地告诉自己“我不需要同情，我仍是我，我会努力生活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村口大槐树底下，陈玺看着顾清明，唇边仍留有一丝笑意，淡得看不见，慢慢的，最后消失不见。
陈玺和顾清明说再见之后第二天，便回了县里的高中。
陈玺上的是县里最好的高中——红星中学。他的学业家里一直看得紧，所以一路读上来，也没遇上什么大的挫折，一般占据着年纪前三。这样的成绩，据班主任说，是有很大把握考上好的大学的。
在学校，他是文体积极分子，不管学校搞什么活动，他总被老师钦点要献唱一首。天生的一副好嗓子，虽然正在经历变声期，却只是给原本就浑厚的声音平添了几分磁性，听上去就像陈玺前排那小胖子说的：“就像戏里的皇帝，听着叫人心里既舒服又胆颤，偏偏还听上瘾了。”
高中的男生女生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龄，陈玺自然阳光，又加上声音迷人，性格也不错，于是毫无疑问地成了许多女生心中的骑士。
刚下课，陈玺的哥儿们宋洪武便打趣儿地说：“陈玺，外面有人找。”又凑到耳边说：“是隔壁班的班花哦～”这悄悄话可不“悄”，声音传遍了整个教室，陈玺笑着给了宋洪武一拳，便起身走出门去。
班花肖淇手里拽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见到高大挺拔的男生朝自己走过来，脸红红的，像只苹果。眼中含情，含情脉脉，欲言又止。
陈玺走到相距一步的地方停下，笑问：“请问有什么事吗？”爽朗的笑容，明亮的声线，直钻进肖淇的心房，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视死如归般的把写好的信递给眼前人。然后一句话没说，转头跑走了。只剩下陈玺一个人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
这是一封情书。陈玺小心翼翼地打开时，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但真正读信又是另一回事。全是女生心中最隐秘的情感，嘴上说不出，用笔写出来，竟然成了一篇最动人的诗歌。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男生303寝室里，陈玺拉来宋洪武出主意。以前不是没有人写过信给他，但肖淇却是自己第一个有感觉的。所以他十分慎重地找来好哥们。经过半小时的秘密商谈后，陈玺终于决定加入早恋大军的队伍。
学校是不准早恋的，但陈玺与肖淇两人的恋情几乎人人都知道。郎才女貌，谁不羡慕。处了几个月，陈玺心里总有个坎过不去，不好说是什么，但每次亲吻时，心里会忍不住生出反感。明明自己很喜欢她啊，为什么偏偏接受不了身体上的接触？
肖淇也是个敏感的人，几次之后，发现了陈玺的勉强。
这天，两人在校园里的草坪里散步，肖淇抬头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想了想还是问出来：“陈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正在想着月假回家的事儿，冷不丁听到女友问出一句，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喜欢你！”
“但是……你还是很抵触和我接触。你……你如果觉得勉强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分开来想想。”
陈玺把头抬抬，脑袋里转了几圈，点了点头。肖淇眼睛暗了下去，转身跑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了，有点儿卡文。想哭……
☆、见面
傍晚的田径场上，有许多人正在散步。三两成群，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陈玺沿着田径场的最外圈的跑道一圈一圈跑着，从原点绕一圈后又回到原点，永无尽头。他这时头脑中一团浆糊，刚刚理出来一个头绪，一阵风吹来，又马上消失无影踪。
夜幕渐渐拉下，只零星剩下几对情侣坐在草坪上你侬我侬。陈玺正站在拐角处休息，突然看见前方几米外有两个人正抱成一团。
陈玺心中一凛，正要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信条走开时，听到其中一人说：“放开我，这里是操场……唔……你”
“天黑有人也见不着。”另外一个声音强势地说着，又贴近对方。一时间，世界只剩下吸吮声。
陈玺满脸通红，后知后觉像被烧了屁股的火箭，脚底生风地跑回寝室。他、他、他们怎么都是男的！！？？陈玺犹自震惊未回过神来，撞到准备去洗澡的同寝的，一脸郁卒地抱歉笑了笑，往床上一躺，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时不管是哪里，思想还不是很开放，人们只知道男女可以相知相守，却从未想过同性之间可以发展超乎兄弟友谊的感情。换句话说，那是病，得治！陈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使他彻夜失眠。
“哇靠，陈玺你扮鬼吓人了吧！”宋洪武从上铺翻下来，猛一瞧下铺的熊猫眼，整个人都不好了。“昨晚做噩梦啦？”见好友没有如同往常反击回来，他担心地问道。
陈玺抬头看了看宋洪武，无语地摇头。“没事。”决定不再想了，反正自己又不会喜欢上男的，管他那么多。便收拾书包去了。
公共电话亭前排起来长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