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作者:尼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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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着一脑袋忠君爱国的老思想,因为是跟着霍老帅发达起来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要继续拥戴老帅的儿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一场密谈结束了,安如山告辞离去。一夜之后外县出了事,安如山师长部下的团长,和连毅师长部下的团长,对着开了打。还不是小打,是动了枪炮互相的轰,轰得惊天动地。估摸着双方轰得差不多了,霍相贞一道军令传下去,把两家的团长全拘了起来。
安如山心里有数,所以做了缩头乌龟,藏在北京的宅子里一声不吭。两名团长蹲了号子,其中一名乃是连毅师长的爱将。霍相贞捏着爱将的小命,像捏个肉包子似的,饶有耐性的等到了前来求情的连毅师长。连毅师长行踪不定,不过近几个月一直是住在天津,因为他所爱所捧的一名小旦正在天津登台唱戏。小旦和小旦的妹妹全住在他的寓所里,到了晚上三个人一被窝,据说,是相当的其乐融融。
霍相贞认为捧小旦没什么的,睡了小旦的妹妹也很正常,但是把小旦和小旦的妹妹同时放到一张床上,就足以证明连毅不是个正经东西。
在霍府前头的一座小花厅里,霍相贞会见了“不是正经东西”的连毅。连毅比安如山年长了十几岁,算起来也是四五十的人了,个子不高,是个精干利落的老白脸。一脑袋头发全往后梳了,他微微的有一点秃顶,导致天生的美人尖越发醒目,简直快成了个大箭头。他是霍老帅的小学弟,本事和心术全很足,霍老帅挑不出他的毛病,然而也有点看不上他。当着儿子的面,霍老帅曾经对他做过点评:“小连天天跟着兔子们混,我看也要混成兔子了。现在年轻,算他是个秀气;将来老了,他能成妖!”
霍老帅一语成谶,连毅如今果然是要成妖作怪了,虽然还未付诸行动,然而已是蠢蠢欲动。霍相贞顾忌着他手里的几万兵马,不敢贸然的降妖除魔。况且窝里斗总不是好事情,如果能够提前把他敲打老实了,自然更好。
用一杯清茶招待了连毅,霍相贞对于看不入眼的人,素来是有一说一不扯淡。连毅松弛的面孔没皱纹,白亮亮的直反光。爱将被人抓了,他反倒美滋滋的,和声细语的求大帅通融通融,毕竟爱将是有战功的,而且这回也不理亏。
霍相贞人如其茶,清凌凌的告诉连毅:“李子明有战功不假,可战功不是他的免死金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谁坏了规矩,我就办谁!”
连毅扫了他一眼,依然美滋滋的,好像被他卷了一场,还被卷高兴了:“可李子明这些年出生入死……”
霍相贞凛凛然的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对着连毅一抬手:“出生入死?你没出生入死过吗?安如山没出生入死过吗?当兵不卖命卖什么?出生入死是军人的本分,我不也是一样的要跑战场?”
连毅神色不变,态度是相当的好:“大帅说得对,可是,看我的面子……”
霍相贞直视了他的眼睛:“连师长的面子,是给内贼用的吗?”
连毅迎着他的目光一笑:“李子明的确有罪,但是应该还谈不上‘内贼’二字吧?”
霍相贞一摇头:“使着我的枪炮,杀着我的人马。我说他们是内贼,都是轻的!”
然后他端起了茶杯:“连师长学学安师长吧!下边人的浑水,上边人别跟着趟。难道本督理手里没人了,缺不得他两个混蛋团长?”
侍立在门口的马从戎见霍相贞端了茶杯,立刻一掀帘子。而连毅一时无法,只好识相的起身告了辞。
没等连毅回天津,霍相贞派出的新人已经取代了他的爱将。新的团长快手快脚,带着全团换了驻地。换驻地的时候又闹出了几场小乱子,导致新团长大动肝火,开了杀戒,把旧团长的亲信们杀了个七零八落。连毅被霍相贞打了个措手不及,人在天津气了个直眉瞪眼。
连毅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造霍相贞的反,霍相贞也没有力量趁热打铁的除了连毅。双方心知肚明的取了个平衡,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霍相贞暂时压制住了连毅,表面不露声色,其实心里挺得意。他想不着痕迹的小小庆祝一下,然而白摩尼和狐朋狗友们跑去了天津玩,让他一时抓不到。无可奈何的,他让厨房里的西餐师傅给自己做了顿丰盛晚餐,又自斟自饮的喝了一杯白兰地。一杯白兰地把他喝高兴了。关了书房的房门,他打开留声机,红头涨脸的开始独自大跳探戈。
马从戎一个人站在楼下客厅里,仰头望着上方咚咚做响的天花板。颇为疑惑的单手摸着下巴,他想大爷这是胡折腾什么呢?
没等他想明白,客厅里的内线电话响了。他抓起听筒,听到了大爷气喘吁吁的声音:“马从戎,夜里上来一趟。”
脑筋略略转了一下,他平平淡淡的答道:“是。”
霍相贞撒了一场欢,撒出了一身的大汗。洗漱过后上了床,他扭开床头的小壁灯,借着昏黄的光芒读书。薄薄的一本小册子都被他从头翻到尾了,卧室房门才被马从戎轻轻的推了开。
马从戎穿着一身丝绸睡袍,腰间松松的系了带子。丝绸流水一般,从肩头往下勾勒他的身段。严丝合缝的关了门,他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一只小手巾卷放到了枕畔。
霍相贞抬头看了他一眼,同时把手里的书扔到了床里。马从戎洗得太干净了,脸皮洁净得透了亮,一头短发还潮湿着。抬手搭上腰间的衣带,他弯腰问霍相贞:“大爷,要不要关灯?”
霍相贞向后退了退,给他留出了容身的位置:“关吧。”
“啪”的一声轻响过后,卧室瞬间陷入了黑暗。马从戎解开衣带脱了睡袍,掀开棉被躺上了床。被窝里的霍相贞也在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马从戎侧卧着背对了他,抬手去摸自己带了的小手巾卷。手巾卷打开了,里面还包着一沓子细软洁净的手纸。指尖在手纸表面无意识的轻轻画着,他后背一热,终于等到了霍相贞的胸膛。
黑暗之中,霍相贞搂住了马从戎的腰,下面对准了关窍便是一顶。进入得很容易,因为马从戎恪守本分,已经提前处理了自己。猝不及防的急哼出声,他陷在霍相贞的怀中无路可逃,霍相贞的手臂太有劲了,几乎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胸膛里。随即一个翻身压住了他,霍相贞单方面宣战,大大的动起了干戈。
炙热的呼吸烫着马从戎的后脖颈,马从戎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几乎要被霍相贞勒断了气,在半窒息的痛苦与快乐中,电流顺着他的脊梁往上走,激起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战栗——在霍相贞的床上,他总是甜头苦头一起吃。
一场事毕之后,他软绵绵的趴在了下方,驮着个沉甸甸的霍相贞。提起一口气昂起头,他侧过脸问道:“大爷,还要吗?”
霍相贞的手臂还勒着他:“等一等。”
他乖乖的等着,直等到霍相贞在他的头发上蹭了蹭热汗:“再来一次。”
午夜时分,马从戎悄悄退出了霍相贞的卧室。
把擦拭过秽物的手纸扔进抽水马桶,他把同样不干不净的手巾卷也扔进了垃圾桶。草草的冲了个热水澡,他倒在自己的床上,疲惫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想自己本不该是当兔子的料,然而只要上了大爷的床,就必定会小死一次。大爷其实什么都不懂,闷头闷脑的只知道干,并且腰斩似的,总像是要把他的身体勒成两段。不过这样罕见的蛮横与热情,竟也别有一种动人之处,几乎让他又恋又怕的上了瘾。
翌日清晨,他在餐厅里见到了霍相贞。很奇妙的瑟缩了一下,他还记着昨夜那一场小死。
霍相贞正在吃热馄饨。见马从戎来了,他开口问道:“上次是不是你跟我要盐务局的缺?”
马从戎略一沉吟:“是。家里的一个兄弟没差事,求我给他找碗饭吃。”
霍相贞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盐务局的缺你不要动,我心里有人了。”
马从戎看着他笑了一下:“大爷,是不是……顾承喜啊?”
霍相贞一点头:“对,给他找个长远的差事。干得好算他有造化,干不好也饿不死他。”
马从戎又问道:“大爷准备什么时候接他进京?”
霍相贞不能不为顾承喜着想,但又不愿为他多想:“不着急,年后吧!”
霍相贞吃着馄饨,感觉“年后”距离此刻还很遥远。然而时间一天一天的过,仿佛只在转瞬之间,“年后”来了。
12、大开眼界 。。。
顾承喜穿着新制的棉衣,生平第一次坐了火车又坐了汽车。一路眼花缭乱着进了北京城,他的头是新剃的,脸也刮得干干净净,照理说是无懈可击了,然而一手按着自己的右大腿,他的伤腿始终是随着心在抖。
最后,汽车停在了两扇朱漆大门之前。一名戎装笔挺的青年在外为他开了车门,又低着头对他一笑:“顾爷,过年好。有日子没见了,身体恢复得还好?”
顾承喜把一条腿伸到了车外,脚踏实地之后抬了头。对方的声音和相貌他都还认识,他知道他叫马从戎。马从戎一手搭在车顶,一手背在身后,翩翩然的带着一点公子相。顾承喜凭着一身的新衣掩护了自己的羞怯,马从戎对他谈笑风生,他也回了个笑:“挺好的,没大事了。”
马从戎不着痕迹的将他打量了一番,随即将背着的手伸向朱漆大门:“请进吧,顾爷到的时间很合适,我们大帅今天正好清闲。”
顾承喜一辈子没当过“爷”,马从戎一口一个顾爷,勾出了他满心的惶恐。他的身手一贯最灵活,然而小小的汽车却是困住了他。狗熊出洞似的,他笨笨的探身落地见了天日。马从戎身姿笔挺的转向前方,一边领着他往大门里走,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他的步态。顾承喜也是个大个子,因为个子大,所以一举一动都醒目。紧赶慢赶的追着马从戎,他的右腿明显是要跟不上。
右腿断过骨头,养了两个月,还没养好。腿跟不上,眼睛也跟不上。他且行且东张西望。门内是个宽敞的大院子,衰草枯杨到了冬季,依然被修剪得规规矩矩。大院子迎面立着一座中西合璧的大楼,楼下围着抄手游廊。顾承喜直了眼睛,心想平安真阔,一个人住一座楼。
然而马从戎带他踏上游廊,绕过了大楼继续往后走。偶尔有勤务兵或仆人从周围经过,见了他们全都垂首侍立,成了小避猫鼠。
顾承喜走出了汗,糊里糊涂的又穿过了几座月亮门,连着见了几座或巍峨或精巧的楼院,总以为该到平安的家了,然而全不是。所以后来他忍不住了,试探着去问马从戎:“大帅家里……是不是人多啊?”
马从戎莫名其妙了:“非也,何以见得?”
顾承喜知道自己问错了话,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大帅家里……房子真多。”
马从戎哑然失笑了,体谅他是个乡巴佬,没见识:“前头的大楼,是我们大帅见外客的地方。这边的小楼,是我们大帅做学生时的书房。那边的房子院子,是当年老夫人住过的。现在我们大帅住的是老帅的楼,天气热了,还会搬回后面的小园子里。小园子里景致好一点儿,当然,冬天是没什么好看的。”
顾承喜被他说出了一脑子乱麻,没大听懂,只能身不由己的紧跟慢赶。终于走到了一座白色的二层洋楼前,马从戎停住脚步,又侧身对着楼门一伸手,微笑着告诉他:“到了。”
顾承喜傻乎乎的点头,没说出话。拖着右腿上了台阶进了楼,扑面的暖风立刻熏出了他满头满脸的汗。脚下虚飘飘的不踏实,一步一步都像是走在了云里。拘谨的垂下了头,他发现自己脚上的新棉鞋已经陷入了厚厚的地毯。地毯无边无际的铺向四面八方,五龙捧日的巨大图案正对了前方楼梯。左右两边一边是白墙,另一边开了门,垂着晶莹剔透的珠帘子。隔着珠帘,依稀可见帘后是个小厅,厅里的陈设仿佛是珠光宝气,仿佛是的,因为帘子闪烁着光芒,刺了他的眼睛。
随着马从戎上了楼梯,他走过二楼长长的走廊。一颗心直跳到了喉咙口,他一口接一口的咽着唾沫,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也许老死不相往来才最合适。
可是,他真的很想念平安。分离了两个多月,平安本人的影子都虚幻了,唯有他的想念永远真实。
随着马从戎停在了一扇门前,他看见马从戎抬了手,不轻不重的敲了门。
然后握住黄铜门把手,马从戎缓缓推开了门,同时对着顾承喜一点头,轻声说道:“顾爷,请。”
顾承喜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棉裤两侧,直挺挺的,茫茫然的,通过了房门。
房门无声无息的关了。他往前看,看到一张硕大的写字台后,坐着他的平安。他的平安是西装