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之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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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坚果喀啦喀啦地倒入小碟子内的未来则是：「呵呵呵，你们两位部是未来的菜～漂亮哥哥型和成熟哥哥型我都喜欢～」这么说着扩大其狩猎范围。
的场带着成年人的轻松态度回答：「喔！你叫我哥哥啊，真开心呢！」反观光也这边，明明是自己带他过来的，却怎样都无法冷静。当然，这是光也第一次来同志酒吧。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的场该不会觉得光也是「故意装作不知情，邀自己来这家店」的吧？不会被认定是「其实光也对这个世界很有兴趣」吧……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误会了！完全是误会！可是一直反复说：「不是啦，我真的不知情！」感觉更加可疑。
为了不让旁人发觉自己坐立不安，光也比平时更快速地喝完啤酒，请他们换上加水稀释过的威士忌。想快点喝醉以放松心情。
「邦彦过得好吗？」
被小幸这么一问，光也点了点头。邦彦是若宫的名字。对方应该不知道酗酒的事，也没必要提。
「嗯，过得很好喔。」
「我已经连他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呢～最后一次见面是邦彦国中的时候。我跟所有亲戚都处不来，倒是只有邦彦会叫我『幸辉哥哥』，相当粘着我。总之啊，我想至少要跟那孩子出柜，才会寄明信片给他。」
所以若宫也不知道这里是同志酒吧。既然如此，也不能责怪那家伙了。
「他说他改天会来，我们现在一起工作。」
「听说他是平面设计师？」
「嗯，我拜托他设计我编辑的书的封面喔。然后，的场先生是跟我同间公司的业务人员。」
「这样啊，哇～那本书要是出了，我真想看看呢——」
光也和的场暗暗对看了一眼，接着的场带着苦笑回答：「虽然很荣幸，不过那是针对女性设计的商业书籍喔。」
说完后，小幸以极认真的表情瞪大双眼，嘟起嘴巴抗议道：「什么嘛！没有针对人妖设计的吗？」
「目前敝公司还没有发行。」
「那怎么行，是歧视喔！我要告你们～」
「饶了我们吧。那我马上叫花岛写企划书。」
两人的对话莫名地搭调，未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光也也得以慢慢放松心情跟着一起笑。
四个人天南地北地聊着，感觉相当愉快。小幸和未来都很擅于聊天，同时也是好听众。虽然这家不是男同志专用的酒吧，但听说女性若没有介绍人就进不来。此外，异男……也就是非同性恋的男性也一样。
「就算是出自好奇过来嘛～我们也很伤脑筋呀，与其说是排外，比较接近防止麻烦啰。」
「也对呢，不好意思，我们什么也不懂就大剌剌地出现。」
「两位不是拿明信片来的吗？是光明正大的介绍客呀……其实我呀，对可爱的小异男没有抵抗力呦～」
小幸叼着烟咧嘴一笑。感觉身体被人以视线抚过，光也一阵畏缩。即使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有轻微的恐惧感。
「欢迎光临——啊，西冈先生。」
门静悄悄地打开，走进一名客人。
「晚安。」小声说道的他看起来年约二十岁后半。身材纤瘦，穿着看起来不昂贵也不廉价的平凡西装。由于店内只有间接照明程度的灯光且他微微低着头，所以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他就这样轻巧地，宛如猫一般静静坐上最里面的吧台席。
「哇～好难得我们店里充满西装呢～妈妈桑。」
「真的耶，呵呵呵，好像什么高级酒吧一样呢。小西，老样子吗？」
「啊，嗯。」
他是个讲话很小声的男人。小幸在葡萄柚汁里倒入少许金巴利，调配酒精浓度极低的鸡尾酒。在接过那杯酒时，才终于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给人顽固的印象，不过侧脸端正得有如图画一般，虽然貌不惊人，但那是有如日本娃娃似的美貌。
男人注意到光也的视线，仅一瞬间转过头来，耳根子泛红后又马上别开。光也暗自反省自己怎么这么没礼貌地盯着别人看，接着也将脸转向前方。此时的场把脸凑过来低语道。
「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男人呢。」
店内播放着音量适中的爵士乐，所以这边的对话应该不会传到他耳里吧？
「就是说啊。那副眼镜应该是假的吧？」
「你是指那是装饰用的？」
「因为又不是艺人，要是男人天生长相那么端正的话，一定会被盯着看，很不舒服嘛……」
「也对，我也忍不住盯着看了啊。哎呀呀，世界还真辽阔啊。」
如果长得那么漂亮的话，是男人也可以吗——光也脑中闪过那样的问题，不过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如果是开玩笑的话，这个场合不适合说，而若不是开玩笑……不，这只可能是玩笑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感觉脑中一片混乱，大概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来到这类店的缘故吧？
「那个，对了……」
「嗯？」
的场一如往常地神态自若。就算是在车站前的烤鸡肉串店，他应该也是用这种表情喝酒吧？
「作业……我大概想过了。」
「作业？……噢，带你去那家书店时的那个啊？」
什么嘛，你忘记了吗……光也差点露出这种表情，连忙硬挤出笑容。
「对、对，就是为什么版权资讯会印在封面上的那个。」
光也倒是相当拼命地苦思。
虽然觉得只要去问须见课长之类的人，对方就会爽快地代为解答，不过不是自己做的作业就没有意义了……光也开始觉得还这么想的自己就像个笨蛋，甚至感觉灌下威士忌的胃部一阵抽搐发疼。为这点事闹别扭实在很蠢。振作一点啊！他这么想着，续了另一杯加水威士忌。
「那答案是？」
「因为在年度更新的时候，就可以不用重印内容了。」
的场眯细双眼，举起酒杯说：「正确答案。」自己的学生导出了正确答案，为此感到开心的老师的表情——光也联想到这个画面。
「这样算是……密技吗？很诈呢。」
「还好啦。」
的场也把空了的酒杯交给未来，伸出一根手指再续一杯。
这种恰到好处的动作感觉莫名帅气，如果是外表出众的人做起来似乎会很惹人厌，不过若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上班族的场，就会散发出一种俏皮的气息。
「书的内容几乎没有修改，只要更新封面就能当新年度版贩售了啊。」
「客人不会生气吗？」
「没有人会每年都买那类就职指南书吧？不会被发现啦。就算需要连着两年都看，用同一本就够了。当然出版社也会每隔几年修改一次内容资讯，这大概是多少削减一点经费的苦肉计吧！」
「那个……我们公司的书该不会也一样吧？」
「目前没有喔，放心吧。」
经他笑着这么一说光也就放心了。虽说是苦肉计，但不是值得自豪的行为，所以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公司这么做。
「所以，怎么样？」
的场边啜饮新的加水威士忌边问道。光也不禁用目光追随着他舌头滑过杯缘的动作。
「怎么样……是说什么呢？」
「公司啊，本来是设计师，在出版社上班应该有违心愿吧？」
由于没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光也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适合回应的言词。
「也不是有违心愿……是我自己选的啊。」
「刚出社会的话，倒还可能转换跑道，可是你已经当了十年设计师。不想更深入活用这份经历吗？」
怎么可能不想。
可以的话也想继续当设计师。之前也跟业界中视为顶尖的设计工作室接触过，但以光也的实力实在高攀不上。虽然是有工作细心的好评，但要问是否有创意就没自信了。花岛与其说是艺术家，还不如说是美工呢……被人这么讲过好几次了。他不是引人注目的类型。
「因为只是想做，而不是有能力做啊。」
「——啊，抱歉。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不，没有，」
虽然还不到冷漠的程度，但声音变得带点不悦。
好不容易自己都在现在的公司努力工作了，感觉却像被拐着弯子否定。而且还是被最依赖的人这么说，让人更不好受。
「抱歉，我讲话太没神经了。怎么说呢，那个……觉得好像很可惜。之前真砂拿了彩色输出的杂志内页给我看啊。」
「杂志？」
「对，《Graphic　Now》杂志前一阵子的内容，上头刊了花岛你……那时什么来着？在某个海博馆之类的海报设计比赛中得奖的消息。」
「咦……？那不是超久以前的事了吗？」
「好像是七年前吧？」
「为、为什么真砂小姐会有那么久以前的东西？」
脖子以上一阵热烫。这刺激比酒强得多，甚至让人有些晕眩。无法用言语形容被人看到过去作品的羞耻感。
「杂志影印好像是透过朋友直接拜托出版社的样子，反正在（注1）国会图书馆之类的也借得到啊。
她是怎么掌握到这个消息的我也不知道啦，女孩子就是握有很不得了的情报网嘛。」
「请饶了我吧……这很丢脸耶。」
「为什么？那海报很漂亮耶！水的波澜啦、质感什么的……我很佩服你，果然专业的很厉害啊。」
光也把两肘靠在吧台上，用双手捣住鼻子以下。被这么一夸就更坐立难安了。那个作品虽然使用了CG，不过若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技术还很拙嫩。如果现在要做相同的设计自己会做得更加漂亮。
但是，那时的创造力的确只存在于那一剎那。
那时可以得奖，应该是青春洋溢的创意比技术更受青睐的缘故吧？当时还只有二十四、五岁。
未来没有任何保障也没有人脉，但双手倒是稳稳地怀抱着梦想。觉得自己过个三年左右就可以转到有名的设计工作室，在那里磨练一阵子，最后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闯出「平面广告就找花岛设计」的名堂——
光也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容。
为什么能如此深信呢？
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描绘自己的未来呢？然后从什么时候开始，怀抱梦想的双手渐渐放松下来了呢，宛如氦气气球般的梦想悄悄从怀中溜走，飞到遥不可及的高度。
现实并不简单。
工作室倒闭、不得已二次就业、在不同业界从头做起……
「所以啊，我就想说，现在的工作会不会很无聊啊？」
「不会无聊。」
他放下捣住脸的手，看着的场说道。
这不是谎话。所谓的编辑也算是设计整本书的人，就这点来说，跟以前的工作也有共通点。
「不过在看《用外包打破不景气》之类的初稿时，我想睡得要死就是了。经济专有名词完全看不懂啊。」
「哈哈哈，好好用功吧！我们公司有很多经济界的作家啊……啊，抱歉。」
空调风向稍微转变，烟雾从的场叼着的烟飘向光也脸部。的场挥了挥手，打散那阵白色烟丝，
即使如此，烟味仍传至鼻腔。光也发现自己已经习惯Mild　Seven的味道了。
「哎，这世间总是没办法如愿啊。」
「对啊。」
何止如此，根本就是如愿的情况少得可邻。
较为顺利地找到下一个工作的光也还算好的，还有一些同事带有妻小且还没找到工作。
「…不过我觉得，你当编辑也可以做得很好喔。」
「还差得远啊，的场先生你怎么了？已经醉了吗？」
「也许吧。我很不会夸别人，没喝酒就没办法好好说。我是真的很期待你的表现……要是你没打算在这家公司做太久，怎么说呢，觉得好像很可惜啊。」
所以才会问自己是不是有违心愿什么的吗？倍受期待感觉是很开心，不过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高兴不起来。
「我看起来是用那种半调子的态度在工作吗？」
「没有啊，你很努力工作，看着你让人心情很好喔。」
被他以认真的表情直接了当地夸奖，反而觉得有点不敢当。「看着你让人心情很好」这是适合用在新鲜人身上的词。没想到自己都三十二岁了，还会被人这么形容。
「……我要的是成果，有没有尽力无所谓，你之前明明就这么说。」
「我有说过那么冷淡的话吗？」
「有喔。」
「唔，其实我很贪心啦，我两种都要耶。」
这回声音中带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光也轻轻瞪他一眼他就回以微笑，让人觉得自己被耍了。
加水威士忌已经是第三杯，指尖像是稍有醉意似地发热，把手贴在酒杯上就能舒服地冷却下来，光也渐渐有种轻飘飘的好心情。
「对了，你为什么会吃荞麦茶啊？」
「什么？」
「那个啊。」他这才回想起来。连那种事都传开了吗？光也感到有些不安。紧紧握住酒杯时，手指就因水滴而滑开。
「我听真砂说，你吃了放在公司茶水间的荞麦茶喔。」
「不是啦，怎么说呢，不是有一种加在茶泡饭里的脆饼吗？」
「那个像碎仙贝一样的东西？」
「是的。我很喜欢那种脆饼，茶泡饭里一定会加。这是我的原则。然后……就觉得那个叫荞麦茶的东西，加到茶泡饭里应该也很好吃吧。」
看起来很像碎仙贝，而且还有股像稍微烤过一样的香味。光也甚至还喜欢到曾直接干吃过茶泡饭用的脆饼。
在光也如此认真述说时，的场就握起拳头靠在自己眉间低声笑了出来。因为想看这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