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作者:尼罗-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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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喜不动声色的往他身边凑,及至近到一定的程度了,他蹲了下来:“这炉子太小,夜里肯定冷。大帅到我屋里住吧,我那屋子还暖和点儿。”
霍相贞在炉火的余热中轻轻搓了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得短而圆润:“不必。”
顾承喜发现炉子上还撂着一只白薯,已经软塌塌的半熟了。抬手给白薯翻了个身,他在热烘烘甜丝丝的气味中又开了口:“大帅爱吃这个?”
霍相贞一摇头:“元满爱吃。”
顾承喜想了一想,忍不住说道:“大帅,要不然,您还是回城得了。这指挥所就不是住人的地方,天热还能对付,现在天冷,夜里不好过啊!”
霍相贞向上扯了扯袖子,把手腕也露了出来,同时望着炉火答道:“啰嗦!”
顾承喜垂了头:“不想让您留在这儿受罪。”
霍相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发现烤白薯的味道也很诱人:“我想过了,营门不是城门,外人绝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走不到阅兵台去,所以这个刺客,必定是我们自己的人。你们不是没有查出可疑线索吗?可见刺客也没逃。”
他收回双手,搭在了膝盖上:“死的定时炸弹,已经炸了;活的定时炸弹,一天不找出来,我一天就不安宁。让你抓人,是要告诉刺客,风头已经过了;我不肯走,也是要告诉刺客,事情还没完。承喜,正所谓夜长梦多,你要是刺客的话,现在你想不想逃?”
顾承喜思索着答道:“我得想逃。多留一天,危险一天。”
霍相贞一点头:“让他逃。他不逃,谁知道他是谁?”
指挥所的玻璃窗没有窗帘,屋内灯光明亮,屋外站着成队的卫兵。顾承喜不敢造次,所以只是蹲在霍相贞的身边守着。霍相贞不撵他,他就不走。
元满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进门先看他的烤白薯。见烤白薯还没熟,他便翻出了一副象棋,想要和霍相贞下几局。霍相贞嫌他棋艺太差,不肯玩,于是顾承喜补了缺。棋盘架在了火炉旁的一只小板凳上,霍相贞和顾承喜相对而坐,元满则是站在一旁观战。一局棋没下完,烤白薯也被这三人分而食之了。
元满的棋艺堪称糟糕,指点江山的本事却是不小,不断的给顾承喜支招。霍相贞单手托着块烤白薯,一直是要吃不吃,此刻便把烤白薯向元满一递:“去去去,找个地方把嘴堵上!”
元满接了烤白薯,吹着热气咬了一口,果然是暂时安静了。而霍相贞随即将一枚棋子往棋盘上一拍:“将!”
顾承喜见了,当即一拍大腿:“唉……”
元满含着烤白薯,呜噜噜的埋怨顾承喜:“你刚才要是听了我的……”
顾承喜转身向他一抱拳:“副官长,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有了你就说,我去给你弄。我不图别的,就图你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元满刚要说话,不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来人看服色应该是个副官,然而军装扣子全系串了,脚上没穿袜子,趿拉的还是一双布鞋。
顾承喜起了身:“杜国胜?”
杜国胜先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才一边敬礼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营房那边逮、逮了个可疑人物!”
刺客落网了,立功的人,却是赵良武。
原来这刺客和赵良武同住一间营房,一个月前有了起夜的习惯,午夜时分,必定踢着一双破棉鞋出去一趟。赵良武睡觉很轻,每夜都要被他吵醒一次。时间久了,便是怀恨在心。可惜凭着他那弱柳扶风的体格,完全不是刺客的对手,如果找茬打架,结果必定是他先归西。
赵良武起初是找了杜国风,撺掇他替自己报仇。但杜国风很老实,一味的摇头:“我不打架,团座说了,不让咱们闹事。”
既然杜国风如此敦厚,赵良武只好退了一步,不让他做打手,改让他做帮手。刺客与众不同,夜里不去茅房,只在营房附近的一条小路旁边撒尿。赵良武摸清了他的路线,然后凭着自己在通信排所学的知识,偷偷的引了几根电线,并排的藏到了路边草丛之中。这一夜等到他的仇家又起夜了,他蹑手蹑脚的跟踪而去,又顺路叫了杜国风。
赵良武本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复仇的主意是否真有效果,不过是要试试看而已。哪知老天助他,他的仇家站在路边扯开裤子,一股热尿正浇在了电线上。电线乃是裸线,一浇之下,直接窜起了火花。而他的仇家一声没吭,直接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赵良武十分快乐,跑上前去想要再踹他几脚。一鞋底子踩上胸膛,他却是被硌了一下。杜国风戴了手套,此时过来解了对方的棉袄前襟;月光之下看得清楚,就见此人用长布袋子将自己五花大绑了,布袋子里码的全是大洋。
赵良武和杜国风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闹大发了。
刺客并没有死,昏迷了一阵子之后,便在牢中醒了过来。而顾承喜万没想到刺客竟出在了自己的队伍里,真是又惶恐又愤怒。面无表情的站在刺客面前,他不说话。刺客是他去年招进来的新兵,是他熟悉的面孔。在他的注视中,刺客低了头,也不吭声——大半夜的缠了一身大洋往外走,怎么解释都是没理由。
顾承喜看他看了良久,末了终于开了口:“说,你是受了谁的主使?”
刺客低声答道:“团座我对不起你。”
顾承喜斩截利落的吐出一个字:“说!”
刺客紧紧的闭了嘴。
顾承喜后退两大步,对着旁边的行刑人一抬手:“给我打!”
在接下来的一天之中,顾承喜一个字都不逼问,只是换着花样炮制刺客。刺客被铁链绑在刑架上,起初还是个好好的小伙子,等到了傍晚时分,小伙子已经没了人形。
烙铁插在一炉火炭之中,烧成红亮颜色。顾承喜抄起烙铁,向上啐了一口唾沫。狠劲从他的心里往头顶攻。咬牙切齿的,他终于低声又开了口:“说,你是受了谁的主使?”
然后,他向刺客伸出了手。烙铁尖端逼近了刺客的眼睛,灼人的热气缭绕了刺客的皮肤。刺客终于哆嗦着作了回答:“我说……我说……”
十分钟后,顾承喜出了牢房,见了霍相贞。
因为部下士兵中出了内奸,所以他臊眉耷眼的,简直不好意思正视霍相贞:“大帅,问清楚了。这人有个弟弟,也是当兵的。他弟弟的上司叫李子睿,是连毅手下的特务连连长。前一阵子越狱跑了的李子明,是李子睿的大哥。是在过年的时候,他弟弟奉李子睿的命令找上了他。”
霍相贞听到这里,十分平静:“然后呢?”
顾承喜迟疑着说道:“李子睿先给了他一百大洋,又向他许诺,说是一旦事成,再谢他……一万大洋。”
霍相贞一拍桌子:“他妈的!我的命就值一万大洋?”
顾承喜躬了身:“大帅,是我的错。”
霍相贞撩了他一眼:“我让你招兵,你给我招了个刺客,你自然有错!”
顾承喜的呼吸有些乱:“大帅惩罚我吧。”
霍相贞向前探了身:“你以为你逃得过吗?顾团长?”
翌日上午,刺客被砍了脑袋。替罪羊们各自得了几块钱,有惊无险的恢复了自由。霍相贞论功行赏,参谋长发了大财,赵良武和杜国风也发了小财,唯有顾承喜不但被罚了半年的饷钱,并且还被关了三天的禁闭。
独自坐在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他无所事事,长久的摆弄着一只领带夹子。霍相贞不要了的领带夹子,被他换了个小弹簧,还能接着用。可惜他难得穿西装,想用也用不上,只好是贴身揣着,没事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将领带夹子送到唇边吻了一下,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霍相贞不是他想见就可以见的,三天的光阴,就这么被他浪费在了禁闭室里。
况且三天过后,他能否保持住先前的地位,也是一桩悬案。霍相贞一直当他是个上进要强的典范,结果他当众打了霍相贞的脸——他连刺客都招进队伍里了,往后霍相贞还怎么对着众人夸他抬他?
三天的工夫,顾承喜上了大火,不但愁出了后背上两个大火疖子,而且嘴唇上也生了疮。
57、呆子
顾承喜出了禁闭室,问人第一句话就是“大帅走了吗”。
前来给他自由的人,乃是参谋长。参谋长这几天春风得意,见谁都是笑微微的,并且满面红光:“没走,还在城里呢。顾团长,你这嘴——”
顾承喜“唉”了一声:“我上火嘛!谁摊上这事谁不愁啊?”
参谋长领着他往外走:“别怕别怕,饷钱也罚了,禁闭也关了,不能再有别的事儿了。”
顾承喜垂头丧气:“参谋长,承你吉言。早知会有今天这么一场,我就应该提前找你给我算一卦。”
参谋长意气风发的从鼻孔里往外呼气:“哼!这回你们知道老夫的本事了吧?”
顾承喜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拜:“阁下简直就是半仙之体、诸葛再世。往后逢年过节,我一定上参谋处给你老人家磕头敬香。”
参谋长感觉他这不是好话,于是当场骂道:“滚你的蛋!”
顾承喜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整洁的军装。嘴角的疮是没办法遮掩了,只能由着它红艳艳的像是要开花。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发现自己面无血色,居然带了一点病容。心中不由得生了感慨,他想平安真是了不得,自己这样铁打的体格,竟会禁不住他的一怒一罚。
稀里呼噜的喝了一碗热粥,他像匹野马似的跑出军营,进城去了。
在霍宅大门口,顾承喜遇到了元满。
元满蹲在地上,正在逗一条小狗。忽然见他来了,便起身笑着打了招呼。顾承喜把他拉扯到一旁,悄声问道:“大帅在不在?”
元满愣头愣脑的答道:“在啊!”
顾承喜又问:“心情好不好?”
元满迟疑着摇了头,然后压低声音答道:“大帅上午在营里骑炮筒子,硌着蛋了,好像是挺疼,下午一直没出门,自己在屋里喝茶呢!”
顾承喜思索着说道:“蛋疼……他这两天闹脾气了吗?”
元满立刻摆了手:“那没有,这两天他一直挺高兴的。”
顾承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副官长,劳驾你替我通报一声。我现在是戴罪的人,不敢直接往里进了。”
元满当即答应了,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狗毛,一边转身往宅子里跑。顾承喜也试试探探的跨过了大门,又极力的把腰背挺直了,想要显出几分英姿飒爽的好样子来。
不出片刻的工夫,元满从前方一道回廊中现了身,一边跑,一边对着顾承喜招手。顾承喜眼睛一亮,立时拔脚迎了上去:“让我进去了?”
元满笑着一点头:“快去吧!”
从大门口到霍相贞所在的屋子,中间只有一道回廊的距离。这一道回廊让顾承喜走了个百转千回,不敢往快了走,因为心里还没定下准主意——见了霍相贞,自己第一句话说什么,第一件事做什么,都得考虑清楚才行。在霍相贞面前,他得做奴才与英雄的混合体,又要守本分,又要有出息;又要伏低做小,又要果敢刚毅。
及至终于停到了房门前,他昂首挺胸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很慎重的开了口:“报告大帅,承喜来了。”
一门之隔,传出了霍相贞的声音:“进来。”
顾承喜推开房门,恭而敬之的迈过了门槛。回身将房门轻轻关严了,他直着目光转向了前方的霍相贞。方才打好的腹稿瞬间乱了套,他注视着霍相贞的眼睛,忽然快步走到对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霍相贞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手扶着大腿,右胳膊肘架上了椅子扶手。低头看着顾承喜,他开口问道:“跪什么?”
顾承喜轻声答道:“那天的事情……我越想越后怕……”
霍相贞微微的嗤笑了:“带兵打仗的人,这点儿胆量总该有。”
顾承喜低下了头,慢慢的抬手去抓了霍相贞的左手。抓住之后俯了身,他心惊胆战的把那只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先前他已经把霍相贞哄得很好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今会不会前功尽弃。仿佛占卜一样,他把自己一切的念想全压在了那只手上,他哆嗦着去和那只手亲昵,他想只要那只手别抛弃自己,自己就不算失败,自己就还有希望。
一只手向上捂住了霍相贞的左手,另一只手向下搂住了霍相贞的小腿。他仰起了脸:“大帅,我对不起您。”
霍相贞皱着眉头一抬腿:“顾承喜,我是罚了你,又不是骟了你,怎么三天禁闭关下来,把你关成娘们儿了?你看你这个德行,进门之后对我是又下跪又抱腿,可还有一点团长的样子?下次你若是再犯了错,是不是就该对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顾承喜被他骂得一愣,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